聞言,孔梓煙沉默了片刻,然後憂心忡忡地低聲說道:“可是大長老,雖然高將軍能出動八萬大軍,但如今大賀楚才一統庫莫奚,實力倍增,草原蠻族又都是弓馬嫺熟的勇士,高將軍麾下將士恐怕佔不得分好便宜啊!”
雲飛擰眉嘆息道:“老夫也知此戰甚是艱難,然而這卻是我們剷除高興的大好機會,萬不能輕易錯過啊!”
孔梓煙疑惑地看着雲飛道:“大長老,突厥與周國聯合伐齊已是定局,高長恭能否抵擋得住尚未可知,我們何不坐山觀虎鬥,坐收漁利,而要趟這渾水呢?在我看來,高興活着似乎對我們更有好處!”
雲飛輕輕搖搖頭,聲音有些悠遠地說道:“梓煙,你說的不無道理,但你卻忘了,我天道宗的根基亦在周國。儘管我們並不效忠周主,但周國若是實力消耗太多,於我們將來的大事殊未爲不利啊!”
“是梓煙所慮不周,大長老莫怪!”孔梓煙謙恭地垂下頭去,只是沒有人注意她的眼底閃過了一抹惆悵之色。
以她的地位與見識,天道宗的意圖縱然不是完全瞭解,自然也不會毫無所知。她之所以如此說,卻是不想剛剛與蕭凌重逢就兵戎相見,更不希望蕭凌死在天道宗的手中。
“無妨!”雲飛擺擺手,臉色驟然變得嚴肅起來:“我們雖然殺不得高興,但老夫卻不信齊國軍中將領都有這般高強的武藝。”
說到這裡,雲飛身上陡然爆發出一股慘烈的煞氣,語氣也是異常冰冷:“傳令宗門弟子,都做好準備,來日混入戰場,全力擊殺敵方中級將領,無論如何都要將高興留在草原!”
“是!”
孔梓煙心神微震,秀眉輕蹙,眼中閃過一抹掙扎之色,最重還是恭敬地答應一聲。
……
初秋的晚風輕輕地拂動蕭凌的衣襟,撩亂了他的髮絲,帶來一股沁人的清涼,然而此時的蕭凌卻感覺有些燥熱,那雙只爲握刀刀殺,終年冰冷乾燥的手如今卻是汗涔涔的。
輕輕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脣,蕭凌輕皺着眉頭四下環顧一圈,然而四周卻是空蕩蕩一片,清冷的月光下,唯有隨風搖曳的青草,還有他那拖得長長的影子。
“唉。”
低低地嘆息一聲,蕭凌眼中不由閃過一抹失落。曾今心如止水,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他此時此刻卻顯得是如此煩躁不安,終年如一日冷峻的臉上此時卻是陰晴不定。
蕭凌是行走在黑夜中的殺手,然而內心的良知卻從未泯滅,若非如此,高興又如何會對其傾心相待,新任有加?只是常年的殺手生活讓蕭凌將自己緊緊包裹在冰冷的軀殼中,很少有感情流露的時候。
孔梓煙是蕭凌童年的玩伴,更準確的說應該是相依爲命的同伴,由此可見二人之間感情的深刻。原本蕭凌只是期盼有生之年能夠再見孔梓煙一面,但當昨夜見到孔梓煙的那一刻,蕭凌古井不波的心湖便再難以平靜,尤其是高興的一番話更讓他心中生出一種異樣之情,這才使得他如此煩躁不安。
爲了目標蕭凌曾紋絲不動潛伏過三天三夜,然而今夜不過才半個時辰就讓他度日如年。隨着時間越來越接近子時,蕭凌的心跳便愈發劇烈起來,希冀與惶恐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顯得十分焦躁。
再一次凝望夜空,視野之中依舊空蕩蕩的,蕭凌懸着的心陡然下沉,眼中充滿了失落,臉色灰暗一片,嘴角則泛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是那般苦澀。
“不來也好!”
低聲呢喃一句,蕭凌緩緩轉身便欲離去,清冷的月光下,他的身形看上去是那般蕭索而寂寥。
“凌大哥!”
然而就在蕭凌剛走出幾步,身後卻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呼喚聲。
蕭凌渾身一震,如遭雷擊,不敢置信地慢慢轉過身來,正看見遠處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風似電般向着此處敢來,雖然只是第三次相見,但蕭凌還是一眼就認出來者正是孔梓煙。
孔梓煙的速度很快,只是幾次呼吸的功夫便來到蕭凌面前,一臉欣喜地看着蕭凌道:“凌大哥,我們又見面了,讓凌大哥久等,實在抱歉!”
“不用自責,是我來早了!”蕭凌搖搖頭,適才心中的失落頓時因爲突然的驚喜而消散無蹤,看着面前那張傾城絕豔,熟悉卻又陌生的俏臉,蕭凌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凌大哥,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孔梓煙輕柔一笑,動人的摸樣頓時讓蕭凌呆了一呆,前者眼中的關切之意更是讓他心中莫名地火熱。
被蕭凌有些熾熱的目光盯着,孔梓煙也是一陣面熱心跳,有些羞窘地說道:“凌大哥,這些年你一定吃了許多苦吧?”
“哦,哦!”蕭凌頓時臊得面色通紅,目光再不敢落在孔梓煙臉上,搖頭說道:“我挺好的,也沒有吃什麼苦。”
見外表冷酷無比的蕭凌突然顯露如此窘態,孔梓煙頓時莞爾,心中的羞意也淡去不少。微微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孔梓煙面色凝重地看着蕭凌緩緩地道:“凌大哥,你是不是金月彎刀的傳人?”
一邊說着,孔梓煙一邊緊緊地注視着蕭凌,雙手不自禁地攥緊了衣襬,呼吸也變得有些壓抑起來。
蕭凌身子微微一顫,臉色頓時變得嚴肅起來,深深地看着孔梓煙道:“不錯,我就是金月彎刀唯一的傳人。”頓了頓,蕭凌又道:“煙兒,當年究竟是誰殺害了我師父,請你告訴我!”
儘管心中早就有了猜測,然而當蕭凌清口說出這個答案時,孔梓煙心中還是一陣震動。
她多麼希望蕭凌不是金月彎刀的弟子,金月彎刀也不是因爲天道宗而死,那樣雙方之間沒有仇恨,只存在利益之爭,也許事情還有所轉機。只是事與願違,蕭凌不僅是金月彎刀的嫡系傳人,而且始終不曾忘卻這一段刻骨銘心的仇恨,而當年出手將金月彎刀擊成重傷的正是孔梓煙的師父。
深吸口氣,微微平復了下心神,孔梓煙這纔開口道:“凌大哥,難道你想爲你師父報仇?”
“當然!”蕭凌堅決地道:“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我自然要爲他報仇雪恨,更要保住師父‘天下第一殺手’的名號!”
“凌大哥,你不能去!”孔梓煙眼中閃過一抹焦慮,皺了皺眉頭,沉聲道:“凌大哥,你千萬別衝動,天道宗中弟子衆多,高手更是如雲,其勢力之強大遠遠超乎你的想象,憑你一人單槍匹馬莫說是報仇,一旦踏入天道宗中恐怕脫身都難啊!”
聞言,蕭凌的臉色更加冰冷,眼中並未露出半點怯意,殺氣騰騰地道:“天道宗樹大根深不假,但他們處於明處,而我則在暗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哪怕終我一身無法剷除天道宗,我也要讓天道宗始終處於恐慌之中!”
孔梓煙頓時瞠目結舌,一時無言以對。她有心想要阻止蕭凌,但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難道我們終究回不到以前嗎?難道你我終究要生死相對嗎?
一想到將要面臨的局面,孔梓煙心中便是隱隱作痛,臉上也不禁浮現出一抹悽然之色,“凌大哥,難道你連我也要殺嗎?”
蕭凌的臉色驀的一僵,沉默了一陣才道:“煙兒,凌大哥怎麼會殺你呢?”
聽蕭凌如此說,孔梓煙心中的痛苦微輕,“我是天道宗的弟子,凌大哥要報仇,自然也要殺我啊!”
“煙兒,凌大哥雖是殺手出身,但卻也不是嗜殺如命之人。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只要你告訴我究竟是誰殺害了我師父,凌大哥一定不會濫殺無辜的!”
孔梓煙眼中頓時閃過一抹悵然,悽然地道:“凌大哥,如果我告訴你你師父是我殺的呢?” шωш• тт kдn• ¢ ○
“你!”蕭凌頓時語塞,有些惱恨地看着孔梓煙道:“煙兒,難道你一定要逼迫凌大哥嗎?”
孔梓煙走近一步,輕輕拽住蕭凌的衣袖,有些急切地道:“凌大哥,就算你能殺得了仇人,也終究逃不過天道宗的追殺,冤冤相報何時能了啊?凌大哥,我真的不想和你爲敵,不想看見你死!”
“大丈夫但求問心無愧,又何懼生死?”蕭凌悲愴地大笑出聲:“想我蕭凌出身市井,若非師父如何能活到現在,若是不能爲師父報仇,我將來又有何面目面見師父?”
孔梓煙心中的僥倖頓時被蕭凌的話徹底擊碎,看着近在咫尺,充滿殺意的冰冷的面孔,一種疏離之感自心底涌出,讓她愈是痛苦起來。
“煙兒,天道宗自詡名門正派,所作所爲卻與魔道無異,不如你也脫離了他們,隨我去吧!”蕭凌輕輕地握住孔梓煙有些冰涼的小手,溫聲說道:“小王爺爲人仁慈寬厚,乃世之明君,他一定會結束這亂世,爲天下百姓謀求福祉的,你一個女兒家也不必再受這漂泊之苦!”
孔梓煙不由垂下頭去,臉色變換不停,她好想脫口答應蕭凌,然而師父多年的教誨卻是浮現在心頭,言猶在耳,她又如何能輕易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