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瞧罷,繼續向前。此時大堤不過才走了半里不到,一路行來,立詩於幕,送出獎品之事卻是廖廖無幾,倒是‘擲竹’引發的騷亂,那是此起彼伏,其中歡樂,不足爲外人道。
李績來此,一不觀燈,二不看人,享受的是心情。花燈之美,終有止境,久觀也是審美疲勞。
至於小娘子們,一個個美麗耀目,但李績卻是個實用主義者,他對女人的劃分,簡單的兩種而已,可以上榻的和不可以上榻的。
西昌之行,不過是他生命中極其短暫的駐留點,總不能爲了褲襠而耽誤自己的未來。
一路走走停停,時間也過去了一個多時辰,人流愈發的擁擠,李績買了罐蜜水,仰頭喝水間,發現不遠處一座燈棚很是古怪。
這是一處很簡陋的燈棚,沒有裝飾,唯一一盞燈竟是最普通的白紙燈,所謂白紙燈,就是白紙糊就圓筒形,沒有造型,沒有色彩,只白紙上廖廖幾筆寫意,一座雪山,山下有河,河邊一院,院中幾枝梅花,真是簡陋的近乎敷衍。
棚中女子,輕紗覆面,隔着老遠都能感覺到一股清冷之意。
讓李績奇怪的是,就是這麼一座簡單到極致的燈棚,周圍卻圍着數十人,大半都是士子,看衣飾布料,俱爲名貴貨色,想來各自身份地位都不低,這些人很安靜,和周圍暄囂的人羣有點格格不入。
看了一會也沒看出什麼名堂,李績轉身就走。以各種非常規手法博取眼球,這種炒作前世太多了,不足爲奇。見怪不怪,其怪自敗,這種人,不理她就是最好的辦法。
“這位兄臺,小弟從黃岩來,不知這位小姐有何特異之處,竟惹的如此多人駐足?”一名明顯也是外鄉人的士子不禁詢問身邊的中年人。
“呵呵,你等外鄉人當然不知這位華小姐來歷,我和你說,這華小姐家族,在西昌可是鼎鼎大名的修真家族,單就華小姐本身,那也是道宮資質數一數二的道童,年來感氣入道,那是指日可待啊。”中年人一臉得意的說道。
道宮?道童?李績遠遠聽得此言,又悄悄轉了回來,這是他感興趣的事。
“真的假的?如此年幼……”那外地士子一臉的不信。
“十二歲入道宮,二年便出師可入福地,你們黃岩可有如此人物?”中年人一瞪眼,“你若不信,看棚內獎品。玉簡?不不不,老弟眼光不成!那是道簡啊,感氣通靈的道簡啊,現在知道爲什麼這麼多人站這裡了麼?”
“什麼?道簡?這這麼可能?吾聞天道難錄,仙凡兩隔,如此珍貴之物竟堂而皇之擺在這裡當作禮品,似乎對道門有些比敬啊。”
外地士子說話間,又有一個提詩之人鎩祤而歸。那華家小姐隻眼眉一掃,便裝進竹筒扔了出來,就這一會,已扔出4,5個竹筒了,白白便宜了圍在四周的小娘們。
“呵呵,老弟多心了,雖說仙凡有別,求道艱難,那也得分對誰而言。”中年人一臉得色,
“我西昌民生富庶,地傑人靈,城中數百年下來,出了得道修真無數,尤其是華氏一族,其家族數百年來每一代都有人感氣通靈,投入棲霞,五世祖更成了棲霞長老,位高權重,這般家世,家中後輩拿本基礎入門道簡娛人,又有何不可呢?”
“就不怕泄露出去,失了機密麼?“外地士子尤自嘴硬。
中年人哈哈大笑,“看來老弟雖對修真有所耳聞,卻不得其真啊。那道簡本爲仙家所制,無字可傳,無圖可依,只能得之者自用,貼之額前,其法自知,道簡傳道一次既廢,又何來傳播泄密之說?”
“兄臺真正知識淵博,竟連這些隱密都能知曉,小弟受教了。”外地士子這次是真服了。
中年人卻嘆了口氣,“也談不淵博,爲兄不過是年幼時也經歷過道宮求學,福地感氣,可惜一事無成,與道無緣,慚愧,慚愧。”
兩人說話間,李績早已擠到燈棚前,仔細觀瞧,果然在白紙燈旁,有一道簡置於盤中,不由得心中大熱。想他將來,也要入福地感氣,這起點上就比道宮道童慢了不少,若收得此簡,哪怕沿途只剩三個月修習時間,對他的幫助也是巨大的。
雪山,小院,梅花……李績稍加思索,心中已有定計。他前世歷史上曾留傳下無數名傳千古的大作,他還是記得幾首的。今日既有所求,也不會故作清高,當一次文抄公他毫無壓力。
趁着幾名士子連續失敗留出的空當,李績施施然走到案前,他一身不倫不類的裝束惹的周圍士子們一陣輕笑,李績恍若未覺,凝神片刻,筆走龍蛇,在條案白紙上一躇而蹴,旁邊七尺見方幕布上,清晰顯現出幾行詩句: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爲有暗香來。——月氏國魏國光。
詩畢,華小娘子一揮手,幕布上本來虛妄的字跡迅速轉化爲墨汁淋灕的實跡,幾聲彩炮沖天而起,詩成立幕。真不愧是修道之人,眼光犀利,性格果決,竟毫不拖泥帶水。
周圍人羣發出一片驚呼聲,此棚女子,乃西昌有數幾家豪族出身,一向眼高於頂,對人不假辭色,不想燈會尚未過半,竟成詩立幕,宣示所好了,這讓其他人情何以堪。
李績微微一笑,這種結果完全在他意料之中,名作一出,果然無敵。北宋大文學家王安石的詠梅,全詩素雅隨意,絕無半句堆砌詞藻之言,於平淡中見真意,把梅花的堅強和高潔品格刻畫的淋灕盡至,詠梅此類詩,自此詩一出,再無可爭。
有丫鬟捧出托盤,李績握道簡在手,心中有些小激動,那華小娘子清軟的聲音傳來:“先生此詩,高潔雋永,清新出塵,平淡隨真,正合道家真意,區區薄禮,還望先生笑納。”
“姑娘不必客氣,在下心慕道簡,才斗膽獻詩,僥倖得此物,卻是我該謝過姑娘纔是。”李績直言不諱。
“先生倒是坦誠,然先生才氣高絕,率真不羈,遲早終爲我輩中人。”
雙方客氣幾句,一拍兩散。沒有傳說中的兩情相悅,也沒有狗血的一見種情,現實不是小說,一方出身富貴,貌美如花,道門新進,前途無量,一方囊中羞澀,容貌平庸,亡命之徒,生死未卜,如何就能有所交集?華小娘子絕不會矮下身段,李績更不會厚顏巴結,方爲正理。
李績低調離開,華小娘子更是乾脆,撤燈棚回家。周圍人羣不由一片嘆惜。能圍在此處的都是有眼力有見識的,那隻道簡對華小娘子是無所謂,可對他人來說,便是百兩黃金,還是有價無市的。內中便有幾人,心中轉開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