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鐵池原以爲秦冰將獨自赴難,面當寒谷二老之威,內心着實爲他擔憂,現在聽得藍仙子這麼一說,顯然已甘願爲秦冰擔當一切,似乎二人已捐棄前嫌,內心不禁大爲放寬,好不爲秦冰慶幸,他二人咫尺大涯,己百年未曾謀面,此番見面,正不知有多少話要待訴說,自己實在不便久留。
一念之興,杜鐵池遂即向二人告辭道:“二位前輩必有事商量,在下這就告辭了。”
卻不料藍宛瑩笑阻道:“慢着,我們正要邀你同行一路,不知道友可願意?”
杜鐵池怔了一下,卻不知作何解答。
是時,冰榻上的秦冰卻向着杜鐵池含笑道:“藍道友有意讓我遷居‘洗星堡’,道友有意一路同行否?”
藍仙子道:“這一趟道友是理應前往的,據我所知,洗星老人與令師當年交非泛泛,他曾在人前人後一直樂道其生平最爲折服之人即是令師,是以道友如猝然往訪,必令他不勝驚喜,也會破格招待了。”
杜鐵池其實對洗星老人早已心存嚮往,這時聽藍仙子一說,顯然對方與自己師門亦有深交,這麼一來,自己反倒不能推卻不去了。無意間,他卻又發覺到秦冰眼睛裡透露出來的渴望目光,心裡不禁爲之一動,這才忽然想到也許他們邀約自己同往,正有藉助自己之意,這麼一想,便更爲不能推脫不去了。
藍仙於見他沉思不語,不由微笑道:“你大可放心,此行對你只是有益無損,且可對秦道友借住之事,有所幫助,正是一舉數得,何樂不爲呢?”
杜鐵池見藍仙子也這麼說,於是點頭答應。他心裡還在惦念着石蘭兒,自來崑崙分手之後,到目前還不知道她的下落,正待開口向藍仙子詢問,後者卻已猜出了他內心所思。
“蘭兒那個丫頭纔來半日,已盡得人緣,現在已與五哥心愛的弟子云姑交上了朋友,已蒙譚五哥青睞,刻下正在傳授我們崑崙門的心法呢!”
杜鐵池不禁甚是心喜,寬心大放地道:“這麼說,譚真人已然應允收她入門下了?”
藍仙子搖搖頭道:“哪裡會這麼容易,老實對你說吧,我們七人另有要務,已無暇再收弟子了,蘭兒資稟雖佳,卻不得不引薦別處,亦是無可奈何之事。”
杜鐵池微微一怔道:“這個姑娘自幼失怙,不沾世事,世間一切兇險,全然不知,仙子卻要對她破例成全呢。”
藍宛瑩一笑道:“這件事不勞道友費心,我心裡已有打算,只是時機還不成熟,不便先行透露罷了。”
杜鐵池聽她這麼一說,自是寬心大放,藍仙子既然是這麼承諾,自是胸有成竹,當下也就不再多慮。
藍仙子眼看着昔日戀人秦冰自臥冰榻,一臉痛苦表情,心裡大爲不忍,遂即催促道:
“我們這就走吧。”
秦冰苦笑着微微點了一下頭道:“偏勞了。”
即見藍仙子伸手向着空中微微劃了一下,杜鐵池只覺得身子一轉,再看時,三人已移身戶外,緊接着藍仙子手勢微揚,一幢五色樣光已將三人簇擁着騰空直起,直向着東方快閃而逝。
此時秦冰兀自保持着他平睡姿態,甚至於他身下的那一塊冰也同他一併升空直起。
在藍仙子玄妙的仙法促使之下,三人前進的速度快極了,一路衝破雲層,其勢如電,眼看着已是百十里之外。杜鐵池打量着腳下崑崙諸峰,好一派雄偉氣勢,差不多的高峰俱爲白雪所覆,日光之下閃爍出一片刺目的銀白色,簡直不容逼視。
三人進勢奇快,不消多久已遁出了眼前諸峰,眼看着來到了天山領域,就在此一霎,驀地由地面爆發出一道血色紅光。
這道光華有合抱般粗細,其勢輕快,一經發出,宛若神龍經天一般,直向着三人眼前遁光襲來。
由於這道光華來得極其突然,其勢既烈又猛,一經升起,有如神龍捲尾直向着三人護身之光罩上捲了過來。由於事發突然,簡直迴避不及,這幢光罩頓時被紅光圍住緊接着一併直墜下來。
藍仙子雖是功力蓋世,但是當此一瞬,事發突然,卻也是有些應接不暇。於是三人一體,齊向着積滿白雪的一座山峰頂上墜落下來。與此同時,藍仙子已自其身後發出了匹練似的一道光華,將那道紅光擋於身外,於是一紅一白的兩道光華,有如神龍交尾般在空中纏鬥了起來。
杜等三人這纔看清了眼前情景。
就在對面一棵大雪松之下,並立着一對男女老者,其中那個女人,貌相甚是駭人,生得一對三角眼,鷹勾鼻,滿頭白髮覆蓋着一張既黃又長的瘦臉,臉上的那一塊青色斑記,看來端的嚇人。
這個人杜鐵池是認得的,當然對於藍仙子秦冰二人來說,卻也並不陌生。
敢情正是那幾陷杜鐵池於死地的雷姑婆。
雷姑婆對藍宛瑩存有戒心,原是不敢輕易招惹的,此刻竟然膽敢正面向三人挑戰,顯然是有恃無恐,看來是與她身邊那個人大有關聯。
那是一個黑臉長身的道人,看過去年歲顯然不少了,滿頭花白長髮,理了一個道髻,一身黃綢子衫直沾向地面。
這道人看上去較諸他身邊的雷姑婆更要怪異,顯著之處是佈滿他臉上的層層重疊的皺紋,尤其是雙眼之下的一雙眼袋,色作晶紅,深深地垂下來,像是懸掛在臉上的一對紅水晶。
先時飛出的那道血紅光華,正是道人所出,有如一道經天長柱,自道人頸後直飛而起,乃與藍仙子所發出的那道白光糾成一團,看上去其勢猶烈,並沒有顯現出絲毫敗象。
以此而觀,這個道人功力必也十分可觀了。
藍仙子與秦冰幾乎在乍見這個道人之初,俱都吃了一驚。
秦冰仰身於冰榻之上,只當藍仙子不識對方來歷,仍傳音道:“此人頗像是棲霞嶺的‘天蜈上人’,是也不是?”
藍宛瑩在初見此人第一眼時,已看出了對方的來歷,現在秦冰一說,更證明了所判不差。
卻聽得對面的雷姑婆大聲嚷道:“那不是藍道友嗎?其實這件事與閣下毫無關聯,只把秦老鬼與這個姓杜的小輩留下來,我們絕不開罪如何?”
藍宛瑩冷笑一聲道:“雷姑婆,你還執迷不悟嗎?你已經一錯再錯,再不悔改,管教你報應臨頭。”
雷姑婆聆聽之下,霍地發出一聲狂笑,獰笑道:“藍仙子你不要用這種口氣對我老婆子說話,嘿嘿……別人怕了你們崑崙派,我老婆子可是不含糊你,只不過我老婆子當年受過崔玫仙子一點好處,故此對你們崑崙派多少還留些情面,要不然,哼哼……只憑你們包庇這兩個人,我老婆子就放不過你。”
說時一雙三角怪眼倏地轉向一旁的杜鐵池,戳指怒聲道:“你這個小鬼真是可恨透了,哼哼,你雖然仗着姓藍的幫忙,僥倖逃開了煉魂谷,偏偏又在這裡遇見了我,今天可是你的死期到了。”
話聲一落,只見她一隻瘦手迎空虛晃了一下,驀地幻化成一隻碩大無比的綠色大手,直向杜鐵池當頭直抓了下來。
杜鐵池已與她有過交手經驗,此番再見,正所謂“分外眼紅”,他更知道雷姑婆所練的這種內炁玄牝極是厲害,一個不慎,如爲對方這種氣機沾上一點,便是不得了,可真是大意不得。
秦冰在冰榻上吃了一驚,他本人雖在傷勢之中,卻萬萬不忍坐視杜鐵池遇險不救。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雷姑婆內炁所幻化的這隻大綠手,幾乎已將飛到了杜鐵池身上的一霎,即由杜鐵池正面前胸處,霍地涌出了大蓬霞光。
接着一團車輪般的物什,倏地自他胸前涌了出來,隨即發出紅紫兩種不同顏色的光華,迎着雷姑婆所發出的那隻大手倏地一轉,只聽得雷姑婆痛呼一聲,慌不迭地急急把那隻大手收了回去。
秦冰原本正思以自己元神化爲一隻大手,向雷姑婆所化大手迎去,此刻見狀不禁頓時止住,心裡大爲驚喜。卻是不知杜鐵池身上敢情藏有如此厲害的寶物。
原來杜鐵池出手的正是“破月三寶”中的那顆“兩剎神珠”,他此刻功力對“兩剎神珠”已能如意駕御。
雷姑婆乍見對方法寶,着實吃驚不小,認出是當年破月三寶之一,由於來勢突然,一時簡直不知如何出擊防範。
然而她身邊的那棲霞嶺“天蜈上人”,卻是一個相當厲害的主兒。就在杜鐵他的那顆兩剎神珠,眼看着己臨向雷姑婆眼前時,霍然間卻自天蜈上人肥大的袍袖內飛出了大片濃霧。
怪在這片霧光其實井非氣體,卻是如漆似膠般的一種**,方一出現不過是長長的一道,容得與杜鐵池所發出的那顆兩剎神珠將要接觸之時,霍地分散開來,形成了江海似的一大片膠海。
如此一來,杜鐵池所發出的那顆神珠,便被陷入大片膠海之內,雖說是仙家至寶畢竟不同凡響,但出自天蜈上人的那種奇異膠霧,卻是怪異之至,而且越聚越多,短時之內竟是攻它不破。
杜鐵池因知這顆兩剎神珠威力至猛,設非是恨惡對方雷姑婆過甚,上來還不敢輕易施展,這時見狀自是吃驚不小,偏偏雷姑婆所幻化的那隻玄牝大手又自放不過他,直循着他當頭猛抓下來。
杜鐵池如今已非弱者,一時情急之下,默唸七修道統口訣,右手向着空虛探了一下,即由其手指尖上倏地爆射出一片刺目銀光,正是七修道統中上乘“內炁性光”,一經其手上射出,也同雷姑婆一般幻化爲一隻銀色大手,倏地迎上當空,頓時與雷姑婆所化大手糾在一團戰在一處。
此舉非但出乎雷姑婆意外,現場各人中,也只有藍仙子認爲必所當然,是以在雙方動手之初,她始終未曾插手相助,果然杜鐵池在情急被迫之下,施出了潛在的上乘功力。
雷姑婆一面聚神運用着那隻玄牝大手,與對方那隻銀手戰在一團,一面怒聲喝道:“好一個小輩,我道你怎麼有這麼大的膽子,敢情是有些名堂,嘿嘿,今天我老婆子就跟你們拼了!”
一面說着,她遂即轉向身邊的那個黑臉老道說:“老蜈蚣,這次你可是看見了吧,你看看他們該有多可惡,殺死了我兒,非但沒有一絲歉意,現在竟然連老道我也不放過。”
黑麪道人似乎早已被她說動,一面與藍仙子飛劍相對,一面鼻子裡連哼個不已。
雷姑婆還怕他不肯全力相助,兀自大聲地道:“你聽見了沒有?今天你要是不施展全力,把那個姓秦的和這個姓杜的小輩給我捉住,以後我們的事情也就完了,往後你就別打算再理我……”
這幾句話說得實在肉麻露骨,簡直明告各人,他二人似乎別有交往,儼然己具有夫妻之份了。
這幾句話聽在藍仙子等三人耳中,自是肉麻好笑,只是天蜈上人卻像是在着實地爲她給唬住了。只聽他怒嘯一聲,霍地右肩一聳,只聽得霹靂一聲雷鳴,一倏紅色彩鏈般的物什,倏地自其背後飛出。
杜鐵池這一霎才注意到,敢情在他背後緊緊繫有一個長方形的匣子,那道紅色彩鏈,顯然便是由那個匣子裡穿飛射出。
這紅色彩鏈並非直奔對方三人,卻飛向當空那片如膠似漆的濃霧,一時之間,便已渾身入內。
各人驚慌之餘,這纔看見了那道紅色光倏其實並非是什麼索鏈般的法寶,敢情是一條前所未見的碩大蜈蚣,乍見之下,不禁令人吃了一驚。
衆所周知,一般蜈蚣不過數寸長短,如超過一尺長短者,已甚罕見,眼前天蜈上人所放出的這一條,足足有四尺長短,粗若兒臂,通體上下泛着藍晶晶的耀眼奇光,頭尾處卻是色作金黃。
天蜈上人這個外號,正與他豢養蜈蚣有關,自然這條罕見的大蜈蚣,絕非等閒之物。此刻隨着他的出手之勢,這條蜈蚣在空中一連幾個盤旋,登時加大了數倍。
妙在天蜈上人先時所放出的大片霧海,正爲眼前蜈蚣所喜,兩者一經**,聲勢大增,隨着這條蜈蚣巨口張處,噴出了百十丈的粉色濃煙,遠遠直向着藍仙子等三人當頭罩壓了下來。
藍仙子冷笑道:“好個妖孽!”
說時一雙玉手一搓一揚,即由其掌心裡射出了大片霞光,陡地迎上形成了一面扇屏,將那條大蜈蚣所噴出的粉色毒煙,隔於障外。
杜鐵池見狀也自吃驚,雷姑婆所幻化的那隻大手好不厲害,杜鐵池到底臨陣經驗不夠,所出內炁性光雖然極爲厲害,卻不能熟於應用,反之,雷姑婆兇殺成性,早已將這隻玄牝大手練得鉅細由心,收放自如,當得上無孔不入。
如此時間一拖延,杜鐵池急得全身汗下,他第一次運施內炁性光,不敢絲毫分心,雖然如此,仍有好幾次差一點被對方攻了進來。
這番情景一經落在了雷姑婆眼中,立刻便猜知是怎麼回事。
表面上不顯著,卻將那一隻玄牝大手運施得變化萬千,時上時下,時而偏左時而偏右,引逗得杜鐵池更加應付不暇。
猛可裡當空霧海里,閃出一道紅光,即見那條巨蚣幻化成數丈長短一道赤鏈,夾着滿空紅雲,陡地直向着杜鐵池當頭俯衝下來。
其實在整個戰鬥的過程裡,藍仙子大可一力承當,她卻故意給杜鐵池留下動手應敵機會,設非到情況萬不得已之時,絕不插手相助。
杜鐵池這時稱得上多面應敵,一面運施着那顆兩剎神珠,抵擋住天蜈上人前此所放出的妖霧,另一面施展本身性光,尚在與雷姑婆所幻化的大手戰在一團,原已是危機萬分,偏偏天蜈上人聽從雷姑婆之煽動,兀自放他不過,竟然將他所豢養的千年巨蜈放出。
原來天蜈上人共養着兩條千年巨蜈,平素膏以百獸之血,數百年豢養以來,早已與他心靈相通,二蚣得上人特殊調養之法,早已深具氣候,所練丹氣,奇毒無比,無論人畜,只要沾上一點,只在極短的時間裡,必將化爲膿血而亡。
杜鐵池乍見這物什向自己飛過來,情急之下,右手擡處,先將那口七修仙劍飛出,劍身一經射出,在空中劃出了一道經天長虹,直向着那條蜈蚣當頭絞了過去。
倒也不能小瞧了這頭蜈蚣,既已成精,又與天蜈上人心靈相通,當然不是易與。杜鐵池這等厲害的仙家至寶,竟然會傷不了它。
劍上的一道白光,眼看着已經飛臨對方身上,卻由那蜈蚣前額處,倏地爆射出兩道血似的紅光,竟然雙雙擋住了杜鐵池飛來的劍光。非但如此,只見一團團的紅色氣團,密如貫珠地直由那蜈蚣嘴裡噴出,不過是片刻之間,眼前四周,早已聚集了千百團紅色火球,將三人四周團團圍住,情景看來竟是萬分危急。
藍仙子看到這裡,微微冷笑了一下,她爲人最是隱重,極少發怒,即使出手對敵,也甚少見她怒形於面,想不到此刻竟爲對方激發起一腔怒火。
是時,杜鐵池三面受敵,不免有些緊張,眼看着敵人這般厲害,心裡一急,正思把那面破月仙鏡取出施展,耳邊上卻傳來藍仙子的口音道:“杜道友功力如今己大半恢復,可喜可賀,還請稍安勿躁,現在還不是除他們的時候,俟時機一到,我們再聯合起來,便萬無一失了。”
杜鐵池心裡稍定,也就暫時打消了再出破月仙鏡的念頭,偏頭一望,只見藍仙子正向自己點頭示意。
須知對方二人乃當今魔道上極厲害的人物,杜鐵池能夠一上來保持不敗已是不易,此刻只不過略一分神,即感覺到雷姑婆的那隻玄牝大手,勢若山嶽般地當頭罩落下來。
由於這番壓勢來得過於疾猛,杜鐵池本身性光所化的那隻銀色大手,簡直招架不住,一時間面色赤紅,雷姑婆見狀心內竊喜,當下伸手往空中指了一指,那隻大綠手竟然霍地一分爲二,新變的那隻大手,看來竟似與先時的那隻一般無二,帶着淒厲的一聲呼嘯,反過來竟向杜鐵池背後抄了過去。
就在這當兒,一直睡在冰榻上不曾動彈的秦冰,竟然會忍不住彈指飛出一點銀星。這枚小小的火星敢情威力至猛,秦冰雖然長年臥傷在榻,但是其功力畢竟不可輕視,尤其是這一點星星之火,乃系秦冰長年冰居無聊歲月之中,採集冰層內萬年奇寒氣機所練成,威力端的是不同凡響。
雷姑婆怎麼也沒想到,她心目中的一個廢人,竟然也會向自己出手,一時大意之下,再想抽手哪裡還來得及?耳聽得“轟”然一聲大響,隨着那顆小小的銀星爆炸開來,形成了萬點寒星,突地濺空而起。隨着這聲爆炸,雷姑婆所幻化而的第二隻大手,早已被炸成片片飛煙,隨風四散。
就雷姑婆而言,這是她意想不到的結果,那隻玄牝大手正是其內炁玄牝集結的菁華,一經爆破,自己受傷不輕,只聽得雷姑婆發出淒厲的一聲長叫,全身禁不住簌簌地一陣子顫抖,那張泛黑的長臉,一霎間變得雪似的慘白。
非但如此,由於這麼一來,杜鐵池本身性光所幻化的那隻大手,頓時便佔了上風,霍然以雷霆萬鈞之勢,反向着雷姑婆頭上壓下來。
一旁的天蜈上人看到這裡,怪嘯了一聲,一拍後腦,霍地自其頂門升起了數十丈長短的一條綠色光柱,恰恰迎着了杜鐵池那隻銀色大手。
“好個小輩,你是初生之犢不怕虎,你可知道本真人是誰嗎?”
天蜈上人嘴裡發出了連串的冷笑,緊接着用手向着藍宛瑩指了一指,說道:“你大概就是崑崙七子中的藍宛瑩吧,我們雖沒有見過,但是應該彼此都有一個耳聞吧!”
藍宛瑩點點頭道:“不錯,我是聽說過你,你大概便是當年慘敗在七修仙長手下,數十年來未敢再出的天蜈上人葛嘯海吧!”
原來當年七修真人力敗天蜈上人,念其修爲不易而手下留情,將其囚禁於百蠻山,此事甚是隱秘,鮮爲外人所知,在天蜈上人葛嘯海來說,是他平生的奇恥大辱,所幸此事似乎鮮爲外人所知,也從來沒聽人提起來過,想不到卻爲藍仙子開門見山地一語道破,自是大感臉上無光,一時之間,那張黑臉,變成了豬肝顏色。
對於天蜈上人葛嘯海來說,這是他萬難容忍之事,聆聽之下,由不住連連怒哼不已。
“好說好說……”天蜈上人嘴裡一連串地發着冷笑:“閣下對於這件事似乎記憶得很清楚,這件事若不是閣下提起來,我倒幾乎忘了,實在對你說吧,這件事我一直藏在心裡,無日不在心存報復,七修老兒既已飛昇,總還有身後之人!”
說時,他那一雙怪眼直直地向着杜鐵池臉上逼視過來,冷森森地道:“總算皇天不負有心人,七修老兒雖然不在,倒還留下這麼一個徒弟,今天說不得就拿這個小輩開刀!”
葛嘯海在此對答之際,雷姑婆因爲秦冰先時所發之“冰雷”震盪內脈,已傷了元氣,憑她功力雖不致於重傷當場,卻是不便再逞能鬥狠,只見她身子一連晃了兩晃,竟就地坐了下來。
天蜈上人葛嘯海見狀就像是嚇了一跳,連聲怒哼不已,一面駕御着那口“赤蟒劍”與藍仙子拼鬥,另一面卻運施着本身元炁功力所化成的青色光柱迎着杜鐵池的銀色大手,這已使他疲於應付,偏偏杜鐵池先時所發出的那顆兩剎神珠威力甚猛,逼得他不得不加緊催施所出之霧海,再加上他那條本命所豢養的蜈蚣,無不使他疲於應付。
其實以藍仙子的功力,原可以上來即給以顏色,一來她本身修養已到了某一階段,不欲輕舉妄動,更不會動輒傷人,再一方面也有心要看看杜鐵池的法力到底恢復到如何地步,有了這許多因素她纔會對對方一再破格優容,遲遲不肯全力出手。
眼前的形勢端的是凌厲萬分,最厲害的應該是天蜈上人所放出來的那條本命蜈蚣,不過是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只見由那條蜈蚣嘴裡噴出來的紅色氣團,少說也在千百之數,密密麻麻將眼前當空全數佈滿,不時地傳出幾聲爆破聲音,天空中頓時飄浮起一片淡淡紅煙,杜鐵池心知這類紅色煙霧,實在即是這條巨蜈所煉的丹元之氣,以其道行論,這類丹氣必然奇毒無比,哪怕是沾着了一點,也是非死不可,是以特別小心防範。
天蜈上人葛嘯海原本只把藍宛瑩看成唯一的敵手,卻是沒有想到,對方那個少年弟子已是這般厲害。他原由雷姑婆嘴裡,已對杜鐵池有所認識,卻是並非真個相信他便是七修真人返世弟子,直到此刻杜鐵池施展出那口七修仙劍時,他才真正的信以爲真,頓時殺機大起。
按說天蜈上人葛嘯海已是修爲多年之人,輕易不會妄動無名,錯就錯在雷姑婆從中挑撥,雷姑婆因知葛嘯海對七修真人恨惡之深,偏偏七修真人早已飛昇,對葛嘯海來說不啻報仇無望,乃自引爲生平最大恨事,雷姑婆既知杜鐵池是七修門下弟子,乃以此鼓說與葛嘯海,把杜鐵池說成是一個專門欺壓異派,無惡不爲的壞蛋。
雷姑婆這一借刀殺人之計,果然見效,葛嘯海聆聽之下,大動無名,馬上就要往尋杜鐵池報仇雪恨,雷姑婆見時機成熟,這才又將杜鐵池目下藏身於崑崙山,託庇於崑崙七子之事道出。
天蜈上人葛嘯海一聽崑崙七子之名,登時就涼了一半,他雖一向自負,目高於頂,但是對於像崑崙七子這般厲害的對頭,卻也不便輕易招惹。
雷姑婆見狀,乃又大費了一番脣舌,一面譏笑葛嘯海欺軟怕硬,又復鼓動葛嘯海,說是崑崙七子與杜鐵池原無深交,杜鐵池只不過得其中藍仙子一人相助而已,又說藍仙子雖屬七子之一,但功力並不如外傳之厲害,如果刻下不向杜鐵池下手尋仇,俟到杜鐵池七修門道統恢復之後,再想除他便千難萬難了。
天蜈上人目下正在修練“百毒功”,偏巧雷姑婆得有一卷有關這類毒功練法的訣要功譜,大大投合了天蜈上人的志趣,雷姑婆便以此要挾,天蜈上人只得俯首聽令。
二人經過一番密謀商議之後,乃相偕潛行至西崑崙暗中窺伺一番,湊巧看見了藍仙子斬殺寒谷二老使者之一幕,更偵知一行三人待將要飛離崑崙,前往投奔洗星堡作客。雷姑婆天蜈上人俱不禁大爲吃驚,如果等到他們到了洗星堡之後。再想動手向秦杜二人下手,可就千難萬難了,由是二人經過了一番密謀之後,才選擇了這一處地方,暗中埋伏下來,專候着三人經過時下手劫殺,天蜈上人到底修爲有年,深知藍宛瑩之不可輕敵,既然雙方勢將動手,便不得不事先做好萬全之準備,遂即施展妖法,將這雪山附近百里內外,作好了重重埋伏障礙,一切就緒纔出手向三人發難。
這一次出山,天蜈上人與雷姑婆俱有所準備,全身披掛而來,法寶層出不窮,雖然這樣,但是到目前爲止,他們非們沒有佔了上風,霄姑婆卻還受了傷,這便使天蜈上人大感震怒兇性大發。
陡地,只見他咬破舌頭,就空噴出了一口血雨,現場像是起了一天狂風暴雨,頃刻間那片無邊霧海忽然蔓延了開來。
霧海里的那條蜈蚣,平空裡搖身猝變,有如百十丈長短的一條大飛龍,呼呼有聲地已來到了三人當頭之上,只見它巨口張處,噴出了赤紅如流的一道火焰,轟然有聲地已在三人當頭的那片光罩裡燃燒起來。
天蜈上人那張黑臉一時漲得赤紅,手指向杜鐵池大罵道:“姓杜的小輩聽着,你不過是仗着七修老兒留下的一口仙劍與破月神君身後的幾樣法寶,便敢對老夫無禮,等一下你就會知道老夫的厲害!”
狂笑了一聲,他遂即轉向藍宛瑩道:“藍仙子,我們話可說到頭裡,你們七子之中的墨雲子蓋空,當年曾與我有過一此交情,看在這點份上,老夫纔對你格外留情。倒不是怕了你……哼哼,這裡眼前的情形你也都看見了,老夫這條飛天蜈蚣,已有千年氣候,不是老夫小看了你,你能對付得了嗎?”
藍宛瑩冷冷地道:“葛道友你錯了,既然你擡出了我那蓋師兄來,我倒要奉勸你幾句話,當年七修仙子是如何囑咐你的?莫非你全都忘了?哼,眼前給你一個機會,速速收回你的幾件破銅爛鐵,帶着你的這條蜈蚣就此回去吧,你要是自恃有幾年道行,便敢胡作非爲,那你就不妨試一試看,話可是說到這裡,你就看着辦吧!”
天蜈上人葛嘯海面色一沉,厲聲道:“不要再說了,既然如此,我們手底下見功夫吧!”
二人對話之際,雷姑婆已似乎恢復了元氣,卻把二人對答之話全都聽在耳中。
即見她霍然由地上跳起,手指向藍仙子破口大罵道:“好個賤人,我兒平白地死了,難道就算了不成?明明沒有你什麼事情,你卻要偏偏從中插手,難道我們就真的怕了你不成?
還有你這個死鬼,我還當你真的死了呢!”
說時,她手指向冰榻上的秦冰,咬牙切齒地罵道:“你這個老不死的老鬼,要不是你,我兒子哪會落得如今下場,今天我老婆子拚着這條命不要,也要跟你們拼了!”
越說越氣,就見她雙手連連搓動,霍地向外一揚,發出了一連串震天價的霹靂巨響,數十團雷火直向着三人護體晶罩撞擊過去!
藍仙子冷哼了一聲道:“我看你充其量不過如此,雕蟲小技,又奈我何?”
說時一面擡手向光罩內東南西北各指了一下,頓時光華大盛,宛若一面透剔晶瑩的水晶罩子,將三人實實罩住,雷姑婆所發之雷火,看來那般猛厲,卻是攻它不破,非但如此,即是震動一下也不能。
雷姑婆空自忿怒,暴跳如雷,一面卻像潑婦罵街似的大罵了起來。罵了半天,見對方三個並無人理她,她那一腔怨氣卻不自禁地又發泄在天蜈上人葛嘯海頭上,一時冷嘲熱譏,怪罪他不肯全力相助,又說錯過了今日,再想尋對方報仇,便絕無機會。
天蜈上人葛嘯海因早先曾在雷姑婆面前誇過海口,說只要他出手,即可將杜鐵池手到擒來,想不到事與願違,對方除了癱瘓冰榻上的秦冰,不能動彈之外,就連姓杜的那個小子,也不是好惹的,手上法寶更是威力至大,想到取勝着實不易,這時被雷姑婆當面一激,一時動了肝火,決計施展全力,無論如何也要先傷對方一人,也讓雷姑婆不敢小看了自已。
這麼一想,葛嘯海把心一橫,冷笑一聲向着雷姑婆道:“好了,你也不要吵了,老夫答應過你的事,幾曾失信過,只不過念在與對方門派略有淵源,不得不先行打上一個招呼,現在你既然這麼說,倒像我怕了他們似的。”
雷姑婆見他被激,已似動了肝火,心中暗喜,只是表面卻不假以詞色。
聆聽之下,更自撒潑地道:“什麼淵源不淵源,你這個糊塗的東西,再這麼耗下去,你連命都沒有了,我看你八成是看上那個姓藍的賤人有幾分姿色,腦子裡別是在打什麼歪主意吧……”
雷姑婆這麼潑婦罵街的一撒起來,可真是叫人受不住,加上聲音沙啞,貌相奇醜,哭鬧起來,簡直形同妖怪,就連平日對她言聽計從的葛嘯海,也大是吃受不住,頻頻皺眉不已。
尤其是當着敵人的面前,這麼哭鬧不休,言下毫無保留,天蜈上人一方之尊,今後要是傳揚開來這張臉又何以見人?
偏偏雷姑婆越罵越覺得自己有理,又見葛嘯海遲遲不向對方出手,不知葛嘯海是在運聚無上功力,待向對方出手,只以爲他怕了對方,一時口沫橫飛,更是蝶蝶不休。
葛嘯海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就在雷姑婆口沫橫飛,指天罵地**迭起之際,陡掄手一掌,“叭”地一聲,擊在了雷姑婆臉上,這一掌葛嘯海因在氣頭上,當然力道不輕,直把雷姑婆打得一溜跟斗般地翻了出去,待到她坐起身來,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也就不出聲了。
“閉上你的狗嘴!”葛嘯海大聲嚷道:“且看我斬殺了這個小狗,你還有什麼話說?”
雷姑婆幾曾被人這般欺侮過,那張黑臉頓時腫起了老高,整個臉看起來簡直像是個大紫茄子,想不到這般凌辱她竟然也忍下來了,只是翻着一雙白眼珠,斜看着葛嘯海,倒要看他這人說話算不算數。
天蜈上人再次誇下海口,便不再遲疑,當時怒吼一聲,只見他向着當空那條本命蜈蚣霍地噴出了一口血雨,雙手霍地向着空中一抖,驀然間化身爲一道紅光,直向當空射起。
杜鐵池冷眼旁觀,察覺對方將有花招,見狀心裡一驚,正待指揮空中飛劍迎去,耳邊卻響起了藍仙子聲音道:“道友不可妄動,一切都有我在。”
原來天蜈上人所化身的那道紅光,並非直向對方三人飛來,卻是迎向空中那條蜈蚣,兩相一經會合,頃刻間那蜈蚣暴長了一倍有餘。
前文亦曾述過,天蜈上人葛嘯海所豢養的這條大蜈蚣,早已與他本命相結合,這時葛嘯海求勝心切,不惜以本命化身,投入蚣軀,如此一來,自然平空增加了極大的威力。
眼看着當空的那條大蜈蚣,在天上一陣子滾翻,百足齊滑,目光爆射如電,巨口張處,再次噴出了大片火焰,一經出口,狀如疾流奔泉,直向着三人環身的那層光幕上衝擊過去。
這一次攻勢遠較先前更厲害得多,前次所噴火焰爲紅色,這一次卻是綠色。眼看着這片綠色火流一經噴出,方一與三人身外光罩一接觸,登時首尾相銜,作環狀將對方護體光罩圍了個水泄不通。
杜鐵池只覺得身外一陣子奇熱徹骨,亦覺得頭上吱吱有聲,數縷髮絲先自吃熱不住,被烤得紛紛倒捲過來,緊接着,耳聽得“砰”地一聲,杜等三人護體光罩,便吃受不住,爆炸開來。
“飛花仙子”藍宛瑩似乎先已料到有此一手,就在護身光罩破裂的一剎那,即見她一聲清叱,霍地縱身而起,隨着她張開的雙臂,猝然發出了大片青光。
這片青光,看來與對方所發綠光一般式樣,雙方一經接觸之下,天蜈上人以化身的火勢頓時即被後來的青光迎住,在一陣推拉之後,綠色火焰終於被逼得向後頻頻退縮不己。只見大片青色光海,興起了一個個連續不斷的波浪,有如萬馬伏波般,一波波連續不已地直向着“天蜈上人”化身所投入的那條大蜈蚣身側涌去。
這一霎,杜鐵池己不再覺得炙身的奇熱,反倒感覺透過了空中的青色光海,傳來了陣陣清涼,較之先時的灼熱難耐,實是不可同日而語。
其時,藍仙子真身已盤坐青霞之上,那如海巨濤,顯然彙集發自她頭頂之上,正是多年苦練的本身真元菁英,端的神奇莫測,令人歎爲觀止。
天蜈上人以本身真元,融會了那條巨蜈所煉丹氣,自是具有不可思議的威力,滿以爲對方三個人萬難抵受得住,只要沾着一點,必當人事不省,大可聽憑自己發落,哪裡想到藍仙子的功力如此了得,竟然以其所煉真元,化爲萬傾碧波,以此相迎,非但將自己陽魄所化之炙骨熱流消滅了個乾淨,反倒乘勝而上,向自己包圍過來。
一驚之下,天蜈上人哪裡敢怠慢,趕忙催動那條本命巨蜈,首尾一搖,爆發出驚天動地的一聲霹靂,雷火萬丈裡,卻自蜈蚣嘴裡狂噴出大股赤煙,想必爲蜈蚣所煉之丹毒氣息。
藍仙子想是知道厲害。
她自己甚至於杜鐵池在內,俱可無虞,擔心的是秦冰原在重傷癱瘓之中,如此劇毒萬難當受,只要吸上一點必死無疑。有此一念,藍仙子哪能不格外存下仔細?
說時遲,那時快,一霎時間,那條巨蜈所噴出的紅色毒煙,已如同大片流霞雲海,江海似地氾濫起來。
妙在藍仙子前此所發出的大片海光,一經與巨蜈所噴出的紅色丹毒所交接,頃刻間通體變成了殷紅之色,遠看過去,真似一片血海,所有丹毒俱都滲入其間。
藍仙子料不及此,見狀冷冷一笑道:“葛道友恁地執迷不悟,也就怨不得我手下無情了!”
話聲出口,一雙手捏着法訣,霍地向外一施,只聽得四空遠處,響起了一陣雷鳴之聲。
那陣雷鳴聲,初聽起來,並不十分顯著,一經留意,卻已來到眼前,其聲震耳欲聾,頃刻之間電光交錯,滿空亂閃,彙集成一團團桌面大小的紅色大火團,光華閃爍,白焰如流,其強度簡直令人不敢逼視,顯然爲四方雷電所結。
那條巨大蜈蚣,原本一路逆流直上,待向藍仙子身側襲進,忽然發覺到眼前形勢,猝然覺出不妙,倏地就空一個翻身,划動腹下百足,興起了一片紅雲,待將快離開時,其勢已是不及。
只見盤坐霞上的藍仙子,忽然駢指向着空中那個大紅火圈指了一指,叱了一聲:
“疾!”猝然間,立即見由空中大紅火團裡爆射出來一道白光綠焰,閃電似地直循着那條巨蜈身後追上去。
那條巨蜈蚣顯然發覺出不妙,顧不得再行迎戰,陡然間掉過身子來,百足一起划動,形若箭矢似的,直向着遠方遁去,只是卻慢了一步。
原來這番施展,屬於仙法中最最上乘的六種之一,名喚“借雷”之術,非有十足圓滿的功力不足以施展。
藍仙子也是最近才達到如此境界,從來還不曾施展過,由於此番功力乃須藉助於自然界威力,自是不比等閒,天蜈上人何等見識之人,自是一望即知,哪裡還敢戀戰,轉身就逃,卻已是不及。
電光閃處,只聽見“霹靂”一聲雷鳴,一片紅紫光華閃過,正中那條蜈蚣尾節部位,緊接着又是一聲震天價的霹靂,猝將那條蜈蚣全身炸成片碎,爆射出滿天血雨。
就在這條巨蜈蚣全身片碎的一霎間,眼看着自其破碎的軀體之內,遁出了一道其紅如血的光華,顯示着天蜈上人負傷的身影,有如彩虹一道直向着遠處疾遁而出。
藍仙子此刻,只消再次運施“借雷”手法,分出雷電一道追上去,天蜈上人便將萬無活理,總算她居心仁慈,念及對方多年修煉不易,不忍加害,事實上那條與對方本身心靈所聯結本命巨蜈的慘死,已聯帶着使得天蜈上人受傷不輕,思忖之間,天蜈上人已遁逸無蹤。
這番情景看在雷姑婆眼中,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幾乎當場昏了過去。
蓋因爲雷姑婆與天蜈上人俱是一般想法,都對藍仙子的功力低估了,以爲對方雖屬崑崙七子之一,實在並不見得有什麼了不起的功力,直到對方施展出“借雷”術,纔不禁大吃一驚。
雷姑婆原本期望天蜈上人能爲自己報仇雪恨,保護自己,想不到事到臨頭,他自顧尚且不暇,哪裡還能兼顧這邊,這時雷姑婆眼見藍仙子“借雷”手法厲害,悉知此乃當今最上乘之六大仙法之一,妙處在聚天地之菁英爲己用,一旦爲它命中身上,只怕形神俱滅。雷姑婆有多大膽子,膽敢嘗試,當下駭得全身亂顫,驀地長嘯一聲,化爲一道碧焰,連同所放出之法寶物什,直向遠處遁去。
無奈藍仙子卻是容她不得,她深知此人不除,終留後患,自己固是無懼於她,秦冰與杜鐵池卻更擔上許多風險,把心一橫,一聲清叱:“哪裡走!”
隨着她纖手指處,空中那團金光雷火之中,立刻分出了一道奇白刺目光華,閃得一閃,直循着雷姑婆身後疾追了上去。雷姑婆遁光方自飛出裡許,耳聽得身後尖風破空,回頭一看,只嚇得慘叫一身,叫聲未完,已爲那道雷電自身後趕上。
兩相里一經交接,奇光乍閃,耳聽得“霹靂”一聲雷鳴,已自爆炸開來。
雷姑婆色身如何當受得住?頓時被炸了個稀爛,惟她亦修煉數百年,非比等閒之人,肉身雖已破爛,元神總還能凝聚不散,慘叫聲中,化爲一團黑氣,陡地彈空直起,待向西天而逝。
藍仙子眼看着對方元神將遁,哪裡容得?冷叱一聲,再待施展同樣手法,分出一道電光追上,忽然耳聽得下方的杜鐵池大聲叫道:“仙子留情!”
藍宛瑩原本決計要對方形神俱滅,突然受驚於杜鐵池這聲喝叱,怔得一怔,雷姑婆所化身的那團黑氣已自彈起當空,一徑向西而逝,消遺無蹤。
這本是奇快的一霎,稍縱即逝,待到藍仙子再想追殺時,已是無及。
她遂即盡收各物,飄身直下。
是時,杜鐵池也將先時出手空中之各樣法寶一一收回。
藍仙子搖頭嘆道:“杜道兄你一時心慈,只怕日後爲自己留下百年禍害了!”
杜鐵池苦笑道:“這個我並非不知,只是仙子如若毀了她的元神,豈非結仇更廣,日後只怕崑崙將無安寧之日了。”
藍仙子原是明理之人,略一運神思索,不覺微微一笑道:“道友說的極是,有此一見,足見你大有長進,可喜可賀!”
秦冰在旁嘆息道:“杜道友果然所見高明,雷姑婆雖是百死有餘,這其中倒還有一番牽連,果真藍道友毀了她的元神,這個樑子便更大了。”
一面說,他目光遂即轉向杜鐵池道:“恭喜小友你智域全開,想必道力已恢復如初了?”
杜鐵池原本倒未曾自覺,這時聽他們雙方都這麼說,不免自行運神一思,果然所見大有不同,即便是自己數代身世之來龍去脈,也清楚瞭然。這才知果然已不同於先時。道力一經恢復,神色亦自有所轉變,儼然一派宗師風範。
藍仙子在與杜鐵池對答之時,早已留意對方之神態,以她道力自可一目瞭然,證明所料不差,不禁大爲驚喜,當下連連又向杜鐵池道賀不已。
七修道統,微妙無極,杜鐵池即爲七修真人三世衣鉢傳自然功力已盡得其神奧,想不到在力求復元而不可速得的情況下,一經復元卻又不着任何形象痕跡,甚至於自己都無所知,真正是“有凌雲駕虹之勢,無縷冰剪綵之痕!”堪稱神妙莫測之至了。
藍仙子、秦冰自然知道其身世,深知七修道統之博大精湛,杜鐵池眼前功力既已完全恢復,自是大爲可觀,一時好不爲他高興。
按藍仙子之私下心意,此去洗星堡,原有借重洗星老人加惠於杜鐵池之意,既然杜鐵池此刻功力已完全恢復,便似多此一舉,心中正自思索着,是否還有拖着他一去的必要。
杜鐵池功力既復,私下自是竊喜不已,試一運思,無不融會貫通,正所謂“深得自然之趣,獨闢越妙之境”,目光在藍仙子面上略轉,立刻明白對方所思。
當下微微一笑,說:“仙子不必多慮,若道友固然與我不熟,倒也並非陌生,總還有三數面之緣,多年不見,就是去拜訪他一下,也不爲過,此去洗星堡還有長遠路途,爲秦道兄計,也宜趕在‘亥、子’時之前後到達爲佳,仙子意下如何呢?”
藍宛瑩這時與他正面對話,聽其聲,觀其態,更見其一片仙風道骨,其深奧處更非自己所能盡測,以此而計,似已與自己幾位拜兄等駕齊驅,即使拿來與七子之首“銀眉子”李鐵民相比較,亦毫無所遜,七修道統竟然深奧有如此者,不能不令人衷心折服了。
心裡這麼想着,就手把杜鐵池所說運神一思,其中所謂的“亥、子”二時,果然大有所見,所見高明!心裡既喜又驚,遂即向杜鐵池點頭含笑答謝:“道友所見高明,我們這就走吧。”
杜鐵池目光遂又向一旁的秦冰看了一眼,點頭道:“道兄所中屍毒,百年來已化毒火攻心,故此痛苦無名,敝門之‘安心神光’可能對道兄有助,此去洗道友處,更將大受裨益!”
秦冰臉上一喜,望向仕鐵池含笑點點頭道:“道友所見固然高明,貧道亦知貴門這‘安心神光’對賤恙大是有助,卻不知道友亦精於此術,這就……”
藍宛瑩在一旁含笑點頭道,“這就更難得了,還請杜道友不要藏私,助他一臂之力纔好!”
杜鐵池道:“遵命!”
二字出口,遂即轉向秦冰身側,仔細向秦冰上下注視不已。秦冰見他神充內實,尤其是一雙眸子內蘊無限神光,全身上下較之前此所見,簡直脫胎換骨,完全換了一人,一派仙風道骨,分明己是金仙之流,心裡好不傾慕。
杜鐵池運用本身感應神光,將秦冰上下細細察看一遍。已知其毒火聚結所在,喟嘆道:
“好厲害的毒火,如非道兄功力精湛,百年來取寒冰菁英加以鎮壓,只怕早已串流全身構成大害了。”
說時,只見他雙手連連搓動不已,霍地揚掌相向。即由其掌心之內,穿射出兩道杯口粗細的白色氣體,齊向奏冰一雙足上射去!
秦冰頓時身子起了一陣顫抖,鼻子裡由不住哼了一聲,藍宛瑩在一旁看見,微微點頭笑道,“七修道果然高明,只此二氣,就非別派所能,佩服!佩服。”
杜鐵池微笑道:“仙子誇獎了!”
說話之時,那哼哈二氣所化神光,已盡數貫穿入秦冰體內,並似已起了作用,卻只見奏冰軀體顫抖得甚是劇烈,然而那只是極爲短暫的一刻,瞬息之間遂即歸於平靜。秦冰的臉上遂即興起了一些笑意,誠是難得,也許是近百年以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微笑,那張慘白的臉上,居然也顯現出一些血色,呈現血脈已然暢通,大異於從前了。
“道友這安心神光,真是妙手回春之功,貧道感恩不盡,領受有愧了。”
說時由不住觸及滿腹辛酸,兩眶熱淚只在瞳子裡頻頻打轉,稍稍眨動,遂即奪眶而出,順着腮邊淌了下來。
藍仙子在一旁看着,頓時有所感觸,想到百年來對其之冷漠,咫尺天涯,雖說這其中有不得已之苦衷,到底有違於昔年相愛時之海誓山盟,心中頓時感覺到無限內疚,一陣難受,熱淚亦不禁涌出。
杜鐵池目睹之下,頓時內心雪然。
他如今智域已然全開,對方二人之過往一番戀情,全然瞭解,正因爲如此,也就格外對他二人感到同情,一時也默然無語。
短暫的一霎,竟然誰也沒出聲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藍仙子才喟然嘆息一聲,臉上強作微笑,向着杜鐵池道,“我們走吧!”
說時她雙手輕輕搓動,即發出前之透明晶罩,徐徐將秦冰全身罩住,向着杜鐵池含笑略一點頭,一幢雲光升起,將三人托住,箭矢似地直向着預定的方向飛去。
這一場節外生枝,非但對三人沒有構成傷害,反倒有所成全也算是因禍得福。
杜鐵池道統功力俱已恢復,自非昔日可比,以其目前功力,雖未見得就能勝過藍仙子多少,最起碼可作等量齊觀。
這時,即見他含笑向藍仙子道:“此去洗星堡,還有甚長距離,待我助仙子一臂之力,加速前進吧。”
藍仙子含笑道:“那敢情好!”
即見杜鐵池右手手捏靈訣,向着前方指了一指,足下彩雲頓時有如神助,平白加快了許多。三人駕乘雲上,只覺得兩耳呼呼生風,空中白雲連續衝體而過,其速度幾乎較諸先時快了一倍,如此速度真個驚人。
杜、藍二人各有道氣護體,秦冰雖然無能施展,卻賴藍仙子神光所護,俱無懼於空中猛烈的罡風,這等飛行速度,端是前所未見,三人置身雲上,除了隱約可聞的呼呼風聲之外,就像站在平地上一樣的安穩,絲毫無覺於氣流的升降。
杜藍二人井肩雙立,行雲破氣之間,面對着萬里長空,變化無奇不有之乾坤,亦不禁有所感覺,尤其是杜鐵池道法初回,所見皆新,自另有一番感受。
藍宛瑩佇立雲端,笑向杜鐵池說道:“我還不知道杜道友與君堡主也是舊識,此番前往,料必令他大感意外,驚奇不已哩!”
杜鐵池頷首道;“此人雖已是散仙之份,卻仍然性情頑固,不改舊風,能夠對仙子待之以禮,卻也是不容易了,至於我這個稀客,倒不知他是否歡迎了。”
藍仙子搖頭笑道:“這一點道友大可放心,令師七修前輩當年在雁蕩山對他有恩,這件事他亦曾屢有道及,你此番突然來到,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呢!”
杜鐵池微笑道:“仙子與我,俱都無求於他,只盼他能對秦道兄加以援手,果真秦道兄能去,說不定於他正是求之而不可得呢!”
杜鐵池聽其口氣,似乎話中有意,運神一思,立時明白,微微一笑遂不再言。
藍宛瑩道:“這個怪人平素生活習性一向自負,孤傲得很,若不是這次有關南極墜星之事,不得不有求於我們七人,我看他對我也不見得買賬,現在爲秦道友事要他幫脅,算得上是恰是時機,不過這麼一來,倒像是我乘人之虛了。”
杜鐵池對她所說“南極墜星”之事並不瞭解,也不想過問,倒是對秦冰之處境,甚是關心,心裡盤算着,一待見了洗星老人之後,無論如何也要他對秦冰加以援手不可。
二人又談論了一些別的,不覺洗星堡所處的“都巒山郊”已遠遠在望。
藍宛瑩一面降低了雲頭,手指該處道:“看,道友你還記得這地方嗎?”
杜鐵池原視力極佳,自從服食萬年靈石仙液後,更有洞穿雲霧之功,這時順其手指處,向前看了一眼,但只見都巒一山連綿百十里內外,卻有千百丈之巨巖兩邊作屏,八字排開,顯襯出一番氣勢!
時令深秋,都巒山紅葉俱已盛開,一片紅色海洋,在風勢裡作波浪狀起伏,葉上似着了一層雨露,吃天光一照,閃爆出萬點銀星,兩於映襯,頓成奇景,確是美不勝收。
杜鐵池微笑點頭道:“不錯,就是這裡,當年星雲子趕走都巒八怪,大宴羣仙,聽家師道及,頗有一番盛況,後來聽說星雲子性喜紅葉,特此由棲霞、丹葉嶺等處,移植大批樹苗,千百年後,竟然成了今日局面,如今看來,確是十分壯觀了。”
藍仙子一笑道:“道友顯然是無所不知了!
二人正說話之間,眼前已來到了都巒山前,雖說彼此之間仍然還有一段距離,看來卻已十分接近了。
藍仙子特地把身下彩雲壓低了,三個人低飛進入穀道,兩崖紅葉夾擊出萬頃紅光,映照得三人發眉皆赤,各人臉上都像是塗滿了胭脂,香風沐體,陡然問各人精神爲之一振,心胸亦爲之開闊了不少。
卻見自正面紅葉深處,爆射出一道雪亮光華,初起時不過丈許長短,一經升空之後,霍地暴長了數千百丈,長虹倒掛般地直向着眼前馳來。
藍仙子微微一笑,道:“主人迎客來了!”
即見那道白光之內,站立着一個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那漢子滿面虯髯,目大脣紅,那副樣子像極了戲臺上的鐘馗。
是時,藍仙子等三人早已停下了雲駕,落身在一堵高出雲表的巨崖之巔。
天風冷冷,吹得各人發飄衣揚:
光中巨人即在足下白虹傳遞之間,己登上了崖頭。
雙方照面之下,虯髯巨人臉上現出無限驚喜,慌不迭上前一步,向着正面的藍仙子施禮甚恭地道:“晚輩烏雷參見,請恕接駕來遲!”
藍仙子微笑點頭道:“不必客氣,我們三個不請自來,不速之客,還請不罪!”
虯髯巨人大聲道:“豈敢,家師正在地谷收煉地氣,仙子請隨後輩暫時到丹房落坐,容後輩通報後再行禮見!”
藍仙子笑道:“有勞了。”
一面說,遂即代向身邊的杜鐵池、秦冰二人引見:“二位道友大概還不認識吧,這就是主人座前的掌門大弟子‘霹靂神’烏雷,已隨君堡主多年,且盡得真傳,現堡中之事皆由烏少堡主負責,誠是難得。”
杜鐵池初次見面時,似乎未能認出對方是誰,這時聽藍仙子這麼一說,恍然憶及此人,不覺點頭含笑道:“少堡主這一留了鬍子,我竟是認不出來了。”
“霹靂神”烏雷在參見藍仙子之後,對於杜鐵池、秦冰二人亦甚留意,十分好奇。尤其是秦冰臥在整塊冰上,看來分明不良於行,此番前來,又是爲了什麼?不能不令人有所懷疑。
眼前杜鐵池這麼一說,烏雷不禁心裡一動,一雙眸子自然而然地轉向杜鐵池身上。
只覺得對方這個少年,全身上下道氣盎然,看來仙風道骨,分明全真之身,聽他口氣,竟是認得自己,只是觀諸面貌,卻又陌生得很,大是令人不解。
眼前杜鐵池這麼一說,烏雷竟是無從應什,乃自愣在了當場。
一旁的藍仙子含笑道:“這位杜道友可是大有來頭的,怎麼少堡主竟是認不出嗎?”
既然連藍仙子也以“道友”二字平輩見稱,足證對方輩份甚高。
烏雷遲疑了一下,窘笑道:“請恕在下眼生……這位前輩是?……”
藍宛瑩這才據實以告道:“杜道友乃是當今七修門唯一傳人,少堡主來此前未曾見過嗎?”
烏雷乍聞“七修門”三字,頗是吃了一驚,十分驚訝道:“這麼說,前輩莫非是關真人?……怎地看來不像了”?
杜鐵池一聽烏雷提起了“關真人”三個字,正是自己前世的化身,一時感從中來,發出了一聲喟嘆。
藍仙子便把杜鐵池今生轉世之身份道出,其實正是關真人元神轉世,只是外貌殊異,實則並無分別。
烏雷聆聽之下,既驚又喜,不敢造次,重新上前見了大禮。
杜鐵池少不得謙虛一番,遂即又爲身邊的秦冰代爲引見,烏雷聆聽之下,亦是久仰盛名,忙自上前再次見過。
四人之中,看上去烏雷年歲最大,偏偏他的輩份最低,以道齡來算,他的年歲也最輕,故此雖然看上去鬍子一把,卻不得不以晚輩自居。
洗星堡向來有不接待外客的規矩,加以洗星老人爲人怪痛,門規極嚴,“靂霹神”烏雷隨師日久,自是知悉甚清,如果冒失引進外客,定遭其責難。眼前除藍仙子乃系老人尊重之貴客,可以隨時造訪,杜、秦二位雖是正道前輩,卻未見得就蒙師看重接納,烏雷如果自行作主,將此二人帶進堡內,保不住便將因此受責,偏偏二人乃系藍仙子好友,同時前來,怎能見拒?
是以,雙方禮見之後,烏雷便着實地爲起難來。
杜、藍、秦三人何等人物,自是一看即知!
杜鐵池微微一笑,開門見山地道:“我等在此稍候,少堡主且回去向令師通稟一聲,看看他還記得我這個故人否?”
烏雷聽杜鐵池這麼說,心內暗喜,巴不得如此,當下抱拳道了聲“遵命”,身形略閃,遂即無蹤。
藍仙子向杜鐵池點頭道:“杜道友這麼一來,可是去了他的心病,否則君道友怪罪下來,他便吃罪不起,且看主人是否歡迎我們這幾個不速之客了。”
話時方住,驀地空中出現一人呵呵笑說道:“老夫何德何能,敢勞三位大駕光臨,足使寒山光輝了!”
聲音蒼老,先發時,似乎距離甚遠,容得後來,卻已臨到眼前。即見空中人影猝閃,現出了一個黃衣黃帽,髮鬚皆白的高大老人。
空中緊接着飄傳來一陣天樂之聲,即見奇光連現,現出了一道空中雲梯,自發老人即由梯上緩步下來,直詣三人身前,身後除了前見的烏雷之外,另有一個妙齡菁衣道姑,雙手捧着一個石匣,也不知裡面是什麼物什?
杜、秦二人雖與主人談不上什麼深交,但眼前情景,一眼即可認出,對方老人即是本地主人,一方散仙,道法高奧,生性怪異的“洗星老人”君也平了。
秦冰臥傷在榻,行動不便。杜、藍二人不便自尊,各自上前幾步,迎向雲梯。
那道空中雲梯,白潔似玉,其上不染纖塵,前半截似爲當空雲霧所封鎖,後一半,長虹臥波似的搭向眼前。
雙方乍見,洗星老人向着藍仙子點頭含笑,遂道:“怪道適才心血有異,推知貴客臨門,卻又久久無應,心忒奇怪,這就來了。”
說時一雙含蓄中有隱隱神光的眸子,轉向杜鐵池道:“這位當是七修門的杜鐵池道兄了?失敬,失敬!”
杜鐵池道:“道兄不必客氣了,多年不見面,閣下看來神采更甚於昔日,足見高明,令人豔羨之至……”
洗星老人陡地發出了一聲怪笑,一雙眸子這才轉向秦冰,神色略似有異,頷首道:“這位想必是秦道兄了?怎麼落成這般形象?”
說時一雙眼睛,情不自禁地向一旁的藍宛瑩轉了一眼。這一眼的涵意頗深,亦顯示出即使對方二人當年的一段戀情,他亦並非全無耳聞。
秦冰面色微窘地輕嘆一聲:“說來話長,道兄別來無恙,如今果真是神仙風采了。”
洗星老人呵呵笑了幾聲,轉向藍宛瑩道:“仙子此來倒也湊巧,南極墜星,經貧道一番整理,已初具規模,還請各位道友觀賞指正一二!先請到敝堡‘星河宮’,看茶侍候,意下如何?”
藍宛瑩點頭道:“正要叨擾。”
洗星老人引手道:“請。”
藍、杜二人點頭答應,藍宛瑩看了秦冰一眼,遂道:“秦道友多年臥榻,不良於行,堡中地勢禁制不熟,還請破格接應照顧。”
洗星老人點頭道:“不勞仙子費心,一切我這弟子皆會處理。”
說時,秦冰已自冰榻上欠身坐起,他自爲杜鐵池施以“安心神光”之後,多處穴脈皆開,只是還不能運轉自如而已,當下向着烏雷拱了一下手道:“有勞!”
烏雷道了聲:“豈敢!”
即見他雙手向前微探,即由其十指尖上飛射出十道玄色光華,輕輕向着冰榻上一搭,已自平託而起。雖只是隨便出手,明眼人如杜、藍者流,卻一眼即能看出,敢情對方所施展的指頭玄光,大異於一般修道者所習的劍炁,竟是一般修道者最上乘功力之一“太乙真氣”,觀諸眼前的烏雷出手,顯然已是大有可觀,所謂“太乙真氣”功力完成後,收之藏芥子,放之彌六合,可以持出入青冥,雲遊兩極,亦可用以身外化身,對敵於千里之外,端的是不可思議。
眼前烏雷所展示的“太乙真氣”,固然未能有十成火候,卻也在五六成功力之間,弟子如此,師父當必更有可觀,以之推想洗墾老人今日成就,料必十分驚人了。
當下一行數人,緩步於空中玉梯之上,只覺得眼前景色大有可觀,待到臨身一個相當高度後,景色倏然又是一變,只覺得四面天光烘襯出一番奇特景緻,人立其上,但覺彩霞如帶,一條條雲遊眼前,達到伸手可攀。
時當傍晚,空中兀自顯現着幾抹殘霞,玉橋搭處,顯然於晝夜兩界之間,左陰右陽,景像分明,這倒是前所未見的奇特。
各人正自贊賞雲霞之妙,此身卻已步入另一界限,但只見大片星海,密密麻麻散佈天上,其實所謂的“天上”,亦只在舉手可掬之境,那爲數何止千百的繁星,一入視覺,竟是各有其異,或方或圓,各有特色,所泛之光,更是五光十色,萬彩繽紛,其間偶爾穿插着拖有長尾的流星,其色純紫,更似龍行大海。乾坤一覽,令人拍案稱奇,歎爲觀止了。
杜鐵池讚歎一聲,腳下稍頓,即見足下所行走之玉橋,此刻看來通體玉潔晶亮,色如晶乳,方纔來時所能見之一端,此刻反倒不得見,而未能見之一端,卻清晰地呈現眼前。
原來玉橋之彼端直指向一座八角琉璃巨廳,那八角巨廳,通體透明晶亮,上映月光而自炫,看來像是自能發光一般。巨廳八角,各作飛檐狀向空中挑起,卻在八角尖端各自嵌着一顆光華燦然的巨大明珠。
兩名白衣長身少女,佇立在廳門左右,遠遠向着各人行了個萬福,一行人遂即魚貫步入。
藍仙子已是堡中常客,星河宮已來了多次,並不十分在意,杜鐵池與秦冰卻是第一次來,各人雖然道基深厚。修煉有年,可是在目睹着“星河宮”之一霎,亦不禁爲之動容。
一腳踏入宮內,簡直有如置身銀河系列之林,原來這巨大的星河宮,本身就足以構成一個奇妙的“星河”世界,大廳內一片星光閃耀,奇石如林,尖方圓鈍,各放奇光,主人待客也就是在這些奇妙的石林之間,隨客意自擇而坐。
杜鐵池自然明白,眼前這些奇石怪林,其實就是天上的星星,經過主人收集,加以佈置整理,便爲眼前景象。
各人落座之處,極似銀河系列中之“八角琉璃井”,乃系一串八顆小星星,作弧度抱向一彎殘月。此一霎,各人鼻中所吸入的是極其清冽的氣息,絕不似身處室內,卻如置身於自然之銀河系內。
其時,串串星辰平列眼前,絲絲流雲遊戈身邊,這一切卻處於人我兩忘的靜極世界。
陡然有物什移向眼前,竟是一雙綵衣玉女,二女各人手上捧只玉盤,一隻盤子裡託着杯盞,另一隻盤子裡卻盛着大串的新鮮桃實。
乍然看時,二少女就像是民俗年畫裡的九天仙女,卻又較之更有幾分實在性,如系一介常人,在目睹之後,早已魂飛鏢緲,不勝陶醉之至了。
杜鐵池觀看到這裡,點點頭讚道:“這星河一宮,果不失真實,主人當初佈置,真個是煞費苦心了。”
藍仙子盈盈笑道,“我來這裡,今天已是第四次了,妙在每一次前來,所見多有不同。”
微微一頓,她向主人洗星老人道:“這倒要請主人見示,一開茅塞了。”
洗星老人道:“二位道友過獎,藍道友所謂每次所見各異之說,倒非我喜弄什麼玄虛,正是自然之天相。其實整個銀河一系列,無日無時不在改變,三位道友當然知悉甚清,用不着我再多說,這星河一宮,如果說還有一分特色,當是上通天氣,下貫地脈,一切皆本諸自然罷了。”
藍仙子驚訝地道,“原來如此,這就難怪。”
洗星老人道:“這裡高入九天,如非當年恩師巧妙地穿通一地脈,使之氣息相通,那麼眼前所見之一切形象便又是有所迥異了。”
杜鐵池點頭道:“道長所指的當是地心之吸力了?”
“然!”洗星老人手捋長髯道,“這些星石,爲老夫按天相加以佈置,到底並非真實,如非上通天氣下接地脈,早已混亂不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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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哈哈笑了幾聲,意興甚高地說道:“今天難得各位高人造訪,且容老夫獻醜,討個指教吧!”
藍仙子頷首笑道:“我們見識了。”
洗星老人道:“且容老夫暫行切斷地氣,我等雲遊玩耍一回吧。”
話聲一頓,雙手同時向外遞出,發出了“太乙真氣”,先是十道玄光,由其指尖上暴射而出,緊接着倏然分散開來,兩相向下抄來。頃刻之間,地氣即爲之隔絕,自然所顯現之景象亦爲之不同了。
包括主人洗星老人在內,各人俱都輕飄飄地離座而起,飄浮在半空中,非但如此,座下星石也呈現出一番奇態,各自升起。
由於地脈的暫切,天氣猶存,便顯現出來自上空的一面之勢,頃刻間千百迫奇光異彩,自四面八方射下,人身在完全失重的情況之下,載浮載沉於半空之中,發飛須揚,卻是怪樣的很。
各人俱是神仙中人,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然而像眼前這般作耍,卻是前所未有之經驗,一時各得奇趣,倒也難得。
藍仙子吟吟笑道:“好了,見好就收吧,再玩下去可就該我們現醜了!”
洗星老人知悉各人,皆是一方之尊,這等玩耍,究繫有失體統,尤其是當着門下弟子,諸多不便。聆聽之下,哈哈一笑,收回真氣,隨即偕同各人又自落向原處座位坐好。
杜鐵池連連稱奇,就連一向少於開口的秦冰,也自贊賞不已。
是時,星河宮值事弟子獻上了香茗,遂即退下。
洗星老人這才向三人請示來意,藍仙子微微一笑道:“我們此來,乃是護送秦道友在此暫居,自是便於療傷,卻不知君道友可肯賜於接納了!”
洗星老人微微一愣道:“療傷?”
藍仙子乃把秦冰當年爲寒谷二老化屍光所傷之事約略道出,洗星道人聆聽之後,臉上雖保持着微笑,卻沒有出聲答應。微微停了一會,他才面現驚訝地望向秦冰道:“我原以爲這只是傳言,想不到竟是真的,據我所知,寒谷二老的化屍光好不厲害,當今天下果真能在二老屍化之下逃得活命的,道兄們是惟一之人了!”
說罷,自座位上站了以來,向前面邁了幾步,又自轉回坐下,轉向藍仙子說滇:“仙子的意思是……”
藍仙子道:“明人面前不說假話,秦道友前在崑崙山下萬載冰層之內,將養了百年之久,卻也只能保住性命,想要復無,卻是不能,久聞閣下前此引通了地脈寒泉,建有奔雷一殿,秦道友如蒙接納,暫居於彼,日受寒泉衝體,屍毒或可有解除之望,只是此舉過於叨擾,不得不先行請示,聽憑道友自決了。”
洗星老人嘿嘿一笑,面色頗有幾分爲難地道:“仙子所說,倒也不無道理,只是洗星堡自先師星雲子在堡時就定下有一條不成明文的規矩,從未接納過外客,這件事只怕……”
“這麼說,道友是不答應了?”
“這個……”洗星老人面有難色地道:“此事關係重大,仙子也許有所不知,紅木嶺的那兩個老人,是招惹不得的!”
藍仙子道:“我不太明白?……”
洗星老人嘆息一聲,吶吶道:“這……仙子有所不知,寒谷二老與老夫多年前,曾因細故有過過節,如果這一次他們知道秦道友在我這裡療傷,只怕不會善罷干休。老夫倒也並非怕了他們,只是一旦動起手來,這片先師留下來的基業,便萬難保存了!”
秦冰在一旁長嘆一聲道:“這麼說,貧道實在不便在此打擾……”
遂即轉向藍仙子道:“我們這就告辭吧。”
“且慢!”說話的竟是杜鐵池,他轉向洗星老人道:“君道友此言差矣!如今對秦道兄來說,此行便是惟一之生途,舍此便無它途,莫非道兄只爲忌諱寒谷那兩個老魔頭,便捨棄了吾輩所標榜的正義而不爲乎?”
這幾句話基於一時義憤,杜鐵池說得鏗鏘有力,竟然把一個生性高傲,目無餘子的君也平說得啞口無言,忽地,他站起身來,卻又嘆息了一聲,搖搖頭又坐了下來,一時無言以對。
按照此老昔日的性情,杜鐵池這幾句話,他是萬萬當受不住,無如此番情形已不同,不容他發作,先說藍宛瑩便有恩於他,眼前對於崑崙七子更是有所借重,一旦拒絕了秦冰,無疑是開罪了藍宛瑩,即使是礙於情面,對方當面不說,心裡之不樂意,卻是敢於斷言,再拿杜鐵池來說,更是大有來頭,看樣子頗有與秦冰共進退之勢,一旦拒絕了秦冰,便也得罪了他,固然與他本無深交,但是樹此大敵,顯然不智。
再經轉念,自己收容秦冰,並不爲外人所知,或不致爲寒谷二老所知,一俟秦冰傷愈後即可離開,以後的事便與自己無所索連,這麼一想便又改變了初衷。
“杜道友說的甚是,”洗星老人頷首苦笑道:“老夫知罪了。”
說着,他轉向一旁的秦冰,深深一揖道:“方纔失言之罪,秦道兄萬請不罪,如無異議,這就請道兄共往奔雷殿一觀如何?”
秦冰料不到他竟然爲杜鐵池一言之激,改了初衷,還當面向自己認罪,實在是始料非及,不禁連聲道:“豈敢,豈敢,隆情深誼,永銘肺腑!”
藍仙子聆聽之下,一塊石頭落地,一時微笑道:“堡主這就對了,依我所見,寒谷二老地處遙遠,這件事只要貴堡子弟不與走口,便不會外傳,自不會爲寒谷所知,即使爲他們知道,我必不置身事外也就是了。”
洗星老人怪笑一聲道:“好!有仙子這一句話,便真個開罪了那兩個魔頭,老大也心甘情願!走,我們這就陪同難道兄,到奔雷殿瞧瞧去吧!”
說罷伸手向着外面招了一招,光華連閃,便有一方光華燦爛的五色巨石,飛臨面前,洗星老人率先踏上,各人連同秦冰,一齊也都上了那方巨石,緊接着洗星老人手指再指,那方巨石再次轉動,遂即直向着門外飛出。
各人立在這方五色巨石之上,只見洗星堡果然好大的地勢,規模雖不能與崑崙七子所處身的西崑崙山莊相較,卻又獨具一番特異景色,若是論及奢華綺麗,崑崙山莊卻又遠不及此,追其因,洗星堡到底非玄門正宗,奢侈華麗之風未能全免。
各人足下所踏的這方五色奇石,亦爲天星之一,洗星老人收集之後,共得一十二塊,依其本來慣性,加以法力催使,便爲全堡輸送交通之主要工具,本堡弟子皆可任意乘用,十分方便適用。
眼下這方巨石,載着各人在堡內周遊半圈後,卻在一處高空落泉泉口處停下。
洗星老人率先下來,各人亦相繼落足。那巨大星石在各人甫一離開,即自行遊戈而逝。
杜鐵池不由笑道:“君道友這洗星堡,果真上窮碧落下黃泉,無所不能,竟然連‘十二飛石’也取來了?”
洗星老人哈哈笑道:“道友法眼果然厲害,我只當無人認得,想小到還是遇見了行家!
前此被藍仙子一眼認出,如今又爲道友一語道破,不用說也定爲秦道兄所澗悉了?”
秦冰盤坐石上,聆聽之下苦笑道:“貧道尚沒有他們二位那等法力慧眼,不過對於所謂的‘十二飛石’倒也並不陌生,以爲七上五下之數,看來杜道友所說得不錯,這洗裡堡果然上窮碧落下黃泉,自有乾坤奧妙了。”
洗星老人聽他這麼一讚,樂得哈哈大笑,連道,“道兄過獎了,當着三位道友行家面前,不敢獻醜,再下去便要露出馬腳了!”
說話時,便見自萬丈寒泉影裡,升起了一團其白如焰的流光,俟到飛臨近前,各人才看出來,竟是一個雕鑿中空的白玉石團,顯然又是所謂的“十二飛石”之一了。這塊巨石看來較諸先前那一塊要大上許多,通體上下似經過一番人工打磨,顯得通體潤華光潔,其圓如球,卻是中間掏空,雕鑿出各式器皿座位。
杜鐵池等猜知,將是乘此下人“奔雷殿”了。
原來那所謂的奔雷一殿,正是築自寒泉深處,深入地下何止萬丈,其寒徹骨,即使有道力的人事先如無特別防範,也難以當受得住。
自然,以眼前藍、杜二人功力論,足可當得,雖說如此,卻也不便過於大意,肖下各自由丹田內提吸起一股真氣,迅速地貫注全身穴脈,頃刻之間通體發熱。
洗星老人陪同各人登上了星座,在萬頃浪花裡,這尊星石飛座才緩緩向下降落。
由於泉自高處傾下,越是往下,水的衝激力量越大,坐身星石之內,向外觀看,只見衝激而起的水花,有如噴珠濺玉般四下裡濺開,被星石本身一襯,映幻出滿天奇光異彩,景象如夢如幻,端的可人已極。
漸漸地,各人便覺得越墜越深,氣溫也隨之下降。環顧四周,才知此身已深入冰層之內。
由於氣溫過低,地層下流動的泉水亦凝結成冰,星石墜落時候,激盪起一大片冰屑,如霧如霜,白茫茫一大片,將整個石座全都包了起來,至此各人便立刻感覺出那陣砭骨的奇寒,而且越來越甚。
各人雖然都具有高深的道力,卻也覺出這陣子寒冷非同小可,俱都閉口不言,各自運功調息,以身體丹田之內的暖流,與外界奇寒對抗。倒是秦冰由於本身所中之屍毒,只有在極寒之下,才能抵消身受之苦,反倒顯得格外精神。
短暫地沉默之後,各人已能習慣。
洗星老人由於早已習慣,體內原已存有抗寒體素,自不覺得,這時看到杜、藍二人臉上的神色,纔開口道:
“二位道友功力精湛,竟能在片刻之間抵消寒流,實在難得,較老夫未習寒功之前的感受,不可同日而語,令人佩服。”
藍宛瑩微笑道:“堡主過獎,說實在話,剛纔我實在有點吃受不住,若非見機得早,以‘小還丹’功力抵消寒息,這時只怕已不能動了。”
洗星老人赫赫笑道:“這小還丹一功,除了貴派與杜道友七修門玄門正宗之外,別派也爲之不易,老夫此刻也方自涉及,以後倒要請二位道友指點一二!”
藍宛瑩抿嘴一笑,目光掃向杜鐵池道:“談到這一門功夫,七修門又較我西崑崙一門要精湛得多了。”
洗星老人又轉向杜鐵池抱拳道:“這就要向杜道友請教杜鐵池莞爾笑道:“這又何難,堡主方纔說到已經涉及,只請以目前所練的功訣見示,即可知道。”
洗星老人原以爲七修道統乃玄門正宗,對方萬不會輕易見示,卻沒有想到札鐵池如此乾脆,竟然不假思索地一口答應,聆聽之下,確是有點喜出望外。
當下呵呵一笑即道:“道友盛情可感,老大於此一門說來還是門外漢,目下只以‘宮’‘尺’順進之法參習而已!”
“這就是了,”杜鐵池點頭道:“既知宮、尺,當在上玄下橋之間。”
“正是上玄、下橋。”洗星老人一臉渴望之情,目注向對方:“不瞞道友說,這股氣機在此處已盤踞了數日之久,至今兀自未能攻開……”
杜鐵池微微一笑道:“我今奉送四字口訣,堡主據此勤習,不出一月,必有奇效。”
微頓了一下,他遂即拍出了“提,懾,聚,穿”四字,乃道:“這四個字的特點乃在於循序漸進,不得擅越,以道長之功力火候,不出一月必能融會貫通。”
洗星老人聆聽之下大爲感激,原來他爲習“小還丹”術,已苦惱經年,終不能打通,杜鐵池這四字真訣,如果貿然對人提及,簡直有無從着手之感,必欲練到適當階段,才能理解,對於洗星老人來說,稱得上正爲適當,是以乍聞之下,如獲至寶,對杜鐵池此一提示,暗中感激不已。
他爲人最是自負,像今日對藍杜之謙遜,簡直是前所未有之事。他爲人雖有些不盡情理,但卻恩怨分明,眼前杜鐵池這一示惠,終使他永銘心中以圖後報,日後杜鐵池竟爲之受益不少,這卻又是後話了。
二人這樣一對答,所乘星座早以千里之勢,疾下數十千丈,已是深入地層,進入到所謂的“奔雷殿”內。
各人透過身外透明星壁,即見大片浪花揚起,形成了百十丈高下的一座水棚。
至此,各人所乘坐的這個星石寶座才忽然慢了下來,緩緩移向這座浪花所形成的水棚之下。
杜鐵池觀其外表,即猜知已來到了所謂的奔雷殿。他與藍仙子雖仗“小還丹”送暖,不懼寒冷,卻能感覺出身外寒冷的程度,試着向外哈出一口熱氣,纔出一半,即已凍成了細小的冰沙,可以肯定,如非仗小還丹功力護體,不必等到現在,在一入寒潭之初,即已凍成了一個冰人了,實在是難以想象的冷。
各人入殿之後,隨意落座。
藍仙子雖與主人甚熟,來過洗星堡多次,但是這“奔雷殿”卻是第一次到來,內心不禁充滿了好奇,同着杜鐵池頻頻四下觀望不已。
原來奔雷殿佔地極大,說爲一殿,其實並無建築,只靠着來自地脈泉眼所噴出的泉水,自然形成了一座像是水晶一般的棚架,乍看上去像是靜止的,其實卻在極爲快速地流動之中,耳邊上聽不見一點兒聲音。
各人落座之後,才發覺到這水棚之內一幾一位全系精冰所制,晶瑩透剔,狀似琉璃,上面鋪有各色獸皮。由於氣溫至低,根本就無愁冰會融化,這些冰器看上去像比金石還堅硬。
記得來時秦冰還不便行動,而此刻看上去,卻已是神采突變,已能自己行走。
藍宛瑩見狀,大爲驚喜。
洗星老人頗爲感觸地道:“秦道兄這一次可真是來對了地方,照道兄此刻情形行來,如果在此奔霄殿小心調養,不出三年必能將屍毒去淨,回覆本來之身了。”
秦冰嘆息一聲,一時感慨萬千,雙目微闔,兩粒淚水滑腮直下,一出目眶即化爲兩粒冰珠,滾落地上。
藍宛瑩見狀,一時也神傷不已。
杜鐵池功力道法既已恢復,對於秦冰宛瑩昔年之一段戀情,洞若觀火,惟其如此,也就格外對二人大生同情之心。
他遂即站起,向着洗星老人道:“奔雷殿如非眼見,簡直難以令人相信,真個是參天地造化方能成此,秦道兄居住在此,但取寒泉之蓄,日夕沐體,所中之傷料將可以根除,真是可喜可賀,秦道兄體傷未愈,又累了一天,實不便再多作打攪,我與堡主就暫先告辭一步吧。”
洗星老人自然省得他的用心,正要答應,卻見藍宛瑩含笑道:“對了,我們這就告辭吧。”說完率先站起,向外步出。
杜鐵池與洗星老人對看一眼,只得向秦冰拱手告別,步向殿外。卻見藍宛瑩目有淚痕,卻忍着心,連頭也不回一下,徑自率先踱出。
杜鐵池深知她與秦冰情孽深重,發展下去尚不只此,無如他們雙方俱皆有道之士,定力非凡,當有自處之道,自是用不着外人爲他們操心分憂了。
秦冰雖然外表看來遠較藍仙子更爲癡心,但卻也深知這番戀情,如不即時自止,對人對己都將無益,況乎眼前瞅得有機會到“奔雷殿”將養療毒,正是千載難逢之良機,若不好好把握,一爲情魔所乘,只怕此生休矣,自己原是重傷絕望之人,倒也不去說他,宛瑩實已半仙之身,料將拖累大損了她的一生功業,豈非是極大罪過。
有了這番想法,秦冰對於宛瑩的離開,儘管內心千萬個捨不得,也不得不強行自止,再不去多看她一眼,自此便死心塌地地在這奔雷殿裡住了下來。
且說眼前洗星老人一行三人已步出殿前,隔着一層水壁,只見寒泉萬丈,深不可測,也不知何處來的光華,似乎是由四面八方齊射過來,將當前水景,渲染成了一片五光十色,紅紫相間,極盡妍麗之能事。
洗星老人正待行法召喚,所謂的“十二飛石”之一,猛可裡一道血紅色光華,霍地由上面疾泄而下,卻爲洗星老人伸手接住,原來是飛劍傳書,光華首端,附有柬帖一封。
洗星老人匆匆展示之下,神色大爲緊張,偏頭看向藍仙子道:“事情不妙,寒谷二老來了!”
各人俱都吃了一驚。
天下哪裡有如此巧的事?方自猜測着他們,他們竟然真的來了,兩個老魔頭的突然來到,自非佳訊。
藍宛瑩冷冷一笑,轉向杜鐵池道:“這件事未免來得太過奇怪了,道友看是什麼路數?”
杜鐵池點點頭道:“此事倒也並非不盡情理,想必是葛嘯海元神前往通風報訊……也好,既是早晚之事,現在就見他們一面,看看他們又待如何?”
洗星老人見藍杜二人異常鎮定,心內才稍微安定,想到果真與寒谷二老一言不合,動起手來,最起碼,自己這邊還有兩個幫手,對方或許戒於崑崙七子的威名以及七修門的聲望,不敢便真的猝下殺手,也未可知,心裡這麼一想,甚覺有理,也就憂心稍去。
當下即召來飛石,三人合乘其上,洗星老人以全速催動,頃刻之間,已來到地面。
卻見洗星堡少堡中烏雷,正候在門前,乍見之下,匆匆迎上來,向着洗星老人施禮道:
“紅木嶺的二老,已來多時,看來其意不善,堡主要如何發落?”
洗星老人道:“現在哪裡?”
烏雷道:“弟子原意請示之後,再行接待,不意他們二人竟自行闖入正殿,現在星雲堡看茶,隨行另有一門下弟子甚是囂張,說是堡主如在盞茶之內不到,他們便將自行活動。”
洗星老人聆聽之下,頓時面現怒容,冷笑道:“好囂張的東西,洗星堡豈是任人出入之境,兩個老兒也未免過於託大欺人,嘿嘿,莫非老夫真個還怕了他不成。”
杜鐵池道:“堡主也不要過於大意,這兩個老怪物確實厲害十分,堡主如能敷衍一番,將他二人打發走了,那是最好之事,否則以貴堡‘冰禪神功’相敵,料他二人‘化屍毒光’雖是厲害,亦未能在短時間內對貴堡奈何,我與藍仙子會相機接應。”
洗星老人聽杜鐵池自承將與藍仙子加以援手,一時寬心大放,呵呵笑道:“這樣老夫承情之至了,二位道友請入內看茶,老夫這就到前廳看看去。”
說罷向着烏雷招呼道:“我們走!”
話聲方落,只見面前光華猝閃,現出了洗星堡另一名弟子,張惶地道:“堡主快去,快去,前面鬧事了。”
洗星老人面色一沉道:“用不着慌張,仔細說來。”
來人看上去約在二十左右,一身勁裝,背插雙劍,面色其黑如墨,前額正中,還生有一顆棗子大小的肉瘤,樣子卻是怪得很。
此人姓左名忠,原始紅木嶺下一個生苗的棄嬰,爲君也平無意中路過發現,帶回堡來,見其異態,乃收歸門下,左忠確也不愧老人疼愛,入門短短几年,便學會了本門入門功夫,進步神速,在年輕一輩弟子之中,算得上是頂尖兒的人物。
洗星老人對這個弟子的疼愛,不下於掌門弟子烏雷,因此將自己早年所施用的風雷雙劍贈與了他。多年以來,洗星堡太平無事,各方震於洗星老人的威名,誰也不敢上門生事,偶爾發生一兩件小事,根本無須堡主親自出手,使烏雷與左忠二者隨便出其一,也就解決了。
像眼前左忠這樣驚慌請示的情形,確是前所未見,可見來客是非常難打發的了。
左忠爲師父這麼一叱,頗覺得臉上無光,畢恭畢敬地應了一聲是,這才報告道:“方纔大師兄要弟子小心待客,想不到還是鬧事了。”
烏雷冷笑道:“怎麼個鬧法?”
左忠道:“那兩個老的倒還好,只是與他們同來的那個小子太橫了,說是師父要是再不出來,他們可就要放一把天火,把洗星堡化爲飛灰!”
洗星老人冷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烏雷冷笑道:“堡主這就到了,不要理他也就是了。”
左忠滿臉氣忿地道,“小弟本來也是這麼想,直到那小子施展彈指飛雷,把前殿的飛檐都炸壞了,這才忍不住與他動起手來!”
烏宙驚道:“你們竟動了手?”
左忠道:“小弟遵從師兄指示,倒是沒有出手,只是裘師兄忍不住便跟那小子一言不合地打了起來。”
烏雷道:“結果呢?”
“結果……”左忠看了站在一旁的洗星老人一眼,吶吶地說道:“結果,裘師兄竟不是那小子的對手……”
“他怎麼了?”烏雷又是一驚。
“那小子的妖法厲害!”左忠憤憤地道:“也不知他施展的是一種什麼妖法,由他指尖上飛出了一道黑氣,一下子就把裘師兄倒吊在半空中……小弟無能,竟是解救不下……”
洗星老人一向自負過人,聽到這裡,一張臉氣得雪白,二話不說,足下一頓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