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故云裳化冰心(二)
隨着葉霜序的問話,粉衣女子也不回頭,仍舊撥弄着琴絃,直到最後一個音符從弦上散去,女子換換起身道,“七秀坊琴秀門下雪夢堂。”淡淡的話語如同春雨般溫潤,亦夾帶着冬日的點點冰寒。
葉霜序心中一驚,正待說話,雪夢堂卻淡淡一笑,傾城一笑讓周圍的漫天繁花都黯然失色,亦是柔腸一寸愁千縷,這笑容是那無言的悲,卻在如水般的清眸深處跳動着溫柔的情,“醉心七絃,就算我能迷醉天下人的心,卻再也不能讓他迷醉了,君已故,這琴聲醉人又爲誰聽?”
葉霜序微微一愣道,突然欣喜的喊道,“雪姐姐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葉霜序啊。”
“葉霜序?”雪夢堂思索了一會兒道,“藏劍山莊那個小女娃嗎?幾年不見,都這麼大,歲月荏苒,真是物是人非,不復當年。”
林雨寒看着二人似乎相識,低聲問道,“你認識她嗎?”
葉霜序點了點頭道,“嗯!琴秀門下琴魔唯一的親傳弟子雪夢堂,盡得琴魔真傳,一手絃音驚爲天人,讓聽者流連忘返,醉心三日,被譽爲新的琴秀之尊,而且據說其舞姿更甚琴音,但從未有人親眼見過,儘管如此,也讓江湖中人人都期待聆聽她一曲,道此生無憾。然而一年前七秀舞會之際,她接到一封信後悄然離去,至今未還,就連師父琴魔也不知道她的去處,可沒想到卻在這裡遇見了她。雪姐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令你放棄了原本到手舞會上的琴秀之名,不辭而別呢?”
雪夢堂突然換換擡頭,任由漫天細雨打溼着面頰,似乎遙想着什麼,一滴清淚竟然就這樣從眼中慢慢低落,卻被冰冷的細雨掩蓋了去,“琴秀?無非虛名罷了。沒有了和音之人,再醉人的琴聲又去給誰人聆聽呢?你們跟我來吧,已經很久沒有其他人來這裡,我記得他其實很喜歡熱鬧的。”雪夢堂蓮步輕移,帶着林雨寒二人想着桃林深處走去,在雪夢堂注意到葉霜序一身血跡和蒼白的臉色的時候,突然問道,“你受傷了?”
葉霜序微微點了點頭道,“在樹林裡遇見一羣蒙面人,似乎是寇島一刀流門派,與他們交手時受傷了。”
雪夢堂似乎又思索了一會兒,應該是在尋找着與一刀流有關的記憶,末了微微嘆了口氣道,“江湖之事,早已與我無關,如今我只想靜靜陪着他罷了。”轉身時袖手一揮,一朵蓮花竟然在她手中生出,緩緩向着葉霜序飄了過了,然後就這樣溶進葉霜序胸前,說也奇怪,隨着這一朵蓮花的融入,葉霜序臉色漸漸紅潤了起來,本來虛弱的氣息也漸漸恢復了過來。
葉霜序感受着體內正在飛快恢復的傷勢,小臉上突然又洋溢出久違的甜笑道,“多謝雪姐姐。”
雪夢堂沒有說什麼,依然緩緩的向前走去,葉霜序知道雪夢堂有心事,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跟着向前走去。
林雨寒卻在一旁感嘆着神奇云云,這應該就是李復所說的七秀坊的雲裳心經了,想不到對傷勢這麼有效,他幾乎用盡了了內力也只能讓葉霜序好受一點,可這雪夢堂隨手衣袖翻飛間放出的蓮花居然這麼厲害,他再次對這江湖中的門派功法有了更深刻的瞭解,同時也對這些門派的功法期待了起來,若自己以後既能用藏劍山莊的招式,又能爲自己療傷,那麼江湖中肯定鮮有敵手。
不過想歸想,林雨寒也跟着向前緩緩走去。
不多時,一個小屋子出現在二人眼前,屋子周圍圍着一圈桃樹,桃樹的樹枝盤繞在屋頂,彷彿一個桃花所託出的屋子,充滿着溫馨與浪漫。可在這美麗的桃屋旁,一個墓碑卻孤寂的屹立在這裡,墓碑上刻着——夫君司馬憐煙之墓,讓林雨寒二人目瞪口呆的是,在墓碑的後面,一片桃樹枝相互糾纏,盛開的朵朵桃花形成一個美麗的花牀,上面躺着一個身穿墨色衣服的男子,一頭黑髮從花間散落而下,男子面容平靜,彷彿睡着了一般,仔細看去也是清新俊逸,風華月貌,給人一種淡淡的溫暖的感覺。
雪夢堂就這樣慢慢的走過去,緩緩的蹲下,玉手纖纖拂過男子臉龐,眼中的柔情彷彿要融化了這一片桃林一般,“憐煙,今天有客人來看我們了,你不是喜歡熱鬧嗎,難得來幾個朋友,你可願睜開雙眼看看他們?”淡淡的話語,似喜卻悲,彷彿融入雪夢堂的靈魂一般,如同漫天細雨般低落在男子的臉上,一瞬間,林雨寒二人也明白了什麼,雙雙無言,就這樣靜靜的看着眼前這如詩如畫的柔情。
可任由雪夢堂這萬般深情繞指柔,男子依然靜靜的躺着那裡,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隨着時間的推移,雪夢堂眼中的柔情越深,那心中的傷痕越深,直到林雨寒二人無法理解的深情綻放在那水眸中時,雪夢堂從空中拈過一片緩緩掉落的桃花,在玉臂上一劃,一道血痕便出現了,血痕之外還有無數淡淡的粉色,似乎是新生的肌膚,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條。
葉霜序看見一臂的傷痕,一聲低低的驚呼,小手死死的捂住了嘴,纔不至於讓自己的驚訝發出來,這一手的傷痕明顯是雪夢堂都用桃花所劃破,卻不知爲何。
雪夢堂卻似乎沒有感到任何疼痛,就連秀眉都未顫動,目光中仍舊只有眼前男子的存在,“雲裳舞不在,唯有冰心決,沒有你的笛聲我的雲裳舞曲跳得再好看又如何呢?憐煙你看,我受傷了,你不是說過任何時候都會爲我療傷嗎?那你爲何不起來再爲我縫上這傷口呢?”這深深話語確如同一聲驚雷炸響在林雨寒二人的心中,這玉臂上的道道傷痕竟然全是爲眼前已經逝去的男子所劃,就爲了那毫無希望的渺茫,爲了那不知道怎樣的深情。
可男子仍然靜靜的躺着那裡,恬靜的容顏永遠也感受不到這碧落黃泉般的情,葉霜序不知道何時已經流淚,這樣的深情不驚天動地,卻如同春風般訴說着冬日的點點滴滴。
“憐煙,你何其殘忍,就這樣把我獨自一人留這在茫茫世間,多少次夢迴,你都在我身旁,陪着我練舞,陪着我一起彈琴,今生今世,我的雲裳舞曲只願爲你一人綻放,沒有了你,我這舞再也不會跳動了,曾經多少次練舞時受傷,你都爲我療傷,眼中那淡淡的柔情我都看在眼裡,整整二十年你都默默的守護在我身邊,可爲何就不願意再多等我一會,就那麼一會也不行嗎?”雪夢堂淡淡的述說着,一滴滴淚珠從眼中滑落而下,破碎在司馬憐眼的臉上,周圍的桃樹似乎都感到了這無盡的悲傷,不停的散落着花瓣,看着這日復一日的守候,深入骨髓的深情!
看着這一切,林雨寒突然覺得,蒼天無情,生死幻滅,竟然如此狠心讓這樣的情破碎在那夢中。
雪夢堂突然緩緩起身,看着這漫天桃花道,“又是一年桃花盛開,憐煙看我一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