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善無間打量了一眼這三人,其中只有一人是他認識的,那人便是含鋒,含鋒原本就神志不清,若是此刻被第十四暗利用,也不足爲奇。只是此刻他已不再用劍,而是刀,刀刃筆直的唐刀,只是他的這口刀極長,通常唐刀四尺便是極限,他這把刀卻足有六尺,刀柄長有近兩尺,刀身寬約七分,刀刃是否鋒利不得而知,只是風吹過這刀刃,卻好像被這刀刃劈成了兩半。
另外兩個人,一個看上去雖然白白淨淨卻是黑頭黑麪,一身的黑氣,手裡握着一把雁翎刀,上面也是重重黑氣,彷彿天下的黑暗都凝在了刀上。屠善無間忽然想到了那第二具屍體,也許這把刀,真的可以留下那樣的傷口。
而第三個人,這人的手裡始終擺弄着一個水晶球,水晶裡呈現一種渾濁的白色,如煙如霧,而在煙霧中卻有漂浮着一團凝固着的黑氣,也正是因爲這一團在煙霧中也極爲鮮豔的黑氣,使得這水晶球看上去就好像一顆人的眼球。
這,該就是留下那第三具屍體的人。
“認得他嗎?”第十四暗轉過身去,拍了拍那拿着雁翎刀的人的肩膀,說道:“他,有一個很好記,也很霸氣的名字,他叫,帝幽冥。與帝釋天一起被女媧任命,帝釋天掌管一切光明,他守護的卻是黑暗。”
帝幽冥,原來這白白淨淨的人,就是帝幽冥,那個爲不求第二守護劍舍利的帝幽冥,只是想不到這個白白淨淨的人居然是掌管人間一切黑暗的帝幽冥。想來也是,自出生之日起便藏匿於黑暗之中,這人當然生的白皙。世事往往就是如此,黑暗滋生出的不是黑暗,而是潔白。只是誰能想到,堂堂帝幽冥,卻也淪爲第十四暗手下一枚棋子。
第十四暗又走到第三人身旁,道:“他,他到時沒什麼名氣,說出來你也不會知道,但你知道他手中寶貝是什麼嗎?是不是很像一顆眼球,其實那真的是一顆眼球,而且天下間第一個看到光明的眼睛。”
屠善無間負手而立,等着第十四暗把話說完,然後長出了口氣,道:“看來我真的低估了你,本以爲上次一戰你已經窮途末路,原來還未自己留着這麼厲害的後招。”
第十四暗道:“厲害,你居然會承認他們厲害。”
屠善無間道:“因爲他們着實厲害,厲害到我都不想殺他們,想將他們拉攏過來。”
第十四暗道:“只可惜,你做不到,因爲他們的腦子裡,已經種下了我都意念。你我同根,該知道魔道十全的玄妙之處。”
屠善無間不置可否,道:“知道,只要你活着,魔道十全就永遠不會殘缺。”
第十四暗道:“他們,就是其中的三道,我將我的殺心、狂心,還有罪心給了他們。”
屠善無間又上上下下的看了這幾人一番,讚道:“當真不錯,只是可惜。”
第十四暗道:“可惜,是因爲成爲了我的魔道十全而可惜?”
屠善無間搖頭,道:“是可惜這樣的寶貝,今天就要毀在這裡了。”
第十四暗努了努嘴脣,道:“如果你還打算繼續和我這麼聊下去的話,那麼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屠善無間點了點頭,道:“其實我的時間也不多了,只是我現在還沒有想到你來我這裡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麼,難道只是爲了炫耀你的百番禁癸,或者是你的魔道十全。”
第十四暗道:“我不是已經說過了,我來是爲了告訴你重月之日提前了一天,僅此而已。”
屠善無間長嘆一聲,道:“看來從你這裡我已經得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真是不懂,爲什麼會和你費這麼多的話,難道我真的開始變的嘮叨了?這可不好。”
第十四暗卻道:“沒什麼事,我們就告辭了。”這個“們”字不知爲何,說的特別重。
第十四暗轉身離去,屠善無間卻也不多加阻攔,只是啪的打了個響指,這已破敗的大廳之中卻不知從何處閃出了五道人影,其中三道正是那組成殺破狼局的七煞、破軍還有貪狼,另外兩位,卻從來沒有在留榭香居出現過,只見他們一人獨臂握劍,另一人則是乾脆坐在一張輪椅上,不過刻這兩人站在這裡,卻明顯要比殺破狼的地位高出很多。
第十四暗不禁轉過身去,打量了那五人一眼,視線又在那兩人臉上多停留了那麼一瞬間,卻聳了下肩膀,問道:“你難道打算用這五個人留下我們?”
屠善無間道:“留下他們三個,殺破狼已經足夠。”
第十四暗笑道:“如此說來,這兩位是專門爲了留下我而站在這裡的嘍。”
屠善無間道:“你難道看不出這兩位都是誰嗎?”
第十四暗卻連看都沒有再看那兩人一眼,道:“這樣不入流的角色,我又怎會認得。”
屠善無間道:“看來你的本事真的大了,居然連不求第二這樣的人物在你眼中,也成了不入流的角色。”
什麼!
不求第二!
站在這裡的人居然是不求第二,或者反過來問,不求第二這樣的人物居然會站在這裡!
第十四暗的視線不由得又落到那兩人身上,準確的說是落在了那獨臂之人的身上。破軍曾經說過,不求第二曾經自斷一臂,難道站在殺破狼之前的獨臂人,真的是不求第二?
如果他是不求第二,那麼在他旁邊坐着輪椅的人又會是誰,又有誰能與不求第二這樣的人平起平坐?
“不,”第十四暗肯定道:“他不是不求第二,絕不是。”
“哦?”屠善無間問道:“你憑什麼認爲他不是不求第二?”
屠善無間道:“他曾在我身上留下一道傷疤,這道傷我永遠記得,他這個人我也會永遠記得,他根本就不是不求第二,想不到堂堂屠善無間居然也會做出借人名頭的事情來。”
屠善無間嘆息一聲,道:“那你爲什麼認爲,這個不求第二不能同樣的在你身上留下
一道傷痕呢?”
這是什麼感覺?
疼痛?
抑或是溫暖?
第十四暗只感覺到一道暖流順着自己的肩頭流淌而下,低頭看去,自己的肩頭居然多出了一道傷口,傷口極細但卻很深,所以就算第十四暗拼命止血,那血仍是止不住。
“趨避之刃。”第十四暗看着自己這道傷口,笑裡已經泛出哭味兒。
屠善無間道:“好見識,就是你原本打算用來對付我的,趨避之刃,怎麼樣,被自己的刀割傷,感覺還不錯吧。”
第十四暗卻做出一副難明的表情,問道:“難道只是傷到我,就足夠讓你這麼得意嗎?”
屠善無間道:“只是看到你被千年前的宿敵又一次擊敗,感覺很熟悉,也很美妙。”
第十四暗搖了搖頭,道:“難道你真的認爲我會沒有辦法對付自己的刀。”
被趨避之刃割傷的傷口會如兩塊同極的磁鐵一般相互排斥,永遠無法癒合,血也會一直伸出,直到枯竭爲之,所以即使是被趨避之刃割出一道小小的傷口都已算得上是致命傷害。但就在現在,就在第十四暗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胸前的傷居然消失了,沒留下絲毫痕跡,就如從未有過這傷口一般。
屠善無間也不禁露出了驚訝之色,道:“想不到就連這樣的傷口你都有辦法癒合。”
第十四暗又瞥了一眼那獨臂人,道:“這就是你所謂的不求第二?別忘了不求第二是怎樣的人,憑他,還差得遠。”
卻不料那人上前一步,仗劍說道:“不過小試牛刀,看看你究竟都不夠資格死在我的劍下而已。”
第十四暗想說話,卻根本還未來得及開口便已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劍意迎面而來,這樣的劍勢,這樣的威力,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才配擁有,一個早已被神化了的凡人,這人的名字就叫做——不求第二!
退,只能退,面對這樣的劍即便是第十四暗也只有退避的份而已。
他退,那人便進!進退之間始終保持着一寸又一分的精確距離,看此情形,這位不求第二的劍應該還能更快,而他之所以保持這一寸又一分的距離則只是爲了證明一件事——我就是不求第二。因爲只有我,可以做到這樣的事。
當!
一柄可以割破風聲的刀橫在了這位不求第二面前,攔下了這即使連第十四暗也不得不避的劍!
“能攔下這一劍,有點本事!”不求第二劍鋒一轉,卻如流星一般揮下,含鋒長刀一橫,這一劍貌似又被破解,可就在兩件兵器幾乎觸碰在一起的瞬間,這把劍卻莫名其妙的消失在了含鋒的視線之中,卻又莫名其妙的直朝含鋒面門而來。
這一變,已越過含鋒的刀,這一變,已足可要了含鋒的命。
但是,下一刻,含鋒卻並沒有死。
“是你。”對於他的出現,屠善無間並不顯得吃驚。
星傑入鞘,段痕道:“是我。”
第十四暗笑道:“真虧了你這個盟友,不然只怕我就要死在這裡了。”
段痕頭也不回,淡淡道:“你們先走,這裡留給我。”
“你?”這一次屠善無間卻顯得頗爲驚訝:“你剛纔說什麼?”
段痕目光一轉,道:“我說,我要攔下你們,讓他們走。”
破軍走前一步,道:“你還記得我們的賭約嗎?”
段痕道:“七天之後,一招決死。”
破軍道:“今天恰巧已經是第七天。”
段痕道:“所以呢。”
破軍道:“我們的事在先,所以。”
段痕道:“所以,不管我是不是要保下他們,你我都要先有一戰,是嗎?”
破軍道:“是。”
段痕道:“一招。”
破軍道:“一招。”
有人說話,卻沒人出手,但勝負已在所有人的心中有了斷定。
說話間已經出手,出手便已定了勝負。
“這,不可能。”就連殺破狼局中已速度見長的七煞也不禁爲這樣的速度而驚歎。
貪狼道:“士別三日,當真該刮目相看。只是,究竟是什麼可以讓一個人如此迅速的成長?”
段痕站在原地,一動未曾動過,劍也依舊在鞘中,只是在地上多出了一道血痕,順着他的劍一直延伸到破軍的前胸,這一劍由頭至腳幾乎將破軍劈成兩半,地面之上也不單單只是一道血痕,而是一條溝壑,只是已經被血填滿。
勝的,是段痕。
——只用一招。
那坐在輪椅上的人覷了段痕一眼,嘆息一聲,道:“不破不立,看來他曾經有過一次極深的虛耗傷及其精元,但因其特殊的體質,卻讓他在復原之後有了改變,精元更加成熟,身體所能承受的力道也因此增強,極限又一次被衝破。但這些都不足以讓他有這樣的速度。”
“是那把劍嗎?”那人淡淡問道。
段痕道:“你看得到這把劍?”
沒錯,他居然能看清這把劍。段痕的出手的時間幾乎是零,這速度甚至已超越了那無法超越的七煞,這樣的速度,居然只用眼睛就可以看到。這會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那人道:“的確,你的劍的確很快,但是比起不求第二的劍,你的速度還差那麼一籌。”
段痕朝那個被屠善無間稱爲不求第二的人瞥了一眼,卻說道:“他不是不求第二。”
那人道:“你爲什麼認爲他不是不求第二。”
段痕道:“因爲,我曾經見過不求第二。”
的確,在很久以前,在那混沌的世界裡,那一張模糊的臉龐,那一抹難忘的微笑……
那人道:“那你憑什麼認爲你所見的那個就是真正的不求第二呢?別忘了,你也曾經是不求第二,那個法刀變化成的老頭子,他不也曾經是不求第二嗎。”
的而且確,這人的話一點也不錯,只是爲什麼他會如此的瞭解不求第二,甚至他居然知道段痕曾經是不求第二,知道這件事的
除了南宮涵和幾個他信得過的人之外,再有就是留在千年前的世代的那些人。
這人,卻又爲什麼會知道?
那人道:“別這麼驚奇爲什麼我會知道這些,因爲我也是不求第二。”
當聽到這話的時候,段痕已經不再覺得震驚,因爲他早已經習慣了震驚。
那人淡然一笑,道:“聽到這消息居然面不改色,你的定力也真的讓我佩服。”
段痕道:“因爲我不知道你的話是真是假,何必震驚。”
那人點了點頭,便是認同,又道:“其實說起來,我並不完全是不求第二。我,不過是他的未來。”
段痕不開口,這裡所有的人都不開口,他們都在等這個人說出這個秘密。
那人看了看周圍,視線最終落回到段痕身上,道:“這件事你最該瞭解,因爲算起來,你不正是南宮涵的未來。”
沒錯,段痕是南宮涵的輪迴,輪迴不正是終極的未來。
那人又道:“有沒有人告訴你不求第二已經死了,那不是假話,有沒有人告訴你不求第二還活着,這也是真的。不求第二早就已經超越輪迴,超越了生死,也超越了永恆。”
段痕合起雙目,深深呼吸,緩緩睜開雙眼,這才說道:“原來,你是和我一樣的人。”
那人道:“一樣,又不一樣。”
段痕道:“哪裡不一樣?”
那人道:“我是爲了繼承,你是爲了超越。”
段痕嗯了一聲,道:“繼承,繼承不求第二嗎?不求第二,是那個人嗎?”
那人道:“他,他不過和你一樣是曾經的不求第二,或者是不求第二的曾經,只不過他是衆多不求第二之中最爲接近不求第二的人,無限接近,近乎於零。”
段痕道:“如果我問你,你覺得我們兩個之間,誰更強一點。”
身下輪椅一動,那人來至破軍面前,只是伸手輕輕一拂,破軍身上那一道足可致命的傷口便完全癒合了。這本是,卻絕不比第十四暗手下的天殘地缺差。
第十四暗卻不禁嘆息:“原本以爲少了一個對頭,想不到這裡居然有一個醫仙,對頭怎麼也殺不死,那死的只有我們了。”
段痕道:“不必裝腔作勢的說話,我說過會讓你們安全離開。”
第十四暗拱手道:“如此便多謝了。”
段痕道:“我只是不想他有事,魔道十全縱然霸道,可以將意念種入他人腦中,但我不信這是無法破解的死術。”
“他?”第十四暗指着旁邊的含鋒問道:“你的意思是,如果今天我不是碰巧把他帶來,那麼就算我死你也會坐視不理?”
段痕道:“是。”
第十四暗道:“看來我的運氣還不錯,至少爲自己帶來了一張護身符。”
屠善無間道:“護身符?你真的以爲這個小子可以保住你的命?”
第十四暗道:“別的小子當然不行,但他是你的兒子,我賭他行。而且現在,你難道不想知道你的兒子究竟強到什麼地步,他究竟能不能勝過這個被稱作不求第二的傳奇。”
段痕道:“不如咱們賭一把,就賭我與這所謂的不求第二之間的勝敗,若是我勝了,放他們走。”他沒有說自己敗了會如何,因爲敗了就是死,死人是什麼也做不了的。
屠善無間道:“如此也好,只是我想加些注碼。”
段痕道:“怎麼加?”
屠善無間道:“手臂,就賭一條手臂,若是他輸了,砍下自己僅剩的那條手臂,從此以後他便再也不能握劍,也永遠無法再成爲不求第二。”
段痕道:“我如果輸了,自然也要砍下一條手臂,對不對。”
屠善無間道:“若是到時你想留下這手臂,只需要依我一件事。”
段痕道:“那我寧願斬下一條手臂。”
轉身,劍氣激盪,一道劍氣不知從何處劃出,在他身後劃出一個一丈直徑的半圓。
那位不求第二也走上前去,衣袂飄蕩之間,在他身後竟也劃出一道半圓,且正與段痕那半圓相接。如此二人便站在一個圈裡,這圈便是擂臺,不論生死,只要有誰跌出這圈變算是輸了。
那人看着段痕卻怪笑了一聲,道:“不求第二的劍,你說如果我可以將這把劍折成兩段,那是不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段痕道:“廢話少說,拔劍。”
那人卻似乎一點也不着急,又說道:“我曾經見過這把劍,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段痕道:“你不出手,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那人道:“年輕人,何必這麼大火氣呢?”
段痕道:“他說你是最接近不求第二的不求第二,難道不求第二要和你一樣嘮叨嗎?”
那人道:“不,不求第二是個啞巴。”
“啞巴?”段痕卻似顯得有些詫異。
不管因爲什麼原因,當人震驚或者詫異的一瞬間,人的注意力難免會變弱,而就是這一瞬間的縫隙,那人的劍卻已悄然而出,眨眼間卻已貼到段痕的瞳孔之上,再近毫釐,段痕這隻眼球都必定要被廢掉。
段痕本能的向後一仰,身子凌空翻個筋斗,這把劍便貼着段痕的額角劃過,但劍走一半卻戛然而止,劍勢一變,直向下壓去,段痕感到情形不對,身子本來後仰卻咻的向左一滑,堪堪避開這一劍,星傑便迎了上去,但兩把劍尚未觸碰,那人的劍路卻又是一變,靈蛇一般盤繞在星傑之上,段痕意欲拔劍,星傑卻似乎被那蛇咬住一般,退步的半分。
不能退,段痕便順勢送出一道勁力,劍鋒直透那人攻勢,朝那人心口而去,但見那人長劍一抖,靈蛇變作鷹隼,鷹爪一抓,段痕的劍勢又被止住,仔細看去,卻原來是他的劍壓在了段痕的劍脊之上!
鷹爪化爲流波,讓段痕這一劍之勢如擊水面,雖蕩起波紋,瞬間卻又消散。流波旋即轉爲漩渦,段痕的身子竟不自覺的朝前送去,漩渦又化作黑洞,勢要將段痕連人帶劍吞沒其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