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喝的忘形從來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有些時候有些人,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可以醉的。
段痕不能讓自己忘了那一件事,所以他不能醉。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段痕此時幾乎要醉透了,卻又忽然清醒了起來。
雲妹回答:“現在,現在是酉時。在這種地方分辨不出時辰,幸好我們穿上還有銅壺滴漏,所以知道時辰。”
人傑含糊着道:“知道你明天還有戰約,放心,不會讓你錯過的。趕緊睡一下吧,養足了精神纔好戰鬥。”
段痕苦笑了一聲,倒頭就睡下了。
但這一次,他卻又夢到了易小琪,然後他又夢到了那隻森白的骷髏手臂。
猛的,段痕跳了起來:“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雲妹被驚醒,看了眼一旁的銅壺滴漏,道:“辰時了,離午時還早呢。”
段痕卻衝出這船艙,奇怪的,他身上那根羽毛居然飄了出來,朝着一個無法辨別的方向飛去,段痕卻發瘋一般的跟着那根羽毛飛馳,去一個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
終於,那根羽毛落下,段痕卻發現自己居然身在一個他根本無法想象的地方。他走在路上,但原本是路的地方卻忽然變成了坑,或者變成了水池,但原本說不清有什麼的地方卻便成了路。向前看去,前方有樹,樹卻不知怎麼的變成了怪獸,前方有人,人卻變成了樹。
“這裡是什麼地方,爲什麼我會來這裡?”段痕心頭泛起一絲寒意,他轉身想要離開,卻看不到他過來的路。看來他只能硬着頭皮向前走了。
這時一隻五百斑斕的鳥兒卻落到了段痕身前,段痕認得,這就是易小琪的鳳凰。
鳳凰在段痕腿上啄了幾下,就又朝着一個地方飛走,段痕就跟着這鳳凰又朝一個不知道什麼的地方走了過去。他甚至開始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因爲兩個奇怪的夢就跟着一根羽毛來到這個奇怪的地方,然後現在他居然又跟着這隻奇怪的鳥去一個可能更加奇怪的地方。
但是既然來了,段痕就知道自己絕沒有退路了。
豁然,開朗。
此時呈現在段痕面前的居然是一派人間仙境的模樣。
這裡除了他之外,還有三個人。
一個是易小琪,只是此時她沒有站着而是躺着,嘴角還殘留着血跡。還有那位身着黑衣的鬼母,而此時與他相對而立的,則是一名身形健碩的男子。這男子雖然健壯卻並不顯得魁梧,七分英氣之間更透着三分儒雅,面容清秀表情卻很和諧溫柔,身上的衣着並不繁複卻十分得體。不只是這些,甚至他的每一根頭髮絲,他手臂下垂的角度,他手指彎曲的弧度。每一個都顯得那麼完美。他根本就是一個完美的男人,無論任何地方都找不出絲毫缺點的人。
“你怎麼了!”段痕沒有過多的時間去欣賞去羨慕那個男人的英姿,他自己都不知爲何的關心起這個只見過一面的女孩。
“我沒事,”易小琪睜開眼睛:“只是想不到你居然真的能找到這裡。”
段痕道:“我做了個很奇怪的夢,然後就是這根羽毛,還有這隻鳥。”
易小琪道:“你會做那個夢是因爲這隻羽毛,你會來這裡是因爲這隻鳥。”此時她已站了起來,只是聲音還顯得十分虛弱。
段痕立即和她掌心相對,緩緩灌注真力給她。片刻之後,易小琪的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她微笑着看着段痕,從懷中取出絲巾替段痕擦去額角的汗。段痕想去捉住這隻手,卻害怕這只是另一個夢。
但是夢又能怎麼樣?夢總會醒,但只要這夢是快樂的,就該去珍惜。
他當真握住了易小琪的手,這次他確實的握住了,握住了一隻有血有肉的手。此時,他居然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那男子看了眼段痕,對鬼母說道:“想不到這個世界上當真有這樣重情的男子。”
鬼母道:“原本我也不信,但現在卻由不得我不信了。”
易小琪笑着對鬼母道:“婆婆,現在你還會阻止我嗎?”
鬼母道:“現在我只想說服他。”
段痕這時纔有時間仔細看一眼那男人。他的確完美,但段痕看到的更多的,卻是那人手中的劍。
那是一柄同染塵一般無二的劍!而且雖然藏劍在鞘,段痕卻能感覺得到這把劍上的那種氣魄與劍中所蘊含的力量,都幾倍於自己所見的那柄染塵。他知道染塵就是軒轅劍的分支,難道這就是最爲原始的軒轅劍?
“星傑。”未等段痕開口,那人卻說出了段痕那把劍的名字:“好懷念啊,只可惜劍猶在,你卻不在了。”
“你認識他?”聽那人說話,段痕知道他一定認識不求第二。那個劍中的傳奇。
那人道:“何止是認識啊,他是我見過的最富有天分的人,尤其是在劍法之上,他是唯一一個能與我抗衡的人。只可惜啊,他已仙去。”
段痕曾聽劍無雙
提起過,這世間能與不求第二作爲敵手的,只有一個人,就是黃帝軒轅。難道……,如果是真的,段痕就什麼都明白了。想也是,除了黃帝之外世間又有哪個男人能如此完美,除了黃帝之外,又有誰能將軒轅劍握在手中。
但這些問題解決了,卻有另一個問題浮了上來:黃帝不是早就已經死了嗎?
“你是,黃帝?”段痕知道自己這個想法很荒謬,但他卻還是說了出來。他不確定自己猜的一定是對的,但他卻想證實一下。
那人呵呵的笑了聲,道:“黃帝,你說那黃毛小兒?”
段痕問:“你不是黃帝?”
易小琪在一旁低聲道:“他是人王伏羲。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他不是上古時那個伏羲了。”
易小琪的聲音很低,段痕的耳朵裡卻彷彿灌進了一個驚雷。
沒錯,博聞說過,軒轅劍就在人王伏羲的手中。但小書卻也說過,伏羲已經死了。雖然這些段痕不知道,但是那兩人卻全都不是會撒謊的人。
伏羲腳一擡,卻已經來到段痕面前。段痕幾乎沒有反應過來,因爲他無法想象,這個世界上會有這樣的速度。他能判斷得出,這只是單純的速度。只是這速度詭異的有些不像話,他甚至感覺不到伏羲這神一般的速度所掠起的風,他甚至什麼都感覺不到,伏羲彷彿就是這裡的空氣,只是那裡的空氣還原成了空氣,伏羲又在他面前凝聚。
“沒錯,我就是人王伏羲。你小子福分不淺啊,能得到盤古這人中聖賢的精元,還有天魔之力爲你調息,好像還學到了什麼很不錯的玩意。要是過個兩三年,說不定你也能接下我三兩招,只可惜啊,還要再等上兩三年。”
話說完,伏羲卻又回到了原來站着的地方。這次段痕努力去看他的動作卻還是什麼也看不到。就好像伏羲的身體在這裡消散又在那裡重聚一樣。
他看着鬼母,鬼母卻一直站在原地,一動也未曾動過,就連方纔伏羲離開她也未轉頭看一眼。
“這位婆婆,她怎麼了?”段痕小聲問着,聲旁驚擾了鬼母。但這裡卻是安靜的出奇,他的聲音再小都能被旁人聽的一清二楚。
易小琪道:“我也不知道婆婆到底要做什麼,只是伏羲讓他幫忙也可以,但必須要接下他一招。我卻連半招都沒接下,不知道婆婆可不可以。”
“出手吧。”鬼母將龍頭杖一橫,嚴陣以待。
伏羲卻笑了:“你如何能接下我的劍?”
鬼母堅持道:“出手!”
伏羲道:“出手當然不是不行,只是我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你來到我這裡,送死?”後兩個字他的聲音故意揚了揚,像是輕蔑卻不完全是輕蔑。
鬼母道:“爲了神界安寧,爲了天下大道。”
伏羲冷哼一聲,道:“你接不下我這一招,別白費力氣了,也別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他絕不是在低估鬼母,他敢說出這話,就證明他有這樣的實力。
鬼母卻堅持:“爲了天下太平,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接下你這一招。”
伏羲的劍立在左手邊,他的手勾在了劍耳上,好像隨時都要拔出來一樣。鬼母的手心卻滲出了汗。她看得出,伏羲此時不再說話就是因爲他已打算要出手,但究竟能不能接下伏羲一劍,她甚至連一分的把握都沒有。
“等等!”段痕忽然喊了一聲:“是不是隻要有人能接下你一招,讓你做什麼都行。”
伏羲搖頭:“我只答應了她們兩個,你不行。”
“爲什麼我不行?”段痕並非不服氣,而是在替鬼母擔心。他與鬼母沒有絲毫交情,但他卻知道若是鬼母有什麼以外,易小琪一定會難過。不知怎麼,他心裡涌出一種感覺,一種大男子氣概:“我一定不能讓這個女孩不開心。”
伏羲卻沒有再理會段痕,段痕卻能看到一絲淡淡的光芒從他的手中,落向那老嫗的頭!
誰的劍可以這麼快?
沒有誰。
這快已經無法用速度兩個字形容,因爲他已經超越了速度,也超越了人的意念。
只要對方的劍還在人的意念之中,段痕就可以看到。但是,他卻根本看不到伏羲的速度,他看不出伏羲的任何變化,當他看出來的時候伏羲的一切變化卻都已經結束。
一把劍還是一把劍,只是一截柺杖卻斷成了兩截。
“別要逞強說你還活着,若我不留手你的人都已經被劈成兩半。”伏羲已經收劍,而且好像不打算再拔出來。
段痕卻衝上前,道:“我看到了!”
“哦?”伏羲看着段痕,問:“你看到什麼了?”
“龍。”段痕十二分肯定的回答:“我看到了七條龍,在你的劍刃之上。”
伏羲的臉色似乎變了:“你真的看到了?”
段痕道:“看到了,雖然只有一點殘影,但我還是看到了。”
沒錯,他真的看到了。不知怎麼,
他看不清伏羲的動作,卻能看清那一劍的走向。就像他能在崑崙部落前能看清含鋒的劍法一樣。
“小子,能看清我這一劍。我已經很久沒有教導過誰,但我真的很想告訴你些事情,你聽清楚了,凡是習練內功之人,真氣積累越深身體自然越強壯,而呼吸間的間隔也就會越短。你所修煉那奇怪的方法已經到了能夠控制意念的地步,但是你還不夠精純,你的意念之間還有間隔,你看不清我的動作,因爲我能出現在你意念的縫隙之中。但是,只要你的意念沒有間隔,你就能看到我的速度。但是,我看憑你的修爲,至少還要七八年吧。”伏羲一連串說了很多話,段痕卻把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因爲他知道,能夠得到伏羲的指點,可以說是他上輩子,上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我們走。”鬼母轉身離開,她已經失敗,還有什麼臉留在這?
易小琪卻看着段痕,又用一種乞求的眼神看着鬼母,好像是在問:“我,能留在這裡嗎?”
鬼母用一種極具威懾的目光瞪了易小琪一眼,易小琪卻只能那種不捨的眼神看着段痕,腳步卻離段痕越來越遠。
段痕卻猛地想起什麼,拔腿就要走。
伏羲卻問:“你不想留在這裡?”
段痕道:“我還有一個約會,戰約。”
伏羲道:“你覺得你現在去,還來得及嗎?”
段痕不知道,但他卻一定要去。
伏羲問道:“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段痕沉默,沉默就是不知道。
“這裡被稱作第三極界,是一個很奇妙的地方。”鬼母臨走,卻扔下了這麼句話。
“第三極界?”段痕問,問伏羲。
伏羲道:“沒錯。第三極界,這裡的所有變化和外面的都是不一樣的。而這裡的一半是由我控制的,只要我想,我甚至能讓一切倒回到十年之前。”
“我爲什麼要留在這裡?”段痕知道自己是在問誰,但無論是誰他都一定要知道自己想知道的,包括一切。
伏羲道:“因爲我要你留在這裡。”這不是理由,但伏羲的話有幾個人敢違拗?
“劍,找到了?”提問的是阿一,阿一問的是西川明伊。
這個甚至能降服誅仙劍的人,居然也會甘心屈服在阿一的手下。
也許,他屈服的根本不是阿一,也許也根本不是阿一的那個所謂的主人。他肯屈服只是爲了有朝一日能站得更高!
“難道只這一把劍就夠了?”西川明伊卻將這把劍交給了阿一。
阿一道:“當然不夠。你應該聽說過一個人,叫鬼樓王。他和你同一時期出現,但他沒有你那麼好的運氣,能夠把一切看得那麼透徹,爲自己的死留下一條活路。”
“這也是託主人的福,爲我留下了那麼一手後招。”西川明伊插話道。
阿一隻是點了下頭,又道:“據說他被十二高僧連同當世十大高手聯手擊敗且封印在一個十分神奇的地方,我要你去到那個地方,然後找到那人骨骸,還有用來封印他的法器。”
“那個神奇的地方,是什麼地方啊?”
“第三極界。”
“你學過劍之宗內四外道的劍法,也曾經學過那個什麼劍無雙交給你的三招劍法。甚至還能看出黃帝留下的劍法。但是你的劍法很雜,你無法讓萬川歸海,所以你無法突破。但這一切卻需要自己的天賦去突破自己的極限。這是誰都教不了的,也不是和任何人能學的。”
段痕此時已經是汗流浹背,氣喘吁吁,握劍的手都開始顫抖了起來。
段痕在與人練招,但他的對手卻不是伏羲,而是伏羲留在那裡的劍意。僅僅是一絲殘存的劍意,段痕卻與他交戰時卻仍處於下風,最後一刻若不是那劍意消散,段痕可能已經傷在那劍意之下。但凝視着面前背對着他的伏羲,他實在無法窺視到這千年前的人王伏羲究竟有多高的實力,那一縷劍意,說不定只是他千分之一的實力也未可知。
“今天,就到這裡吧,你也累了。睡吧,睡醒了之後你不會渴也不會餓。”伏羲的聲音還在,人卻神奇的消失了。段痕卻還是看不到他消失的方法。也許那只是單純的速度而已,但那速度實在神奇,實在詭異。伏羲說過,只要段痕的意念沒有間隔就能看到他,但這話說起來容易,要做到卻難於登天。因爲人最難修煉的就是自己的意念。
無論是身體經脈,甚至是靈魂都可以通過修煉而增強。梵天奇能修煉出第八劍魄就是證明。但人要如何修煉自己的意念?意念是人一切的支撐,但若是想靠意念去控制意念,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就像用洪水去阻擋另一道洪水,效果往往會適得其反。
但不用意志去控制意志,又用什麼去控制自己的意志?
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切都有其相剋之處,但有什麼是和人的意志相反的?
這個問題,誰能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