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很美。
想不到這裡也有蝴蝶。
只是這隻蝴蝶卻落在一隻骷髏頭上。
蝴蝶不是在棲息,而是在近視,它的食物就是這具骷髏。原本這不是骷髏,因爲它們來了所以他成了骷髏。
一個女子走了過來,探出食指,那隻蝴蝶就落在她這根青蔥玉指上。
“獵人蝶,我的小寶貝,今天吃飽了嗎?”這個女子的聲音很柔很媚,卻居然和天上天的天主一般無二。難道她就是那個天主?
昔殤自一旁走了過來,道:“你每日就只是要我給你殺人,養你這什麼獵人蝶,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告訴我,我是誰。”
昔殤如此說,這女子便一定是那天主無疑。
天主道:“時辰未到,我只說過會告訴你,可沒答應你要什麼時候告訴你。”
“難道要等我死了你才肯告訴我!”昔殤怒叱,手中劍幾乎要觸及到這位天主的咽喉。
天主卻不爲所動,道:“你殺了我,不就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昔殤道:“可逆憑什麼讓我相信,你知道我是誰。”
天主道:“你曾經是一代梟雄,足以令這個世界爲之顫抖的梟雄。只可惜你功虧一簣,因爲一個人,是這個人害得你一無所有,甚至殺了你。也正是因此,你的記憶纔會變得不完整。這樣,我告訴你那個人是誰,你把它帶來這裡,我就告訴你,你是誰。”
“我不信你,但我會把那個人給你找來,但這是最後一次。”昔殤收起自己的劍。
他的劍通體湛青又泛着綠光,卻並不是陰暗之綠而是閃耀着生命的那種綠色。劍身之上盤繞一條龍紋,連其身上的龍鱗都雕的極爲精緻,配合這劍的顏色,宛如一條青龍翻越其上。?
“如果我說這不是最後一次,你又打算怎麼辦,真的要殺了我嗎?殺了我之後你永遠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誰,註定你要做我的奴隸做到我厭煩爲止。”
她頓了一下,又道:“青龍之劍、白虎之牙、朱雀之刺、玄武之盾,這是這個世界唯一一組具有生命並且可以成長的兵器,當年被一個人吸入體內,練就魔功,後來那人身死功散,那些金屬碎片就都被我找到,碰巧我的手下有那麼幾個能工巧匠,將那兵器還原。”
原來這真的是青龍之劍,雙邪魔劍可以被冥月重鑄,那麼青龍之劍也能被別人重鑄。但能夠找齊那些碎片,還能夠將其重鑄,這位天主也當真有些本事。
昔殤道:“別說廢話了,告訴我那個人是誰。我三天之內一定將他找來見你!”
天主道:“這個人你應該也和他打過交道,他現在手裡的劍,你曾經用過。”
昔殤用過的劍當然是染塵,而如今染塵卻在南宮涵手中。
“不用三天,我給你五天。晚一天不行,早一天卻也不行。”她又看了眼食指上那隻美妙無方的蝴蝶,感覺是那樣的愛不釋手。而她卻又何嘗不是一隻這樣的蝴蝶,令天下男人心醉,卻將天下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昔殤真的不想再繼續受這個女人的愚弄,但不這樣又能怎樣,他一定要弄清楚自己是誰。因爲他不想再被誰當做是誰的替身,尤其是在與莫陽一齊生活了那幾天之後,他有時甚至真的因那個女子而動心,但如果不知道自己是誰,一輩子要揹負別人的名字而活,對於他這樣的人,卻是一件殘忍至極的事。
小溪,溪水很清很澈卻也很急。
南宮涵站在溪邊,也不喝水,去也不動。
“怎麼了?”看南宮涵在那裡足有一刻時間,莫陽終於忍不住要問。
南宮涵目不斜視,道:“這水,有一種感覺。”
水有感覺,水會有感覺嗎?也許有,但即便是有,南宮涵又如何知道。真所謂: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南宮涵不是水,如何能知道水的感覺。
而就在此時,這湍急的水流卻戛然而止!
原本東流之水忽而折返,水竟逆流而上,滔天巨浪卻在這不足一丈寬的小溪間翻涌而起。水浪翻轉卻越聚越大,直至聚成一足有一丈來寬的水球卻又砰然爆裂。水滴似劍,在空中劃出一道道雨絲,卻又如筆,在南宮涵身後寫下了四個大字——劍應無道!
這四個字是由水寫下卻是入地三分,筆走龍蛇卻如一套高明劍法。
莫陽仍在爲這景象驚奇,南宮涵卻在問這四個字不解,他不解的還有這水。想必是之前便有一位高手將自己的真氣流於此地,只爲等一個能夠激起這份真氣的人經過,恰巧南宮涵就是這個人。但若行此事卻非但要將一切都算得分毫不差,少有錯漏便功虧一簣。南宮涵不禁在想,若是他自己,又能不能做到這件事。
“我們走。”南宮涵拉起莫陽的手,柔聲說道。
“去哪啊?”莫陽問,因爲這是這幾天以來第一次由南宮涵做主要去什麼地方。
南宮涵道:“當然是去見這個等我們去見他的人。”
南宮涵不知道
那個人究竟什麼來頭,但卻知道自己如果不去見那個人,就一定會後悔的。而他碰巧也知道那個人的方向,因爲這“劍應無道”四字的最後一筆,是指向正北方的。這一切當然也在那人的計算之內,也因如此,南宮涵更要去見一見那個人。
北方不遠,是一間茅舍,茅舍普通,茅舍之前的景象卻不普通。
那是一張劍網,一方劍陣,由劍織起的劍網,由劍結下的劍陣。
一百零八柄劍連成一個巨大“劍”字,雖只是一字,卻能讓人感覺到一柄卓然不羣的利劍已呼之欲出,劍鋒所指,所向披靡!
嗡!——
不知何因,其中一柄劍竟而微微低鳴,這低鳴卻更似恐懼。隨即便有一柄劍與之也發出這恐懼的低鳴,第二柄、第三柄,最後所有的劍都發出那微弱的鳴響,一百零八個微弱累積到一起,卻也足以震人心魄。
突然,低鳴聲戛然而止,卻又聽到崩崩之聲不絕,一連串響了一百零八聲,卻是這一百零八柄劍同時身裂而亡。人身殘缺未必會死,但人心若亡人比無命,劍亦如此。劍裂因爲劍膽已破,劍心已碎。
究竟是什麼樣的怪物能令如此之衆的劍爲之膽破心碎。
答案立時分曉,除了他又能有誰。
——劍!
天下間獨一無二的劍!
門吱呀一聲從裡面打開,走出來的是一箇中年男人。這人身形不高,卻有些清瘦,兩腮也微微有些凹陷,一雙迷離的眼神和稀疏的鬍渣讓他看起來想一個落魄的書生或者商人。但那樣的人是絕不會在自家門前擺出如此一個劍陣等人來破的。
門外不見人,卻只見濃郁壓抑的劍氣。
透過劍氣,這人只看到一條更爲削瘦的身影。
但他卻只是搖了搖頭,看來劍雖然破了他的劍陣,卻不是他要等的人。他想關門,劍卻出現在他面前,無論是誰第一眼看到劍這樣的怪物都難免膽顫,但他卻沒有。也許是因爲他根本就沒有看到劍,他根本沒有把劍放在眼裡。
想來自那時與段痕在冰族比劍,被段痕用學自未來的劍法擊敗之後他就一直杳無音訊,卻不想今日他會出現在這裡。難道他也是感覺到那小溪之中的劍氣纔來此地的?
嗡!——
又是一聲低鳴,但低鳴的卻不是劍,而是劍心。
——劍的劍心。
只有劍能夠毀滅劍心,只有劍才能牽動劍心。
劍無心,無心因爲他已不再是人,劍又有心,一顆最爲純粹的劍心。此時,劍心低鳴,因爲另一柄劍的到來。
——染塵。
他不記得這把劍,段痕與他交手三次卻都用不是染塵。但他卻記得這種感覺,雖然不同,但南宮涵身上的劍氣卻與段痕如出一撤,畢竟他們命線相連,就連修爲都會互相感應,劍氣相似自然不足爲奇。
但就是這一點相似,就足以勾起劍的心。劍無殺心亦無戰心,他只有劍心,不敗劍心!
劍決不允許自己的失敗,若是失敗就只有兩條路,抑或死,抑或毀掉自己的失敗。
他選擇了後者,所以他來了這裡。因爲他也感覺到了那股劍氣的存在,他不確定那道劍氣會不會來這裡,他也不會用自己的大腦去思考這樣的問題,他只知道這種感覺很奇妙,而且很強大,所以他來了。他不會讓自己停止,無論是因爲失敗還是其他。
但此時,因爲那種感覺,他讓自己轉身。
莫陽縱然修爲有限,但卻畢竟曾是劍神龍浩天的弟子,透過劍氣她亦能看到劍的模樣。但她卻只希望自己沒有看到,那被火燒焦了一樣的身體哪個人看到不怕,即便不怕也要汗毛豎立頭皮發麻、
南宮涵道:“別怕,他不會傷害你。”南宮涵這麼說話就好像面前站着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貌似兇惡卻性格溫順的小狗。
劍當然不是,但他也的確不會傷害莫陽。劍不會刻意傷害任何一個人,他只想找到比自己更強者然後將其毀滅。他要的不是勝利,而是劍的至高點!
“劍應無道,劍心無雙。”
只是一個讓人覺得頹廢的聲音,卻驅散了這裡所有的劍氣。包括劍的,包括南宮涵的,甚至連莫陽身上那比起來微乎其微的劍氣都消失無蹤,只因爲這一個讓人覺得頹廢的聲音。
“你是留下那幾個字的人?”南宮涵問道。這一刻劍沒有動,因爲他感覺不到劍氣的存在,這樣的時空對於他來說就如棺材對於活人,裝着活人的棺材。
這人道:“原本我以爲能把他引來,卻不想來的是你。但你身上竟也會有這樣的劍氣,年紀輕輕,實屬難得。”
“你說的他,是誰,你又是誰?”南宮涵對這個人的興趣遠大於劍,劍最強不過是他的對手,但這個人對於他來說卻是一個敵人。對手可以打敗他甚至殺死他,但敵人卻能夠毀滅他。死不等於毀滅,毀滅也不等於死亡,但有時毀滅卻要比死亡來的更加恐怖。
這人道:
“劍無道,我的名字。是不是和一個叫劍無雙的很像,我們是朋友,也是師兄弟,他比我入門早幾天,劍法的造詣也在我之上。”
南宮涵卻道:“劍法自是高絕無匹,但劍道卻不能以強弱定論。不懂武功之人卻能將心性修達至高境界,縱然天下無敵,心中不得平靜,也不過匹夫而已。”
劍無道微微點頭,道:“能說出這番話,看來你的劍道也不會低。”
南宮涵道:“高低如何,返璞歸真,也許最低處才能通達頂峰。”
劍無道只是一笑,卻反手將一柄心膽皆碎的劍拋給南宮涵。
接劍,劍上的傷痕依舊存在,但這把劍卻發出微微低鳴。死了的劍如何低鳴,就如死了的人又如何會說話。
原因很簡單,南宮涵的劍氣和劍心令這把劍起死回生。
劍無道又是一笑,卻彷彿很累。
“這能說明什麼?”南宮涵問,問時信手一拋,這柄劍已經落回他原來的位置。
劍無道反手又將這把劍抽出,卻將這把劍折斷。
“爲什麼?”南宮涵忍不住問道。
劍無道回答:“你覺得我現在手中有幾柄劍?”
南宮涵道:“一柄斷劍。”
劍無道卻說:“但我卻覺得我有兩柄劍。”
雙劍交擊,卻有一道“十”字交叉的劍氣斬向南宮涵,南宮涵並指如劍,一揮間已將劍氣消弭無形。
“你認爲斷劍不是劍,是因爲你太過執着於劍本身。修劍之人一心爲劍卻不知劍也是其最大的障礙。”劍無道的聲音依舊頹廢,卻讓南宮涵聽得振奮。
無劍無物之境他並非不知,但這人卻能在彈指間將此劍道輕描淡寫的揮出,這人對於劍的理解,又到了何種地步?
“不求第二,你應該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吧。”劍無道問,卻也不等南宮涵的回答,而是自顧自說道:“他,卻不是我的師父。”
這是什麼道理,他之前還明明說與劍無雙是同門師兄弟,他們的師父當然是不求第二,但此時他卻又說不求第二不是自己的師父。原因爲何?
劍無道正想解釋,卻感到一股莫名強大且毫無敵意的劍氣朝自己撲來,雖無敵意卻有心將自己置於死地!
是劍!
原本這裡沒有劍氣,劍根本什麼都感覺不到。但方纔劍無雙出手劍氣隨之激盪,南宮涵出手間也有劍氣牽引。就是這兩股劍氣,讓劍又感覺到了他們的行蹤。
劍,原本已死的劍卻在這一刻被重新賦予生命,一百零“九”柄劍結成一張劍網,三十六柄在上七十二柄在下,卻正和了這天罡地煞之數,而剩下的一截劍鋒卻被劍無道夾在雙指之間。
劍動,又止,動如風火不動如山。
而讓這一百零八柄劍如山般不動不移的卻不是劍無道,而是劍,劍的劍心。
劍心又死,一百零八柄劍同時折斷崩裂,無數碎片如銀雪一般鋪滿地面。
“呵呵。”南宮涵微微一笑,他知道那個怪物要倒黴了。
果然,滿地碎片竟而又如飛蝗一般躍起,無數碎片就是無數柄劍。
劍在劍無道手中就如鏡,鏡子能倒映人影,你若不喜歡它倒映出自己而一拳將其打碎,那麼只會倒映出更多的自己。
漫天飛劍如梵天奇雨般飛落,但其中卻竟沒有絲毫劍氣被激起。如此的劍招對於劍來說,卻是最危險的,他只能感覺到劍氣,卻感覺不到危險。很多時候不知道的危險纔是最危險的,那一個瞬間足以讓人喪命。
但劍並未因此而死,梵天奇在他的面前停止,然後消失無蹤。那一百零八柄劍卻居然不過只是虛幻,真實存在的只有劍無道手中那一截劍鋒而已,劍風所指正是劍的眉心。劍有血,他在流血,傷口不深,卻留下一道永遠無法消失的傷痕。
南宮涵見到這樣的劍招也不免擔憂,若是換做自己,他有沒有本事接下這一招?
劍還留在這裡,他感覺不到痛,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失敗。在他的意識之中這一刻根本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只是他再也感覺不到絲毫劍氣的存在,所以他的動作纔會停止。
“這是劍道?”南宮涵忍不住問出聲。
劍無道卻道:“這是無道。”
“無道?”南宮涵的表情似懂非懂,這兩個字他不是沒聽說過,但若真的要懂這兩個字,很多人即便是耗上一輩子的時間都無法參悟。
無道之道首先要懂的便是“無”,但究竟如何才能無,“無”之後便是“道”,又究竟什麼纔是無,什麼纔是道,什麼纔是無道,道是否又真的存在有無?
劍無道收起斷劍,道:“其實無所謂有道或者無道,又或者無,道或者非道。看破與看不破其實並沒有差別,悟到悟不到也沒有差別,看破之前是山只是山,看破之後山依舊是山。成爲天下第一你依舊是你,就算平庸一生你也不過是你而已。”
南宮涵懂了,卻也沒有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