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又是一柄劍,不過擁有一個本該屬於人的名字。
而此刻,這把劍卻已不同。
八條金龍沖天而上,結成一張疏而不漏的天網。一張網不過八條線編織而成卻密不透風無邊無際。黑雲廣闊逾越天際,這張網卻在天際之外!
“軒轅劍,好厲害哦。”黑雲在天空聚成一巨大漩渦最終卻居然也聚成一件黑色斗篷,看不到面目四肢,只能看到一件將黑暗無限延伸的斗篷。這句話當然是他說的,但卻不是傳自於這件黑色斗篷下,而是來自於這無邊無際的天空,
“軒轅天網!”
黃帝爆叱一聲,原本古銅顏色的軒轅劍卻在這一刻閃現出猶如太陽一般的光芒,溫暖卻絲毫不見炙熱,卻足以驅散這裡的黑暗!
“軒轅劍,這把徐魯子一生最滿意的劍原來還藏着一個這樣的絕招,不錯。”黑影在一瞬間又化成流雲,穿行在這個那張天網下的死角。
“合!”
這是收網的最終口令,只要天網聚合,那麼在這天網覆蓋下的一切都會被永久封印,封存在軒轅劍中。
“難道真的是我高估了你們,難道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嚇唬自己?”黑雲暗暗問着,卻已朝那張天網直衝而去。
下一刻,天網居然碎裂,又變回八條金色巨龍。但是,八條巨龍在天際盤旋許久之後,回到軒轅劍上的卻只有七條,餘下一條卻彷彿擁有了另一條生命與思想,不想再與這把劍在一起,它要成爲獨立的存在,它只是它自己。
“軒轅天網,據說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封印,因爲這是一個解無可解的封印。軒轅劍是永存的劍,這封印也就成了永遠的封印。但今天之後,這個封印卻不復存在了。”黑影的聲音顯得那樣張狂得意。能夠一舉毀了自己一直以來最爲忌憚的兩個人,他如何能不得意,如何能不張狂!
劍,似乎被喚醒了生命。
段痕又一次站了起來,身上的傷在方纔已經好得七七八八。更重要的,他現在必須要站起來,因爲現在,還能爲這個世界帶來一絲生機的,就只有他了。
“也許,現在那個世界還不存在,也許我真的不是不求第二,也許我永遠也無法成爲他更不能超越他,至少在這一刻,讓我做一件他沒有做過的事情,用他的劍……”
段痕的自語沒有誰聽得到,但他的劍在這一刻卻發出了一陣讓這個世界甚至包括那件黑色斗篷也爲之顫抖的低鳴。
低鳴不絕,劍光閃耀!
“這把劍,這到底是什麼劍!”黑色的斗篷卻居然也無法想象,世界上會存在一把這樣的劍,一把讓他也爲之顫抖的劍。
“這,是不求第二的劍。一把在曾經,也在未來擊敗過你的劍。”
這是段痕的回答,也是這把劍的回答。
“如果你也有劍,最好也讓我看看,不然我怕你沒有機會。”段痕的聲音變得強硬,變得不屬於他這樣的人,而是屬於另一種人,不求第二的那種人。
“也許,你是真正的不求第二,也許,只有你纔有資格讓我拔出這把劍。”
黑色的斗篷下伸出一隻手,一直如骷髏一般的手,手中握着一根光柱,如劍的光柱。
或者,是劍如光柱。
奇怪的,這光柱給人的感覺居然與軒轅劍給人的感覺一樣,溫暖卻不灼熱。
“怎麼可能,你不可能擁有這把劍。”軒轅劍雖然已不完整但黃帝卻並未因此受傷,而此時出現在他眼前的這把劍,卻是一把最爲原始的劍。軒轅劍是天下第一劍這不假,但卻是由人鑄成的天下第一劍。而那件黑色斗篷此時所持的劍,卻是由天心鑄成的第一柄劍!
傳說天地未開之時便有諸神存在於三十三天之上,帝釋天更居於善見城內統領二十四諸天。但他們卻也並非是最古老的存在,在神存在之前,據說在一片混沌之中存在於怪獸,名曰:混沌。此獸無有七竅,卻有四肢雙翅,可說是世間最古老的生命存在。而當時與混沌同時存在的還有倏與忽。此二獸見混沌無有七竅,便聯手爲其鑿開七竅,卻不想七竅通而混沌亡。混沌雖死但心卻未亡,他既名曰混沌,心也是混沌一片,一陰一陽在其喪命之時分做兩股,陰之一面化成最原始的力量籠罩天地,是爲黑暗。而陽只一面,則化成了一股驚世駭俗的力量。
就是此刻握在這黑色斗篷手中的劍。
“原來,這就是你的劍。”段痕曾經進入劍之禁地就是爲了這把劍,但他卻無緣得見,而此刻這把劍就出現在他面前,他卻不知該如何面對。
劍,舍利。
那個世界原本並不存在,即便在此時也不存在。
但此刻,這四顆劍舍利居然發出奇怪的共鳴,就在他的腳下,就在這個空間,卻彷彿有一股力量在萌動。
“劍!”
黃帝驚喝出聲,卻將手中軒轅還劍入鞘!
“兄弟,你當真是我兄弟。兄弟,就當是我最後爲你做的一件事!”
劍舍利四顆連做一線,四道光芒匯聚劍鋒,就如劍之禁地被開啓前的模樣。只是此刻,劍之禁地卻並不存在。四道光芒匯作一道直衝天際,而就在這一刻,黃帝軒轅卻飛身而起,用胸膛去迎接這這一道光芒。
下一刻,他的身體隨之湮滅,而另一個境地卻爲之開啓,那裡卻空無一物。也許正如當年老子所言:埏埴以爲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那裡是空的,卻將那柄最爲原始的劍吸入其中。那其中的吸力卻竟然連那黑色斗篷也無法抗拒。光柱一般的劍沒入其中再也不見蹤影。而這一刻,黃帝的身體卻竟而又一次出現,出現時卻不過是一縷虛無氣息。
——劍氣。
黃帝竟將自己一身修爲化爲劍氣,甚至包括自己的身體!
劍氣消
弭,卻餘下四股不同氣息,殺、恨、怨、戾,這正是劍舍利中所蘊含的氣息,這四股氣也當真與劍舍利融爲一體。
但,究竟是劍舍利因此而完滿,還是完滿的劍舍利才能在此刻吸進黃帝留下的氣息?
因果輪轉,無止無休。誰又能道破其中緣由?
此時,那個世界已經被填滿。不,還沒有被完全填滿!
段痕深知那把劍的可怕,他不允許這把劍再存在於世上。儘管他知道這把劍早晚有一天會重新出現世,但他也希望那一天能夠晚一點到來!
神武訣修爲催動全身力量,他竟然將自身全部修爲化爲劍氣灌注那空間之中!
但,那黑色斗篷如何能眼見自己兵器被繳而無動於衷。斗篷一揚,他已飛至段痕身後。且不說此時段痕正向那禁地之中灌注劍氣,即便他心無旁騖黑色斗篷這一擊他也萬萬躲不過去。也許他就真的如肖陽所說,在這裡終結,也許不求第二也如傳說所言,在這裡命殞。
生死一線,一線之間卻也是變遷無限。
段痕還未來得及轉身卻感覺,也許他並沒有感覺到,只是察覺到。察覺到一股他從未感受過的力量從他身旁掠過,奪走他手中的劍,而這把劍卻在下一個瞬間,貫穿了那件黑色斗篷。段痕還未反應過來卻見四塊劍舍利竟在他面前結成一張網,網越縮越小最後卻聚成一扇門,門消失,只餘下四塊劍舍利。
段痕想伸手去接,卻見到另一隻手比他更快的將劍舍利抄住。
段痕轉身,卻只看到一個人在朝自己微笑,奇怪的是他只看到一張笑臉卻看不清那人五官也看不清那人樣貌,甚至分不出那人是男是女。只見那人順手一揚,四塊劍舍利卻已飛向四個不同方向飛去。
段痕再看,卻已看不到那件黑色的斗篷,也看不到那張笑臉。只看到一旋渦流在他身後,如一扇門正在向他召喚。他本能的走了進去,根本未來得及用大腦思考,他的身體就替他做出了決斷。
也許他不知道,當他走進這扇門之後,這裡就傳出了不求第二與黃帝軒轅一同身亡的消息,而且二人均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一切都與段痕在他那個時代所聽到的傳說一樣。只是,究竟是他造就了傳說,還是傳說造就了他。
一扇門,一個虛空的世界,段痕在這裡不知飄蕩了多久,卻在恍惚間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身影手中握着的卻是一把他再熟悉不過的劍——染塵。
“南宮涵!”段痕驚訝的喊出聲,同時他也聽到那個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下一刻,他卻什麼也感覺不到。
當他睜開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石牀上,窗外是黑天。在他不遠也是一張石牀,牀上躺着的是南宮涵,他也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甚至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年代,他只是感覺南宮涵此刻看起來似乎更加年輕了。
“你居然醒的比他快。”展玄推開門,快步走了進來,好像生怕門外的黑夜也會隨着他偷溜進來一般。
“你這話的意思,是我該醒的比他晚?”段痕對展玄的判斷似乎很不滿。
“他的意思,是我們該一齊醒過來纔對。”南宮涵也睜開了眼睛,而且看上去精神飽滿。比起一身是傷的段痕,他的經歷似乎並沒有那麼驚心動魄。
“這幾天,你遇到了什麼?”段痕搶先問道。
南宮涵道:“回到了大秦帝國,遇到了一個叫劍無求的人。與他一齊切磋劍道,也一齊幻想了一下他的師父不求第二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其實說起來,不求第二桃李天下,但真正得他傳授劍法的卻無一人,不求第二,真是傳奇。”
段痕不禁感嘆:“的確,不求第二,的確是一個傳奇。”
他之所以如此感嘆,是因爲他見到了不求第二。那一劍,那一刻笑臉,那一種感覺。他相信世間除了不求第二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可以刺出那一劍,可以露出那樣的笑臉,可以給他那一種感覺。他的手向一旁摸索,星傑就在他身邊,劍舍利也依舊鑲嵌在護手之上。如此至少可以判斷,他此刻所在的時間,是在他找到四塊劍舍利之後。凝望那四塊劍舍利,他卻不禁感到慚愧,曾經夢想着要取代不求第二,卻發現那不過只是癡人說夢罷了。
“你又遇到了什麼?”南宮涵笑着問道。
段痕苦笑一聲,道:“說了你也許不信,我成了不求第二。”
南宮涵道:“我信。”
展玄在此時插話道:“不管你們經歷了什麼,我都相信。因爲這是註定的存在,只是你們知道你們爲何會經歷這番奇遇嗎?呵,讓我給你們說一個故事吧。
傳說天分四處,東天爲三清衆仙靜修之所,北天爲玄武大帝的宮邸所在,西天爲佛之道場,帝釋天所居善見城爲四天之中卻轄南天。而在更早時天還未分得這般清楚,甚至連神魔的界限也都不那麼清楚。在那時佛被一切供養,高高在山,魔卻被一切摒棄,視作黑暗與邪惡的象徵。不知過了多久,魔終於無法忍受自己再以這種方式存在於世間,他要稱霸天下。便與帝釋天展開大戰。之後帝釋天連同大梵天、自在天以及西天大善合力以法刀將魔一分二位,靈魂封印在時間起點,身體封印在時間終點。他們無法相遇,相遇之時這也是一切終結之時。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任誰都沒有想到那劈開魔身體的法刀之上竟然殘留了魔的一絲身體與靈魂。千萬萬年的休養生息之後,那身體與靈魂已經能夠成爲人形的存在。但他曾經是魔,如何甘心讓自己永遠是這樣的存在。只是如果想讓自己再一次成爲魔,就必須讓自己的靈魂與肉體重聚,他當然無法讓自己等到時間的盡頭。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辦法,就是兩股完全相同的力量相互觸碰,所謂天不容二,完全相同的存在爲天道所不容,所以他們會被排斥。在那一刻,時空會產
生裂縫,你們也是因爲那時空的裂縫而去到了兩個不同的時空,至於你們爲什麼回來,我不得而知。我只能告訴你們一件事,你們所看到的黑暗不是夜色,而是在魔的衣角之下。”
段痕和南宮涵不由得同時朝窗外看去,夜色在他們的眼眶中流動。
“他選中了你們,因爲你們實在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修羅之子的身份,然後吸收了靈系一支的精華,盤古的力量,鬼子的元陽,甚至還有不求第二的劍道。也只有你們,纔有可能打開時空裂縫,纔有可能讓他復活。”展玄又解釋道。
段痕卻噌的從石牀上跳了起來,質問道:“你早就知道這些,卻爲何不告訴我們,還要我們成爲他的棋子!”
白髮老者卻也在此刻走進這小屋,道:“即使告訴了你們,就算你們肯一死求得心安也無濟於事。南宮涵不過是一串記憶,只要這一串記憶存在,他隨時可以再創造出任何一個你。至於段痕,你認爲他那樣的人會不給自己留一手後招嗎?即便你不存在,他依舊可以找到另一個與你相同的存在。你們無法阻止他,所以你們必須要成就他,也只有成就了他的你們,纔有可能,再一次擊敗他。”
“什麼!”南宮涵也按捺不住,跳了起來。
白髮老者道:“原本他如果想真的復原憑現在你們的力量還辦不到,但因爲其中一點偏差卻不得不讓他提前自己的計劃,也正是因此,儘管他已經恢復了九成元氣卻始終還不完整。你們,不是一點勝算也沒有。而且也許他自己也想不到,他算無遺策的計劃卻因爲過於完美而出現紕漏,就是你們這一次的經歷。也許命中註定,你們要成爲與不求第二相同的存在。在這之前,我會盡全力幫助你們。”
“你,到底是誰?”段痕終於又一次問道。這個問題他早就想知道答案。
白髮老者扶了下鄂下的鬍鬚,道:“我,是不求第二。但與你一樣,我只是一段時間之內的不求第二,劍無求,劍無劍,劍無道,劍無敵他們都是我的弟子,卻也都是不求第二的弟子。我曾經見過不求第二一面,他要我繼承他的名字,也要我將劍之宗傳承下去。所以我開始收徒,開始讓劍之宗發揚光大。到今天,我該讓自己脫掉這個身份,成爲真正的我了。只是,帶着這個名字久了,我卻忘了自己的名字。”
南宮涵道:“其實叫什麼名字有什麼關係,你是你或者是不求第二又有什麼關係?”
白髮老者微微含笑,道:“佛中有道,劍之有心。你適合學這不求劍道。”
“不求劍道,難道還有第二劍道?”段痕不禁問道。
展玄道:“原本是有的,但你不需要學。昔殤曾經教給你的就是第二劍道,現在我要教你的依舊是基本功,我曾經說過,你的劍法與劍道都是頂尖的,但你的基本功卻不紮實。”
段痕微微點頭,道:“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展玄道:“現在。”
河流,似乎也被染成了黑色。
忘川本就是一條河,一條守候着三生石的河。
他與三生都能在此刻感覺到昔殤已經死去,而且他已經不可能再擁有輪迴。但即便如此,三生依舊在等,即便她已深知天地陷入黑暗可能再無力迴天,但她卻無心於此。依舊是那座橋,手中依舊撐着那把油紙傘。
忘川依舊遠遠的望着她,望着這個他永遠也只能凝望的女子。
千年匆匆,匆匆千年。
千年前他只能凝望,千年後依舊如此。誰值得誰如此等待,誰等待又是爲了誰?
忘川不知道,也不去想這些,他只是站在樹後靜靜凝望。他曾立下誓言,永生永世不再見這女子一面,但那時卻是因爲她已經找到了自己要等的人。但今時今日昔殤卻已不在,三生卻還在等,她等的又是什麼,一個夢想,還是一個自欺欺人的理由?
兩個人的距離並不遙遠,在這片吞沒了世界的黑雲下,兩人的距離更顯得親近。
但是,當他們兩個人遙望着自己的夢想時,卻有另一雙眼睛正在注視着他們。
這是一雙人的眼睛,真正意義上的人的眼睛。
據傳說自古以來只有西天大善如來的眼睛纔算的上人眼,而凡人之眼卻被歸爲龍、風、虎、鹿四種。而這人,他當然不是如來尊者,但他卻擁有與大善一般的瞳孔。這人又會是誰?
看這人一身書生打扮,英發綸巾,談笑風生。雙手卻在擺弄着一個類似於華容道的機關拼圖,只是其中走出來的卻不是曹操,而是一張只該出現在夢魘之中的面孔,這張臉彷彿是人世間所有恐懼的聚結。恐懼,並非中入人心的恐懼,而是於人心之中萌長而出的恐懼。這張臉,同他卻是絲毫不相配。
“主人,”阿一也遠遠看着那兩人,問道:“這兩人究竟有何特別,就算他們是最爲古老的存在但比起主人您,卻還差的很遠。”
書生道:“這兩個人身上,繫着天下所有人的秘密。若是他們也能爲我所用,征服天下,也許未必要等到三年之後災滿之日。阿一,我一直很欣賞你,不單單因爲你是屬於風的人,更因爲你是唯一一個擁有我所需要的智慧的人。但現在,你卻似乎在隱藏你的智慧,難道你真的看不出我的心事。阿一,我允許你自作聰明,但是給我記着,現在的我,並不一定非要你們四個不可。”說話時他已將那塊“夢魘”推了出來,在手中輕輕一握,就變成了粉末。
阿一稱他爲主人,他定然是曾經的那件黑色斗篷無疑。
昔日的斗篷已經脫下,卻已將全天下籠罩其中,讓所有生靈位置恐懼顫抖。
但他要的,卻並非這些。
他是魔。魔一直想要的都並非是這個天下或者萬衆臣服。
魔想要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