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北方煙雲（四）
斜陽如血,蹋頓和柯比能等人緊縮成一圈,混上上下滿是血污，豆大的汗水和粗重無比的喘息都說明了他們此時已是窮途末路的境地。
遠處5裡，呂布曹仁相視冷笑，他們還真不信蹋頓能在這近二十萬的曹軍手下跑了,所以也不急,反而是車輪戰消耗烏桓鮮卑等人體力並縮小包圍圈。如今蹋頓等人手下能作戰的兵力也剩下不到5萬了,更別說他們已經疲憊到了一定的地步。
呂布很快下令就地紮營,他相信這麼下去不出3日烏桓異族就會不戰而敗,沒有食物沒有水源的情況下，內訌、逃兵。譁變真是在正常不過了。呂布曹仁可沒有什麼對烏桓二族的同情,如果到時候蹋頓非要寧死不降孤注一擲，他們也不介意伏屍百萬血流成河。
蹋頓閉目養神，對於柯比能氣急敗壞的冷嘲熱諷充耳不聞，心中只是徹骨的冰涼：難道我烏桓竟要毀在我手中？蹋頓扭頭艱難的看向身後百丈外的城牆，自己好不容易突圍至此，原以爲是絕處逢生，哪想到這大開的城門居然成了催命的毒藥！
蹋頓仍然記得當時他們剛進城門，就被城中的‘自己人’來了個甕中捉鱉，若不是他早發現不妙喝令撤退，恐怕就真的全軍覆沒了。不過縱使這樣也損失了近萬兵力，蹋頓把手捏的咯咯作響，直到現在他也想不通是怎麼回事。
別說蹋頓，就連呂布等人也有些摸不着頭腦，本來追到城下還擔心城裡的人接應蹋頓，沒想到居然上來就對蹋頓一通劈頭蓋臉的弓箭滾石，呂布默默爲蹋頓默哀，心裡也疑惑到底是哪位助他。
“元皓可知到底是何人？”呂布和曹仁都看向田豐，難道是曹操暗中下的部署？
田豐一臉無辜，他也納悶到底是誰在幫他們，據他所知主公已經表明無法分出過多兵力給北方戰事，那就一定不是主公的部署了。他看着呂布和曹仁一臉‘機密我明白我不問’的表情嘴角抽了抽，他真的不知道啊！
“咳，當務之急就是儘早把異族一網打盡，只可惜鮮卑的拓跋力微沒有來。不過能削弱他大半實力也是不錯，想來日後也成不了什麼氣候了。”田豐乾咳一聲，成功的讓呂布曹仁轉移到正題上，沒錯無論是誰幫了他們，當務之急都是要打下這一戰纔好……
城牆上，曹節鼓起小腮幫，惋惜不已：“算那蹋頓跑得快！要是能一網打盡就好了！”
她身後的王越很是淡定，一網打盡？能做到這一步就不錯了！他暗自搖頭，自己這是怎麼了，從不攙和任何軍閥勢力的自己居然也會幫助曹軍？！要知道當初獻帝被董卓等把持的時候他都沒有出手！
王越壓下心中的一點波動，審視着夜色下的曹軍營地，就算要出仕也要拿出讓他臣服的本事！他倒要看看這曹軍到底爲何百戰百勝，當初只知勇武的呂奉先又是成長到何種地步！希望不要讓他失望纔好……
城下，曹軍士兵已經開始有條不紊的埋鍋造飯了，肉食蔬菜炒出的美妙香味連城上的王越都能聞到。火頭營的百人長忙得滿頭大汗，今天吃的是燉肉和素什錦，將軍特意交代要做的美味，肉也要多放！
五里外異族們圍坐一圈休息，傍晚已經開始有些涼意了，半數傷殘躺在地上呻。吟哀嚎，剩下巡邏站崗的也是有氣無力，要知道他們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糧草早就在和曹軍的追逐戰中被用盡，眼見水也不多了。
這時曹軍飯食的香風飄散到這裡，每個聞到的烏桓士兵不由肚子咕咕直叫，唾液不停分泌。真是太tmd香了！兩軍本就不遠，他們甚至能看到曹軍熱火朝天的進餐！而自己呢？看着手中剛剛黑乎乎的不知名野菜，烏桓兵深深不滿，看向唯一一個營帳充滿了不愉，自家主帥不給力就算了，這個時候居然還顧着自己享受！
躺着也中槍的蹋頓無限冤枉，他雖然有個帳篷，可是也沒有水和食物啊，照樣得捂着肚子各種隱忍。感覺到四周不懷好意怨憤的目光，蹋頓無奈，烏桓這個民族崇尚侵略，可不會像漢人一樣講究什麼德行，如果在這樣下去沒準真會有人把自己捆起來綁到呂布面前。
“傳令下去……殺掉一半的馬吃了！”蹋頓深呼吸開口下令，無視周圍震驚的目光，要知道他們遊牧民族最是愛惜馬匹，如今卻到了用馬充飢的地步，他們大烏桓真的走到絕境了嗎？！
很快蹋頓的命令傳遍了整個烏桓大營，不少人歡呼起來，到了快餓死的地步誰還在乎馬匹呢？只有那些老弱傷殘眼神怨恨黯然，殺掉的肯定是他們的馬匹，他們終究被放棄了嗎？！……
“哦？居然殺馬取肉？！”呂布話語中透着驚詫，沒想到蹋頓居然做到這一步！不過隨即呂布冷笑一聲，如今殺馬無異於飲鴆止渴，軍心怕是會亂的更快。
“本將不信你們能堅持多久！”呂布喃喃自語，身後的田豐等人也面色淡然，顯然他們已經不在乎等這一時半刻了，只有年輕的小將們有些不忿，似乎在爲自己不能大顯身手而懊惱。
“呂將軍，奕以爲這卻是我們的大好時機。”郭奕目光遊移一下，最終還是出列。
呂布等人的目光移到郭奕身上，對郭奕的見解有些好奇，他們可不相信郭奕是因爲急於爭功而站出來的，且不說鬼才郭嘉的兒子不可能那麼不智，單是這三個月來少年的出色表現就讓衆人刮目相看。
“伯益有何見解但說無妨。”呂布饒有興趣的問道，培養鼓勵下一代是曹操這一輩人共同的責任。伯益是郭嘉臨行時賜給郭奕的字，也代表着郭奕正式成長獨立。
郭奕伸開手掌，只見掌中是一個乾癟的黑色植物：“此物是奕從附近的樹林中找到的，稱爲黑木耳。”見衆人點頭疑惑的看着他，便繼續解釋道，“各位有所不知，奕幼年時身體不佳曾廣涉醫書，這馬肉並不是這麼簡單的。”
“馬肉味甘、酸，性寒，入肝、脾二經，不宜與乾糧米粟等同食，更不能和木耳、生薑等同食，死馬屍體更是有毒。烏桓人愛馬，平日斷不可能烹食馬肉，因此奕料想他們不會知曉這些藥理。而這附近多產木耳，他們難免會以之充飢。”郭奕淡淡的分析，衆人的眼睛都是同時亮了起來。
“伯益，你且說食馬不當會有何反應？”田豐臉色激動，抓住郭奕袖子問道。
“輕則腹瀉不止，重則身亡。奕料想烏桓軍中的老弱病殘恐怕經受不住，明日將軍不妨散佈一些烏桓有內鬼投毒的說法，到時譁變一起，蹋頓縱使想要鎮壓恐怕也無力！”郭奕淡淡道，俊朗的眉目因爲戰場的洗禮愈加堅毅。
“伯益有乃父之風！”衆人長嘆一聲，心中同時想道，不難想象十年之後這個少年會長成何種出衆人物，甚至超越其父鬼才郭嘉！
“如此，即刻派人傳播流言，子孝，看來我們要做好決戰準備了。”呂布拍板，不管郭奕說的究竟會不會起作用，一試總是無妨的。
於此同時，冰涼的夜色中，烏桓營帳中開始有人腹瀉不止，幾個傷重的更是沒看到黎明就一命嗚呼。但是因爲士兵大多疲累不止一時竟沒有人重視上報。也是，死亡幾個重病患並不少見。
然而就在烏桓士兵們沒有重視的時候，一條流言悄悄的從士兵底層傳開——有人投毒！當然投毒的版本是不一樣的，有的說是蹋頓爲了捨棄傷殘故意下毒；有的說是曹軍的奸細混進了軍隊投毒；還有的甚至說是天譴烏桓……
一開始衆人不信一笑而過，然而當半夜數百近千的士兵腹瀉不止，脫水昏迷，當上百重傷患半夜感染惡疾死亡，一股未知的恐懼便籠罩着底層士兵，然後漸漸向上層滲透。
等到蹋頓接到消息匆忙起牀時，流言已經愈演愈烈，譁變在即再也止不住了！蹋頓無奈只能武力鎮壓，在一連殺死了十餘個帶頭譁變的人並承諾立即尋找投毒源頭，才終於勉強將此事壓了下來。
“傳令親衛兵，整頓行裝，寅時……棄營！”蹋頓此時已經恢復了昔日的果敢，他眼神冷漠的淡淡道。
副將渾身一震，大王這是要棄掉大部隊了嗎？他心中冰冷，卻不敢怠慢的急速退走。蹋頓眼中醞釀着暴風下的平靜，曹操有句話叫做‘棄卒保車’，如今可不就是如今的情況。不過他不會倒下的，總有一日他一定會帶領烏桓捲土重來攻破洛陽取天子首級以報此仇！
幽暗的夜色下，蹋頓的親衛部隊悄悄的整理着行囊，他們都是蹋頓的死忠，堅決執行他的一切命令。這事情做得極爲隱秘，竟是數裡外的曹軍斥候也沒有發現，然而也許真是老天不站在烏桓那邊，城牆上一雙美眸將這一切收入眼底，她收回雙瞳中淡淡的青色霧氣，嘴角勾起一抹嬌豔的邪笑，真是有趣，就讓她曹節立一個大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