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鼓聲打出了激昂的節奏,一面火紅的軍旗緩緩升上旗杆,上萬軍將列陣校場,齊聲高唱起了軍歌,《滿江紅,怒髮衝冠》。
張弘範所在的軍校學生隊就站在旗杆兩側,擔任着護旗升旗的使命,同時也領唱軍歌,就是《滿江紅,怒髮衝冠》歌。望着徐徐升起的紅旗,聽着慷慨激昂的歌唱,張弘範的眉心卻已經擰成了一團。
不對頭,很不對頭了!這支名爲霹靂水軍的宋軍,讓他感到了一種從來沒有的恐懼感覺。
這種感覺還不是來自於發石、天雷,這等利器大蒙古早晚也會有的,大汗麾下聚集了來自中原和西域最好的工匠,什麼利器仿不出來?真正讓張弘範感到恐懼的是人心的變化。他很明顯的感到身邊的人正在變得狂熱,變得無畏,變得對大蒙古充滿仇恨,彷彿一切苦難的根源就是大蒙古,彷彿大蒙古和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有血海深仇——血海深仇倒是真有,但是這種和仇人不共戴天,隨時準備和仇人同歸於盡的氣概過去是很少有的!
總之,這支宋軍已經變得不一樣了,不再是懦弱無用的綿羊,而成了令人生畏的羣狼。彷彿只要陳德興一聲令下,他們就會撲向北方,哪怕是赤手空拳也要用牙齒去咬死每一個高貴無比的蒙古人!
而這一切的變化,僅僅只是發生在霹靂水軍之中嗎?
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張弘範的心頭!他不知道正在變化的僅僅是霹靂水軍還是整個宋軍?這段時間,霹靂水軍似乎和外界隔絕了,除了野外行軍訓練,絕大部分軍卒就沒有離開過軍營!沒有人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獲取外界信息的渠道除了軍官訓話就是《醒獅》報,都是些抹黑大蒙古,神化宋軍將士的鬼話。張弘範是一句都不相信的,可是卻有的是人相信!
更讓張弘範感到不寒而慄的還有那本名爲《民族大義》的課本。雖然非常厭惡民族大義,但是張弘範還是在第一時間就拜讀了陳德興的這部大作。讀完之後,便是汗流浹背。文章自然是粗劣無比的,道理當然也都是歪的。但是其中提到的讓人心起變化的手段,卻是張弘範聽都沒有聽說過的。
譬如封閉訓練——就如現在霹靂水軍的狀態;又譬如反反覆覆的用各種手段說教,包括小報、訓話、控訴、英雄故事、宗教、唱歌、談體會等等,現在霹靂水軍都在使用。還有就是不允許任何不同意見,誰要是敢說不相信,敢反駁民族大義的歪理邪說,立馬就是漢奸帽子下來,拉出去砍頭都是可能的!所以張弘範哪怕不相信,也要裝出一副無比信服的樣子,天天跟着一塊兒說蒙古人的壞話,晚上做夢的時候都要睜着隻眼睛,就怕在夢裡說漏嘴,暴露了漢奸身份。
這日子,真不是人過的!
當然,張弘範可以不過這樣的日子,可以向陳德興懺悔自己的過去,把自己的身份說出來——不會殺頭的,陳德興會非常大度的寬恕他,並且歡迎他回到漢族人民的隊伍中來。已經有好些個隱藏身份的蒙古漢軍軍官流着眼淚向陳德興懺悔了……
‘不行,俺不能像他們那樣沒骨氣,俺不能對不起大汗!對不起蒙古!’張弘範深吸口氣,在心中反覆唸叨了幾句,將那一絲懺悔投誠的念頭全都壓了下去。
‘不錯,洗腦……呃,是思想教育的效果已經出來了!看來黨的政治思想工作在什麼時候都是要堅持不懈進行的!’
陳德興站在一張木頭搭起來的高臺上,望着下面人山人海一樣的軍卒,心中頓時涌出了幾分得意。這支軍隊當然還不能和後世的民族軍隊相比,但是幾分神似還是有的,如果再堅持不懈的洗上幾個月的腦,相信會有更大的效果。
而這種政治思想工作的模式是可以複製的。只要訓練出足夠多的政工教官,就能在時機成熟的時候迅速擴張自己的準民族軍隊。將一萬人的民族軍隊變成十萬人,百萬人的民族軍隊,到時候再配上火藥武器,哪裡還有推不平蒙古的道理?
……
“弟兄們,你們說說看,韃子的騎兵到底兇在哪裡?是三頭六臂,還是刀槍不入?一個天雷砸過去炸不死嗎?好像不是吧?揚子橋邊還不是炸得他們哭爹喊孃的?連北虜元帥也柳幹都炸成了碎塊!可見這北虜韃子不是不可戰勝的……”
張弘範,不,應該是霹靂水軍中軍第二將第一部準備教官張九正在進行每日例行的演說,給一百多個水軍槳手——自然都是歸正人。
“對!韃子不是不可戰勝的!”
“一個天雷下去,照樣一片一片的死!”
“就是不用天雷,用弓箭,用長槍照樣可以殺死!”
下面已經被洗了幾個月腦子的歸正人槳手們紛紛議論起來,一個個滿臉都是仇恨,對北虜韃子的仇恨!
北地漢人一邊被韃子欺壓,如同豬狗,一邊又被韃子驅趕上戰場,助紂爲虐。說他們不恨韃子是不可能的,又恨又怕纔是真的!當然,張弘範這個等級的高級漢奸是不恨韃子的。只是現在,也必須一邊一邊的自我催眠——他現在可不是打入某傳x集團的記者,而是潛伏在一支準民族軍隊中的奸細,還和組織完全失去聯繫,周圍的每一個人,都是他的死敵,一旦暴露真面目,就會粉身碎骨!
爲了保護自己,這些日子他僞裝的比一個真正的民族極端分子還有極端,提到韃子就咬牙切齒,怒目圓睜,好像韃子把順天張家一族都滅門了似的。
‘我恨韃子,韃子殺我同胞千萬,韃子將我張家視作牛馬,韃子驅我族人爲前鋒,致使他們死傷無數,每一個韃子都該死,只有死了的韃子纔是好韃子……’
腦子裡面一遍遍的自我催眠,面孔自然也猙獰起來,一副恨不得活吃了蒙哥的樣子。只見他用力一揮大手,又開始大聲地鼓動。
“對,就是不用天雷,俺們也能殺死北虜韃子的騎兵!只要俺們人人都不怕死,和韃子拼命!陳太尉(陳德興)在保障河邊是怎麼打的?”
他從身邊一個軍官手中接過一支神臂弩,高高舉起:“就用這個!就在40步30步的距離上擊發!韃子騎兵不是鐵打的,他們的皮甲鎖子甲根本擋不住三四十步外射來的利箭!而且那麼近的距離,也不可能射不着!只要俺們不怕死,抱定一命換一命,什麼樣的韃子都是紙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