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降世,掃蕩羣魔,光明世界,永享極樂”的呼喊聲,隨着王堅所部退守東便門,已然響徹了城東貧民窟。¤臨安城東牆的所有水旱城門除了東便門之外,已經全部關閉,連封閉城門的千斤閘都已經放下。城牆上,爲數不多的三衙軍士卒,正用惶恐的眼神看着城裡城外一片亂象。
城內的大火正順着西南風往東北方向蔓延,火光沖天,濃煙滾滾,不知有多少人家,多少財貨要化爲灰燼。城東的貧民窟已經成了魔教的天下!魔教的口號聲音越喊越響,每一個守在城牆上的三衙兵士,都聽得一清二楚。而城北的餘杭門,又被叛軍奪佔,作亂的竟然是全天下頭一等的精銳——霹靂水軍!
大火,魔教,兵變。三場巨禍,竟然同時出現!每個置身其中的官員士卒都在思考,在揣摩——這富麗繁華的行都臨安,難道要斷送在今日了嗎?
軍官士卒們的目光,都下意識的往城南皇城的方向望去。彷彿在盼望着皇城之中的大宋官家在這個大亂將其的時刻,拿出些雄主氣魄,無論如何都要把這亂子壓下去!
官家此刻已經由朝天門進入了皇城,臨安城的地形是南高北地。倚着鳳凰山而建的皇城,是整個臨安城的至高點,同時也是一座堅固的城堡——實際上,整個臨安行都,便是一座在軍事上南以貢獻的城堡。
西城臨湖,南城臨江,北城倚着運河。東城也有寬闊的護城河。城牆是如此高大堅固,水旱18座城門便是18座小小的堡壘。拱衛着大宋帝國的首腦。城牆之外,還有一系列的支城支寨。佈列環侍,扼守着各處緊要。
這樣的城池,若是衆志誠城,縱有百萬之敵,也奈何不了。可是這座城市中的百萬居民和七萬三衙禁軍還有朝廷百官,真的有倚城死戰的決心嗎?
如果他們有這樣的決心,歷史上蒙古大軍兵臨江南的時候,這臨安城就真的不能一守?若是臨安、建康、紹興、慶元處處堅壁,城城死守。漢家天傾,未必沒有挽回的餘地!
可惜臨安城雖是必守之城,其內卻沒有死守之人。
調集三衙大兵的命令早就從樞密院都房,還有殿前司、侍衛馬軍司、侍衛步軍司的衙門裡面傳了出去。城內的各處軍營,都傳出了集結部隊的號聲、鼓聲。穿着戰襖的騎士策馬飛奔在大街小巷上面,將各種各樣,有時候甚至是互相矛盾的命令送去一處處軍營衙署。
可是命令下了一道又一道,卻始終見不到幾個三衙大兵到軍營應卯。除了實現被集結起來準備去解除臨漕鎮上霹靂水軍武裝的萬餘人,就只剩下把守各處城門。各處衙署還有駐守皇城的不到一萬三衙兵還能勉強找到人影兒。剩下的五萬餘人,在這個大亂降至的時候,首先想到的不是保大宋、保官家,而是急急趕回去保他們的家宅妻兒爺孃。
一年不過幾十貫的會子還有百十斤糙米。真是犯不着把大好性命搭進去的!
反正臨安東城的魔教不過烏合,多半是被陳德興給煽動起來的——這些臨安子打仗的本事不行,揣摩起政局來倒是個個拿手——今日的禍患。多半是陳德興要兵變奪權,頂天是個“挾天子、令諸侯”的結局。他們這些三衙大兵總是有一口安生飯吃的。大不了不當兵去當老百姓吧,反正誰也不靠那幾張會子過日子!
這種送命的事情。能躲還是躲一下吧。
……
“太尉!王太尉兵敗,城東告急,東牆八門已經閉了七門,只剩下東便門可供出入。王太尉請太尉速發大兵往援……”
“太尉!東城、北城各處皆有火起,臨安府無力撲滅,想讓咱們三衙軍調兵3000往救……”
“太尉!紹興蕭山亦有魔教起事,蕭山渡口已經被魔教控制,蕭山縣城、紹興府城情況不明!”
“太尉,據鄭御帶報告,佔據餘杭門的逆賊約有300人,有鐵甲、強弩、彎刀等器械,還掠了餘杭門武庫中的牀子弩和霹靂砲,現正在餘杭門城樓和甕城佈防。另外,逆賊人人有馬,馬匹都存在餘杭門的甕城之內……”
“太尉,臨漕鎮的殿前左軍還沒有聯絡上,尚不知道逆軍主力動向。”
提舉殿前諸軍兼臨安鎮撫使韓震的中軍,現在就設在朝天門城樓上。朝天門內,大隊大隊衣甲鮮亮,器械齊備的軍卒已經集結完畢,正待命將發。
城內城外各處的軍報流水似的送了過來,消息都非常不好,聽得韓震只抽涼氣兒。王堅居然在臨安魔教手中吃了虧!東牆城門都已經封閉……雖然不大擔心魔教攻城,但是臨安城東牆也不能不守吧?靠東牆八門不到2000的守軍加上王堅守中的殘部,怕是不足用的。
另外,蕭山渡居然被紹興的魔教佔領了!蕭山渡是臨安通往紹興、慶元的咽喉要道。而臨安城東、城北又被陳德興和魔教控制。萬一臨安守不住,官家該往何處退去?難道要鑽浙西的山溝溝嗎?誰知道那裡有沒有魔教徒衆埋伏?
這看似固若金湯的臨安行都,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就搖搖欲墜了呢?判臨安府的馬光祖已經急急忙忙走來了。
“馬學士,您怎麼來了?有什麼讓下面的人吩咐一聲不就行了?”韓鎮不敢在馬光祖跟前充大頭,連忙起身相迎。
馬光祖一副氣急敗壞,擺擺手道:“韓鎮撫!半個臨安城都快燒沒了,你什麼時候才能發兵滅火?”
臨安的大火最先是從德壽宮附近開始燒的,藉着風勢很快蔓延開來。但是也沒有把半個城燒掉,只是在城東、城北燒了一片。臨安府下面有專門救火的官署,還有兩個縣衙,縣衙下又有里正、保長,現在正全力組織民壯在撲火。雖然一時難以撲滅,但總歸已經控制住了。不過作爲一府之長,馬光祖總是希望能早一點把大火撲滅的。
韓震卻是一臉無奈:“學士,下官手上就只有一萬兩千人……至少要留4000人守着皇城和官家,得用的只有8000,城東的王太尉已經遣人來求救,總要分個3000去守東牆,怎麼也不能讓魔教打進城內吧?剩下的5000人能不能拿下餘杭門還兩說呢,要是拿不下來,讓陳逆的3000人進了城……”
陳德興的3000人進了城會怎麼樣,韓震不說馬光祖也是明白的!這場變故之後,就算陳德興搶一把就走,大宋的半條性命也沒有了——官當到馬光祖這個程度,當然知道眼下的大宋是個什麼形勢了,兩淮、京湖、四川,隱隱已經是藩鎮割據!那些藩鎮之主,之所以還比較恭順,不似唐季五代的節度使那麼無法無天,就是因爲300年以文御武的餘威!
300年來,大宋的武臣被文官死死壓制,哪怕如岳飛這樣一度擁兵據地的大軍閥,也不敢或是不想反抗文官主導的朝庭。
而現在,陳德興帶了3000大兵就敢在臨安作亂,最後要是制裁不了這個無法無天的軍頭,以文御武的最後一層畫皮,可就被剝乾淨了!
幾個頂盔貫甲的軍官這時走上了城樓,朝着韓震叉手行禮:“太尉,各部都已經整隊完畢,請太尉下令吧!”
韓震朝馬光祖苦笑一下,拱手道:“學士,下官領5000人去撲餘杭門了……請學士儘可能召集些人手以防萬一吧!”
“萬一?萬一……當往何處去?”
“守朝天門吧!”韓震沉默一下,“總不能讓官家去城外蒙塵……”
……
“魔教……明教現在是什麼狀況?能聯絡上他們的頭目嗎?”
“將主,您是想把明教收爲己用麼?這些人都是食菜拜魔的,怕不好驅使……”
“大哥,俺家老道和魔教的頂天和尚認識的,或可請他出個面。只是魔教有他們自己的一套主張,咱們的大義和天道教恐怕很難溶了他們。”
“現在是打天下,打天下的時候人越多越好!明教的人只要肯和咱們一起幹,哪有不能容的?道士,你現在能聯絡上任真人嗎?”
“能啊,俺家老道的道觀就在西湖北岸,等天黑時我就親自去一趟!”
“好,就這麼辦,想辦法把明教的那個頂天和尚約出來。”
餘杭門城樓上,陳德興正在和任宜江劉陽兩人討論怎麼拉人頭的事情。動員城東貧民早就是計劃中的事情——窮人望造反,造反靠窮人的道理,陳德興是很知道的。他現在要拉人入夥就只能打流氓無產者的主意,高高在上的士大夫可沒有什麼人會加入的當然,也不是一個沒有。
三個人正說話的時候,就見張弦士快步跑了上來,站在陳德興面前行了一軍禮:“將主,三衙大兵已經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