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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經籠罩在戰陣之上。無數熊熊燃燒的火把堆疊在戰場之上,火光搖曳,映照着冰雪覆蓋的荒原,在黑夜中散發出來地獄的氣息。
喊殺聲在這夜色當中迴盪,彷彿是從九幽地下傳來的修羅之音,給這個夜裡,更增添了十倍的殺氣!
蒙古軍馬,不住的在夜色中來回調動,一隊隊的人馬填了上去,多半是三個色目萬戶的士兵,死傷的士卒,也流水一般的擡了下來,只是擺放着冰天雪地的野外,也沒人去救治。
從前線撤下來的色目千人隊和百人隊,都已經殘破不堪,還能動彈的軍將士卒,都已經耗盡了力氣,一屁股坐在雪地當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氣,連吃口乾糧的氣力都沒有了。
他們這些人從昨天清晨開始,就被蒙古人輪流驅趕上陣,在弓箭和彎刀的威脅下,一的嚮明唐聯軍陣地發動攻擊。那幾乎就是自殺式的衝擊,冒着明軍的炮火,頂着雨點般落下的箭簇,一波又一波,沒完沒了!
一個又一個滿編齊員的百人隊被打殘,只剩下二三十個行屍走肉一般的士卒。圍繞在他們周圍,數量幾倍於他們的蒙古人卻不依不饒,仍然一再強迫他們走上戰場,用最簡陋的武器,向遠比他們強大的敵人發動送死一樣的進攻。
所有的色目人到了這個時候,都彷彿知道了必死的命運,暗自哭泣的聲音在他們休息的雪地中此起彼伏。這些跟在蒙古人衝當走狗,在中原作威作福幾十年的二等色目,現在終於嚐到了當三等人的滋味!
他們的地位,不僅不如漢軍。甚至還不如剛剛運送軍糧趕到前線的漢人民伕。這些民伕雖然手無寸鐵,但是卻沒有一個蒙古去殺害他們,只是將他們驅趕到了明唐聯軍一邊。而且也沒有蒙古人跟在他們身後發動進攻。他們現在就在明唐大營南面的空地上面聚集着,點起了數百堆篝火取暖。還得到了大名都督府提供的食物。顯然是保住性命了!
連續三天的激戰,彷彿也讓明唐聯軍疲憊不堪,傷亡也達到數千人。士氣也被這種沒完沒了,不計死傷的攻擊消磨了大半。從昨天下午開始,明唐聯軍就開始收縮戰線,步步後退到了己方營壘的北牆,又以之爲依託,構築了幾道防線。
仗打到這個地步。明唐聯軍已經佔據了交換比上的絕對優勢,而且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天,他們的援兵一定非常靠近了,或許已經到了真定府。的確也沒有必要冒險硬拼,只要拖下去,就是一場空前的大勝利。
又是一陣急促的軍號嗚咽之聲響了起來,這意味着又有數千疲憊不堪,完全絕望的色目人要拿起釘頭錘、狼牙棒或是長槍,發起新一輪的自殺式進攻了。
“李恆千戶,輪到你的人上啦!”
兩天前就一心求死的李恆居然還沒有死。但是他的那身祖傳的青唐瘊子甲上彷彿附着了西夏曆代君王在天之靈的庇佑一般,一次次的將他從鬼門關上拉回來。這甲,已經傷痕累累。不知有多少甲葉被擊碎被砍破,甲葉上面還掛着十幾支斷箭,其中幾支的箭簇不僅刺破了這件青唐瘊子甲,還順帶着狠狠扎穿了穿在內層的一件鎖子甲,直直刺入了李恆的皮肉裡面。但是,也僅僅是皮肉傷而已。
不過他的那些老部下們就沒有恁般好的運氣了,他們可沒有當皇帝的祖先可以傳下最堅固的鎧甲,更沒有祖先的那點氣運可以庇佑。戰了兩日,已經有數百人命歸黃泉。剩下還能戰的不到二百,同另外幾個殘破的色目千人隊混編。組成了一個新的千人隊,李恆就是他們的千戶官。
他猛地站起來。用痠痛的臂膀拎起一把釘頭錘——他的那口寶刀已經讓一把鑲鋼大橫刀斬成了兩截,所以只能換了一把釘頭錘。
“兒郎們,又輪到咱們啦!”李恆舉目四望,只能看見一張張絕望的色目面孔,“都跟某上吧,大蒙古養了俺們那麼多年,現在是時候報答了!”
月光之下,拖着疲憊步伐的色目甲士們組成了亂紛紛的隊伍,在數千蒙古弓手的監督之下,紅着眼睛又撲向了明唐聯軍的營寨。那裡就是他們的死地!蒙古大汗的九斿白纛在四下篝火映照下飄揚翻卷,幾乎就插在了明唐聯軍大營外數百步的地方。數十上百面大鼓就在這九纛之下,敲出了震天價響的鼓聲。
忽必烈已經親臨第一線,就站在飄揚的九纛下面,身邊圍繞着數十名重將謀臣。一個個臨陣脫逃的色目軍將渾身是血的被拖到了忽必烈跟前,就在一片被鮮血完全染紅的雪地上砍了腦袋。
可忽必烈卻看也不看這些哭喊着哀求性命的色目人一眼,高大魁梧的身影站得筆直,背後的斗篷在夜色光光中獵獵而動,他只是緊緊皺着眉頭,目光顯得悠遠,彷彿已經穿透了整個營寨,看到了遙遠的地方。
又一次色目鹹肉們的進攻在明唐聯軍寨前撞得粉碎,殘存的士卒拖着負傷的同伴潰了下來。李恆也在其中,他吊着一支胳膊,頭盔也打掉了,突然間就披頭散髮的直跑到忽必烈的大纛之前,撲通跪地嚎啕大哭,“大汗!饒俺一命吧,俺打不動了,俺已經戰了兩日,俺的兒郎都已經拼光了……俺盡力了,就讓俺喘口氣吧!明日,俺再去替大汗效死!”
忽必烈愣了一下,還沒有答話,就看見一旁的移相哥上前開口:“大汗,李恆對俺們大蒙古是忠心耿耿的,他在大清河戰場上就要刺殺陳賊的……”
“哦?”忽必烈幾乎已經忘記這事兒了,被移相哥一提醒,方纔記起來,“是益都那老尼姑指使的?”
李恆有氣無力地點點頭,然後滿懷期待地看着忽必烈。地獄,他還是不甘心去的!
忽必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吐了口氣,“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參加下一次進攻了。”他扭頭看了看安童,“找人護着他。”
安童衝幾乎護衛的怯薛歹揮了下手,幾個人一擁而上,將李恆架起來拖走。
忽必烈又衝劉秉忠招了招手,將劉孝元的叔叔也喚到了身邊,低聲吩咐道:“出使的時候帶上李恆。”
“帶上李恆?”劉秉忠怔了一下,“把他交給誰?”
“當然是李翠仙了!”
“那他豈不是必死?”劉秉忠搖搖頭,“大清河那事兒……”
“這就是根刺,紮在陳德興心裡面的刺!”忽必烈冷笑,“陳德興是梟雄,凡是梟雄必多疑心,李翠仙這回可是立了大功!李家又有地盤有大軍……呵呵,再紮上根刺,朕很期待啊!”
劉秉忠抱拳道:“大汗英明!只是……這李恆落到李翠仙手中,十有會被滅口的……”
忽必烈冷冷一笑:“就是要他死在李翠仙軍中!因爲死人,未必就不會說話!”
劉秉忠擰眉思索了一下,也覺得忽必烈的話有些道理,李恆落到李翠仙手中,的確就是個燙手的山芋。殺了滅口,陳德興一定懷疑大清河遇襲背後還有什麼陰謀——滅門尼姑要殺陳德興那沒有什麼,爭天下嘛,自然要無所不用其極,陳德興自己也沒少給老丈人李璮使陰招。可要是李翠仙也參與其中……那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忽必烈又扭頭給安童打了個眼色,“西征軍帶回來的山中老人的慢性藥可知道?”
山中老人就是天方教阿薩辛派的首領,這一派又被稱爲刺客派,最善於搞暗殺。也因此得罪了蒙古人,被旭烈兀帶兵夷滅。許多用於刺殺的工具、毒藥和秘籍,都被旭烈兀派人送回了和林,現在全都落到了忽必烈之手。而忽必烈則把這些東西都交給怯薛軍研究,希望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場。不過培養刺客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不然現在的大汗就是阿里不哥了。但是要用刺客派的毒藥毒殺李恆卻是易如反掌——刺客派有幾種毒藥是給死士使用的慢性藥,服用後不會立即起效,還有足夠的時間去完成刺殺任務。
如果李恆服了這種毒藥,死在李翠仙軍中,那無疑就是在陳德興和李翠仙之間紮了根刺——雖然未必會造成他們二人反目,但是李恆反正是要死的,能廢物利用一下,也不枉大蒙古養他們父子數十年之恩了。
忽必烈剛剛交代完畢,就看見從旁馳來一騎快馬,一名蒙古探馬在馬上就朝忽必烈大呼:“大汗,陳賊的大軍已經到了西面百里之外!足足有七八萬衆,人人鋼甲在身!”
忽必烈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恐懼,不甘,無奈,悲傷的感情這一刻都流露無遺。
忽必烈卻只是冷笑,一揮手道:“咱們也該走了!這中原……不是咱們蒙古人該呆的地方,西邊,西邊纔是咱們縱橫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