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噹一聲,一隻汝窯茶碗摔得粉身碎骨。大宋平章軍國事,太師賈似道似乎還不過癮,又砸了一方價值好幾十貫的端硯。滿地都是黑白色的渣子碎片。幾名緋袍、綠袍的官員,垂手落肩的站在一旁,大氣兒都不敢出。
大宋遊擊軍左軍都統制宋應雄求封池州觀察使的表章剛剛送到葛嶺,頓時就讓賈似道跳了起來。
這個姓宋的,實在是太不知死活了!也不想想,池州到底是什麼地方!那是江南東路的地盤,再往東就是太平州,太平州東面就是建康府!這是能封觀察使的地方?這地方要封了觀察使,下回豈不是要輪到建康府、慶元府了!
賈似道狂怒地拍着桌子。陳德興打不過,李璮打不過,呂文德、夏貴、高達都打不過也就算了。一個小小的宋應雄,不過是個橫班,老趙葵的一條狗,現在也敢衝着朝廷狂吠了。自己要是收拾不了,這個平章軍國事還怎麼當下去?
現在吳潛死,陳淮清反,江萬里和馬光祖出朝,蒲擇之則又唯賈似道之命是從。昔日的顧命六大臣已經是賈似道一人獨大。但是身爲人臣獨攬朝綱,什麼時候都是犯忌的,都是衆矢之的。如果再擺不平局面,這把交椅隨時坐不下去!
越想賈似道身子越抖,種種念頭交織在一塊兒。讓他終於怒吼着跳了起來:“應龍!”
翁應龍躬身道:“在。”
“替老夫擬奏章,彈劾宋應雄,請天子免去其本兼各職,再令李庭芝出兵鎖拿此賊!”
翁應龍道:“是。”
廖瑩中正從外面快速走進來,看到賈似道暴怒的樣子,微微嘆息,良久說道:“太師息怒。不如將宋應雄移鎮楚州,封爲楚州觀察使,如何?”
賈似道怒氣不消,瞪了廖瑩中一眼。“宋應雄什麼東西!也配當觀察使?李祥甫要收拾不了他,還當什麼江南東路安撫使?況且江南西路還有江萬里的贛勇,兩頭一夾,最多兩個月。宋應雄就要授首!”
“可是和池州一江之隔便是淮西節度使夏用和了,萬一淮西出兵……”廖瑩中低聲道,“不如先許宋應雄移鎮楚州爲觀察使,再暗中布勒精兵,在半道上解決掉。”
賈似道怒氣已消。搖搖頭道:“現在不是用計的時候,宋應雄不過是個跳樑小醜,正好用來殺一儆百!如今朝廷已經有了楚勇、贛勇、浙勇、吳勇、閩勇、粵勇,不下二十萬衆。若還不敢名正言順討伐一個武夫,叫四方藩鎮如何看待朝廷?”
翁應龍此時已經寫好奏章,雙手奉上。賈似道看了一遍,微微頷首。翁應龍道:“池州就在江邊,若是戰事遷延,長江水道恐難通航,上游和淮西的米糧到不了江南。就怕米價再漲。”
前一段時間江南的糧價經歷了一輪先暴漲又回落再企穩的行情。現在鎮江的九月交貨遲約米全價維持在每石一貫又四百五十文附近。
賈似道踱了幾步,走到窗邊,“糧價上漲,不過是爲了削弱北明的財力,並非因爲缺糧。實在不行,還有常平倉呢!現在江南常平倉都堆滿了,足夠幾個大城的百姓吃上幾年,大不了開倉放糧。”
他推開窗戶,負手遠望。葛嶺草木依然蔥蘢,遠處西湖波光瀲影。湖側的臨安城沉浸在淡黃暮色中,一片祥和。
賈似道低嘆:“當日陳賊以3000衆肆虐行在,羣臣束手,任其橫行無忌。實是朝廷奇恥大辱!如今陳賊已經有了二十多萬大軍,若再次泛海而來,這江南只怕要化爲齏粉!應龍,皇城司的人還盯着兩個姓蒲的嗎?”
“仍然緊盯着。”
賈似道冷哼一聲:“既然如此就讓他們放手去推高米價。待他們賺個盆滿鉢溢,老夫再給他們扣個囤積居奇的罪名,抄沒所得。再逐回北方去就是了。這樣總能得到3000萬貫吧?”
好嘛,原來這賈似道也沒安好心!正在磨刀霍霍準備宰蒲壽庚、蒲壽晟兩隻打大肥羊呢!
……
“海雲兄,賈似道上奏要討伐池州了。”
蒲壽庚猛地從書案後面站了起來,忙不迭地衝了過去,到了劉孝元的跟前。整個人抖了一下,纔開口問:“官家怎麼說?同意出兵了?”
劉孝元笑道:“官家哪裡有主意?還不都聽賈似道的。他上奏說打,那就肯定要打了……海雲兄,這下你可要發了!”
蒲壽庚壓抑着喜悅,微笑着一拱手:“明經兄,這次多虧你往來奔走……等買賣了了,兄弟不會忘記你那一份的。”他伸出手指,做了個二字,“20萬貫,一文錢都不會少的。”
劉孝元眼中忽然涌出一陣狂喜,胸口起伏几下才道:“二十萬貫……小弟一輩子也賺不來那麼多錢啊。”
他深吸幾口氣,又打聽道:“海雲兄,這次你打算把遲約炒到多高?”
蒲壽庚心道:“劉孝元一定悄悄買了些。不過沒有關係,他一個蒙古漢官能有多少錢?壞不了事的……”
他毫不隱瞞地道:“目標是500貫,不過究竟能漲多少,我也不大清楚,畢竟這種大買賣,我也是第一次做。”
說着話,蒲壽庚已經走到了書房門口,“明經兄,我要去豐樂樓坐鎮了!你和我一起去嗎?”
劉孝元搖頭笑笑,不知從什麼地方摸出了一疊遲約,大概有100張,統統遞給了蒲壽庚,“海雲兄,這是小弟用盤纏買入的遲約,能放到400貫就知足了。行嗎?”
“行,包在我身上了。”看到自己的猜測成了真,蒲壽庚完全放心下來,大步就往海雲莊外走去了。
而與此同時,在臨安紀家巷的齊福客棧內。賈似道決心對池州用兵的消息也已經傳來。
“好!太好啦!”
屈胖子一下跳了起來,“咱們手中有多少遲約了?”
身邊一個天道莊的帳房先生回答道:“回總管的話,咱們手頭一共有九萬五千五百張遲約。其中五萬一千張是從市面上收進的,還有四萬四千五百張是咱們暗中控制的米行自己印的。”
“錢!錢還有多少?”
“天道莊的飛錢還有一百三十八萬貫。”
沒錯,這飛錢也是自己印的!如果說這場米糧之戰對北明來說有什麼意外之喜的話,就是天道莊的票子一下子發出去許多!
倒不是因爲天道莊在短短時間裡就建立起什麼超高信用了。而是大家找不到第二種發行量足夠大,而且信譽更高的紙幣這次的米糧之戰玩得實在太大,幾乎所有的江南士大夫豪門都捲了進來。這是幾千萬貫上億貫的買賣,誰也不可能扛着那麼多銅來交易吧?就是用金銀麻煩也很大,金銀和銅錢的比價不固定,而且金銀不是標準貨幣,有成色高低問題,還要稱分量。而許多做遲約買賣的士大夫又不大會用稱……
因此市面上對於大額紙幣的需求也陡然激增數錢到底容易,而且天道莊的飛錢印刷質量很高,用的紙張也高級,上面還有天道莊的印,印泥也是特製的。做官或是準備做官的人都特別會分辨印章真僞,所以僞造天道莊的飛錢是比較困難的。
而除了以海貿匯兌和代收各種海關、海上稅款的天道莊發行了足夠多的飛錢,別的錢莊發行的飛錢最多也就十來萬貫。根本無法用來充當這種期貨交易的標準貨幣。
所以在遲約炒作進行了幾個月後,交易貨幣已經被市場自行統一規定爲天道莊飛錢了!哪怕是拿了黃金白銀進場,各大交易會館都不認賬,私下買賣可以,要通過會館交易,就只能是天道莊飛錢江南各大錢莊,現在都承兌天道莊飛錢。通過它們,大量金銀和銅錢,都悄悄流向了舟山島上的天道莊總莊……
而在這一次遲約炒作之後,天道莊飛錢的信用將會進一步確立,它離真正意義上的紙幣,又大進了一步!
“走!我們去豐樂樓!”屈胖子吸了口氣,也大步向門外走去,“讓齊福客棧安排二十名高手護送,把所有的飛錢都帶上,我們去掃盤!”
“是!”
幾個天道莊的隨員都大聲應答。之前兩三個月,只能算是佈局建倉。真正的遲約大戰,今天才是第一天。
昨天晚上豐樂樓打烊之前,遲約的報價不過五十三貫。離開五百貫的目標價位還有八倍九倍的漲幅。現在當然是搶盤的時候!
所以得到消息的各路人馬,都在第一時間籌集資金,然後撲向各個遲約會館,只求搶在第一時間買入買入再買入!
這裡順便再提一下,這個時代是沒有提舉證監會或是判證監會事這個差遣的。同樣,也沒有專門的官員監督錢莊運營。所以也沒有任何人來規定遲約不能抵押融資。而沒有吃過苦頭的錢莊老闆們,都無一例外的接受了用遲約作爲貸款的抵押品除了天道莊。。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