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鹹淳三年秋十月十八日,巨港。
史稱“巨港之亂”的變亂,已經在半個月前結束了。那場據說造成了三佛齊王國徹底走向衰弱的動亂整整持續了五天。一開始是天方教徒的暴動,外來的天方教白番洗劫了巨港的貴人區,焚燬了數十座金碧輝煌的寺院,殺死了數以千計的和尚、尼姑。不過隨後發生的事情,卻和世界上別的地方發生過的天方教神聖之戰不同。取勝的天方教徒既沒有宣佈巨港是真神統治下的土地,也沒有將佛教寺院改成天方寺。而是恐懼萬分的倉惶的登上了他們的大三角帆船,拋棄了一直生活在這裡的天方教同胞,夾着尾巴灰溜溜的逃走了!
而他們前腳才走,一支由數十艘大型帆船組成的龐大艦隊,就浩浩蕩蕩開到了還在內亂中的巨港。這支艦隊懸掛着天道教的日月旗幟,是由運兵船和戰艦組成的。運兵的福船直接靠上了巨港漢商區的碼頭,從上面涌下來數千全副武裝,殺氣騰騰的明軍士兵!他們在早就等候在碼頭上的天道徒的引領下,迅速對正在進攻漢商區的土著天方教徒展開了反擊——全副武裝的士兵,對一羣打着赤膊的土著暴徒的攻擊,自然是一邊倒的屠殺。而這場屠殺整整持續了四天,被殺掉的,當然不止是參與進攻漢商區的土著天方教徒……
暴動加上屠殺,一共花了五天時間。而清理現場卻花了十天。直到十月十八日,陳德興乘坐的大明號帆槳船駛入巨港港口的時候,這座城市才被收拾得乾淨了一些。
原來位於城市中央,大片大片的貧民窟,這個時候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顯然是過了遍火。原來居住在這裡的居民,不是被殺,就是被集中關押到了靠近碼頭的一塊用木柵欄圈起來的空地,只有少數跑進了城外的森林。現在,死者的屍體已經被儘可能的收集起來。腦袋割下來壘成了京觀。就堆放在天方教聚居區外。無頭的屍體,則被運到城外胡亂掩埋了起來。
至於城南的天方教區和城北的貴族區,現在都處於明軍士兵的包圍監視當中。特別是一直以來和天道教關係頗爲緊張的天方教白番們,現在則時時刻刻都被數十門三寸青銅大炮對準着。彷彿只要一顆火星。就能讓整片區域,都變成一片廢墟!
幾十穿着白色、黑色或綠色長袍的大鬍子番人,現在都低眉順眼的站在他們的社區入口處,手裡捧着裝滿了黃金的托盤,在靜靜地等着某個人大駕光臨。方玉門渾身披掛。穿着閃亮的鋼甲,鐵塔一般帶着數百名士兵散步在他們左右,死死的監視住他們。在四周的高大建築物上,到處都有持着弩機和弓箭的士卒在晃動。只要一聲令下,又一場屠殺立即就會展開!
他們都在等待陳德興的到來,巨港的人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陳德興居然也緊跟着他的艦隊來了巨港!就在中原的戰火方興未艾的時候。很顯然,這位東方世界的君王已經充分認識到麻六甲海峽的價值!
一羣戰戰兢兢的番僧和三佛齊白番貴人,也捧着金光閃閃的禮物。被帶到了這裡,站在天方教白番的身邊。他們都是幾日前那場暴動中的倖存者,先生被暴起的天方教白番殺戮了一番,然後又被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漢人軍隊控制起來。一夜之間,他們就從巨港的統治者,變成了階下囚!現在更是驚魂未定等候着巨港的新主人來親口宣佈他們的命運。
馬蹄聲響動,一行人馬由遠而近馳來。當選是一隊步行的弓騎衛,人人都穿着閃亮的鋼甲,挎着鋼刀,揹着弓箭。好一幅精銳無敵的模樣兒。想想這些漢人軍隊在過去十幾天內大開殺戒,幾乎殺掉了巨港城內三分之一的土著,還把另外三分之一圈了起來,彷彿也準備殺掉的樣子。所有這些奉佛教或是奉天方教的白番,個個都低下頭不敢逼視。每個人心裡只是轉着一個念頭。
不能對抗,絕對不能對抗,一定要乖一點,再乖一點……我們都是善良的、溫和的、無害的天方教(佛教)徒。
“明王殿下駕到!”
不知道是誰,中氣十足的用漢語喊了一嗓子。所有的番人都是渾身一抖,紛紛跪伏行禮。看也不敢看正向他們這邊開來的虎賁之士一眼。
陳德興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只是掃了這些戰戰兢兢,好像快要被嚇死的番人一眼,也發現了他們捧着的一盤盤黃金。看來顧大力和方玉門做的不錯!
讓巨港的天方教白番知道了厲害,又沒有把他們屠光殺盡,這樣很好。巨港這裡的白番,還是很有用的,可不能把他們都宰了。
接下去,就看覺信尼姑能不能帶幾個波羅王家或三佛齊王家的人來見自己了。現在可不是滅亡三佛齊的時機,這些印度來的白番已經用佛教、婆羅門教驅使了南番土著幾百年。何不讓他們繼續發揮一下餘熱?無論是巨港還是淡馬錫,都需要不怎麼怕瘧疾的南番土著奴隸來建設的呀!
至於這些天竺白番和尚想要打回天竺去弘法的想法很好……天竺這個地方,怎麼看都不適合科學神教,還是讓和尚們去和婆羅門、天方教徒鬥爭吧。
“你們都是天方教的信徒麼?”
跪在地上的幾個大鬍子天方教領袖,一直在誠惶誠恐地等着陳德興發話,卻沒想到陳德興神遊物外了好一些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和太一神進行什麼精神上的交流?正等得渾身發抖冒汗的時候,才聽見他沉着聲發問。
其中一個能說漢話的老頭子慌忙回答:“偉大的明王陛下,我們都是天方教徒,但是我們和陰險的叛教着蒲壽庚、馬壽山不一樣。我們都是虔誠的信徒,遵奉真神和先知的教導,溫和、善良、誠實、熱愛和平,願意和所有人和平共處的真正的天方教徒……蒲壽庚、馬壽山所犯下的累累罪行,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也不能代表天方教。畢竟,天方教的溫和、善良、寬容和對和平的熱愛是盡人皆知的。”
陳德興也不下馬,只是在馬背上打量着眼前這些溫和善良,彷彿人畜無害的天方教徒,冷冷地道:“你們是什麼樣的天方教徒,孤王不感興趣!孤王從來不怕他人兇殘暴虐,說起殘暴,你們天方教徒比蒙古人還差一些呢!
孤王今日親臨此地,只爲宣佈一件事情,這麻六甲海峽是連接東西方的門戶。來自西方的天方教、基督教,不準在麻六甲以東傳播!巨港,就是你們天方教的世界盡頭!”
麻六甲這裡暫時就是大明在南方海上擴張的極限了。如果不是爲了海貿的需要,陳德興現在都不會對麻六甲下手——因爲蒲壽庚、馬壽山在泉州發動的神聖之戰,造成泉州和南宋的任何一個大型海港,都不能繼續充當東西方貿易交匯點了。而爲了替泉州和江南的工商業和海商尋找市場,陳德興就必須找到一個新的貿易交匯點。一個西方人能來、敢來,自己又夠得着,中國的海商也來得了的貿易樞紐。
而這個樞紐就是麻六甲——現在是在巨港,將來會遷往淡馬錫島。同時,淡馬錫島還將成爲大明海軍南洋艦隊的大據點。
這個通漢語的天方教白番身子一抖,如蒙大赦。天方教徒世界的盡頭在巨港,說明他們在巨港還是可以繼續生活,繼續做生意,繼續向真神祈禱的。他們的性命非但可以保全,連生意都能繼續做下去,還可以保留自己的社區,保留自己的信仰。在天方教徒的力量處於絕對弱勢的時候,他們所求的不就是這些嗎?
一瞬間這個老頭子眼淚都快下來了。趕緊哽咽地道:“……大王的恩德,巨港天方教徒永世不忘,大王但有所命,我們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這老頭子的成語倒是不錯,看來是在中國念過書的。陳德興又是冷冷一笑:“漂亮話兒就不用說了,只要別把孤王的話當耳旁風就行!還有,分清楚誰是主,誰是客,誰在麻六甲說了算就成……”
說罷再也不理這些戰戰兢兢的白番,策馬就往位於漢商區的天道觀而去。他將在那裡等待佔碑方面的來客,或許是波羅王家的代表,或許是三佛齊國王的使臣。
麻六甲海峽這個東西方貿易的要衝已經被大明拿下來了!這件事情的意義又多巨大,真是怎麼強調都不爲過的。現在的問題就是,如何在今後一段時間裡,保證麻六甲海峽地區的平穩和繁榮,這就需要一個新的秩序,以大明爲領袖的麻六甲乃至南番諸島的新秩序了。這就需要麻六甲地方勢力的配合,如果當地的白番貴族肯合作,那就是再理想不過的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