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之門在身後關閉,他們出現在山頭上。
吳戈好一通捶胸頓足。
“完了,”他哀嘆道,“時間又晚了,媽媽又要擔心了。”
“天沒有黑。”呂小小白了他一眼,用訓斥的口氣說:“你剛剛散過氣,開門的時候用力又太猛,所以眼前發黑了。以後再開門用三成力就行了。笨!”
“哦……”吳戈眨眨眼,果然覺得眼前慢慢明亮起來。
“下面一條條一塊塊的是些什麼呀?”呂小小帶着挑剔的神情望着山下。“難看死了。”
“哦……就是些公路、電線、房子什麼的。”
“哼,我進仙界纔多久,凡間就成了這樣。真是沒看頭!”
“是是,師,師姐說的對,是沒看頭。”儘管呂小小老氣橫秋的口氣讓吳戈直起雞皮疙瘩,但他還是連聲附和。他今天還要上課呢,爲了修仙的事他已經逃了太多的課,藉口是越來越難找。“師姐,凡間實在沒什麼好玩的,要不咱們還是回……喂,師姐?師姐,師姐等等我,我,我不會飛啊!”
呂小小真的飛了起來。吳戈也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飛行——神仙很少飛,因爲比較耗氣。但呂小小從來不管那些,她的氣不足了就找呂洞賓要,不給就耍賴哭鼻子。說起來,作爲情場老手,呂洞賓有一千條對付女人哭泣的妙計,但對自己的女兒就完全一籌莫展。這種情況下他唯一的選擇就是滿足要求、滿足要求、滿足要求——從吃奶到飛。這一現象充分說明,啃老族並非肇始於二十一世紀,而且即便是在仙界,這種事也是存在的。
呂小小象老鷹那樣飛着。當然,這樣的比喻對於仙界中最年輕漂亮的女仙來說大概有些不敬,不過她的飛法還真是象只老鷹。所以,我們只好這麼說:呂小小,嗯……就象一隻色彩鮮豔的小老鷹,一路盤旋着向山下墜去。
吳戈在後面連蹦帶跳緊追不捨。這倒不是說他對呂小小有多關心,但是呂小小四百多年沒出仙界,脾氣又那麼壞,沒人看着點只怕真會捅出什麼婁子來,他必須趕在她惹出事來之前追上她。
但是這樣的追逐根本就沒有什麼懸念——跑的怎麼能追上飛的?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吳戈剛剛散過一次氣,並且在兩位高段位神仙的指導幫助下完美的進行了收氣。這個過程給他帶來的益處很多,其中之一就是:他的身體機能甚至潛能都得到了極大的激發。比如說現在,他的表現就達到了武俠小說裡的初級武俠的水平,一次跳躍可以有五、六米遠。所以不管吳戈的主觀想法如何,修仙都是一件非常有好處的事——以後就算他成不了仙,單憑這一手就足以當個優秀的替身演員,混個一輩子衣食無憂了。
吳戈還沒有意識到這些,部分原因在於他兩眼緊盯呂小小,分不出神來看路。不過他也感覺到了什麼地方有點不對。比如,以往下山的時候,四周的荊棘叢總是牽牽絆絆的,走起來極不順暢,這一次奔跑起來卻感覺周圍十分空曠,甚至讓人產生一種迎風飛翔般的快感。另外,他還有一個奇怪的感覺——剛纔從自己腳下掠過的似乎不是茅草,而是樹冠……
“砰”“哎呀。”
吳戈從地上爬起來,揉揉肩膀。“幸好不是腦袋先着地。”他想。他非常困惑於自己怎麼會從那麼高的地方跌下來,他記得這一段好象沒有什麼懸崖或陡坡啊?不過他現在沒有時間來考慮這些問題,呂小小已經快要到山底了。
最後一段是個兩米左右的陡坎,吳戈直接滾了下來,掉進了馬路邊的排水溝。他掙扎着爬出來,正好看見呂小小從他頭頂上方飛過。他顧不得檢視自己有沒有受傷,立刻蹦上路面,緊追上去。
“師姐,”他絕望地叫喊,“別飛了,你下來呀。”
跑了一段路,吳戈猛然意識到七、八個路人正驚訝地注視着他。他尷尬地停了下來,只用眼角的餘光悄悄地追蹤呂小小的——他可不想讓人發現天空中有一個飛行的小女孩,這種亂子可是誰也沒法收拾的。
呂小小徑直向路邊一座被列爲拆遷對象的廢棄工廠飛去,並在上方好奇的盤旋觀察着。吳戈儘量表現得不動聲色,用“馬家軍”獨步天下的絕學“小步頻跑”技術跟了過去。呂小小並沒有飛遠,她似乎對廠門口一個大變壓器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它上方不斷盤旋着。
吳戈斜眼盯着呂小小,慢慢湊過去。他必須和呂小小接近到一個安全距離才能開口講話,否則就有可能讓別人聽見,進而讓小女仙暴露於公衆視線之下。可是當他離變壓器比較近的時候,他才猛得發現近處的門衛房邊站着一個看門的老頭,正警惕地注視他。
他傷起腦筋來了。這時候不說話,萬一小小又飛走了,可能就再也追不上了;可要是說話,又非常容易引起老頭的注意……
他還沒有拿定主意,但呂小小卻象是拿定了主意。她停止了飛行,象塊石頭一樣徑直落向變壓器。
吳戈大吃一驚。“不要,”他幾乎是在嚎叫,“趕快下來……”
他邊喊邊向變壓器撲過去。但跑了沒兩步,他的胳膊就被一雙堅定有力的手緊緊扭住,緊接着,他被絆倒在地,死死地壓住。
“快來,”看門老頭大聲呼叫支援,“這小子不想活了。”
早先注意吳戈的七、八個人聞風而動,一涌而上,壓胳膊的壓胳膊,壓腿的壓腿。
“早覺得這小夥子不對勁,原來是想自殺。”
“我估摸是個精神病,沒聽他剛纔一個勁亂喊嗎?”
“壓緊點。精神病的勁兒可都不小。”
“你們誰騰個手?快給110打電話。”
“還得打120。”
“不,恐怕得直接找精神病醫院。你們誰知道號碼?”
“你們幹嘛欺負我師弟?快把他放開。”
清脆稚嫩的童音打斷了衆人七嘴八舌的議論,大家不約而同地擡起頭。
呂小小站在他們面前,一臉慍怒。
“那麼多人欺負一個人,不要臉。”她瞪着眼說。
衆人一剎那沒有緩過神來。這小姑娘多大?人人都眨巴着眼暗中猜測着。十三?十二?九歲?可這孩子面相雖嫩,說出來的話卻有一種壓死人的氣勢。那種氣勢讓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在“面子”和“服從”之間,“服從”是一種比較明智的抉擇。
“你認識他?”有人不甘心,試探地問。
“當然。他是我師弟。”
衆人又一次感到那種迷惑。這孩子到底多大?
“可他想要自殺。”又有人仗着膽子分辯道。
“我知道。不過他死不了。”呂小小撅着嘴,一臉陰沉。“還不把他放開?”
衆人明顯感覺到了語氣裡的威脅意味,忙不迭撒了手。
“那,那你可要自己負責!”有人找補了這麼一句。沒別的,就是想挽回一點面子。
一旦恢復了自由,吳戈立刻拽着呂小小飛快逃離,直到呂小小把他的手摔開。
“你幹什麼?”呂小小瞪着眼問。
“還問我幹什麼?你,你……你怎麼能就那麼、那麼……”
吳戈一時間氣急敗壞、語無倫次。
“就那麼飛是不是?”呂小小搶白道。“我當然隱身了!”
“……隱身?”
“當然了。你以爲我不知道不能讓凡人知道我的身份嗎?”
“難怪剛纔那些人說我神經病。”吳戈心裡嘀咕。不過他也有點疑惑。“她隱身我怎麼看得見?我記得我剛纔沒開天眼啊,難道是忘了關?”
這就是散氣——收氣這一過程帶來的另一個益處。吳戈現在已經沒有必要刻意施展象“開天眼”“關天眼”一類的小法術,這已經成了一種自動的、類似於本能的行爲。
“剛纔那個鐵疙瘩是什麼?”
“呃?什麼……”吳戈回過神來。
“就是剛纔那個,”呂小小比畫着,“裡面象是有好多氣……又象不是氣的東西。是什麼法器嗎?”
“哦,那個啊。那是變壓器……你說什麼?法器?”
“是啊,裡面的氣好多。不過怪怪的。”
變壓器裡只有電,這一點吳戈還是很拿得準。呂小小爲什麼說那是氣?雖然是怪怪的氣。難道說氣和電有什麼相通之處?吳戈出神地琢磨着,他到現在還是沒有明確氣的基本屬姓。他對這個問題很癡迷,他認爲如果能夠明瞭到底什麼是氣,他的修行絕對會容易得多。
他的思路絕對是正確的,氣和電也的確有某些相通的地方——儘管相通的地方並不多。本來,吳戈很有可能通過這樣的思考將古老的仙術與現代科技結合起來,從而創建一門嶄新的學科……比如說:“氣電學,”只可惜這次有益的科學探索被呂小小的一聲驚叫打斷了。
“那是什麼怪東西?怎麼跑得那麼快?”
他順着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哦,那是車,一種機器。”
“車?前面爲什麼沒有馬?是什麼拉的?”
“那是汽車,不用馬。”那種熟悉的沮喪感又來了——和神仙說話真費勁!
“不用馬嗎?”呂小小一臉驚奇。“好玩。你給我弄一輛。”
“啊?”吳戈嚇了一跳。“我可沒那麼大本事。”
“弄一輛嘛弄一輛嘛。”呂小小黏上了吳戈,拉着吳戈的胳膊唱歌一樣唸叨着。
吳戈汗都下來了,不過感覺挺不錯,而且第一次感到有點喜歡這個小丫頭了——小女生一旦撒起嬌來通常都會有這樣的效果。不過弄車這事……他硬着頭皮說道:“這個,師,師兄……哦不,師弟確實辦不到。很貴的,要十幾萬,有的要幾十萬上百萬呢。”
“啊?”呂小小瞪大眼睛,“銀子嗎?”
“呃,差不多吧。”
呂小小嘟起嘴,朝汽車消失的方向投去悵惘的目光。
“那你給我變一個。”她用不容質疑的口氣說道。
“我,我可沒學過變汽車……要不這樣吧,我送你另外一種車,也,也不用馬,兩個輪子的。”
吳戈暗想,那輛舊自行車現在雖然沒人用,但媽媽還不一定同意他送人呢。
“貴嗎?”
“呃,也不貴……就幾百。”
“哼。”呂小小撇着嘴把頭扭向一邊。便宜無好貨!
“也很好玩的。”吳戈趕緊說,“再說了,那樣的汽車不好開,要學好長時間,還要考駕照什麼的。你先用我這個車練習一段時間,以後再……”
沒有得到任何正面的迴應。
吳戈嘆口氣,使出最後一招。
“要不這樣。我先帶你去坐坐那樣的車怎麼樣——比剛纔那車還要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