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婉轉若水的聲音,在展白耳畔響起。
不知何時醒來的展白,卻彷彿沒有聽到一般,眼睛直直的望着眼前的剪水雙瞳,如同漣漪一般,似夢似幻,讓人沉迷。
“你怎麼了?”有着夢幻般美麗清澈眼眸的主人微微側頭,聲音出奇的溫柔,就彷彿鵝毛撫臉一般,舒服至極卻又撓人心扉。
“我是在做夢麼?”展白終於開口了,略有些曖昧的話語,讓牀邊的女子,俏臉微薰,就彷彿剛飲了一口這世上最好的美酒一般。
“一定是做夢了,不過如此也好,至少讓我再次看到了這雙迷人的眼睛。”展白囈語般的低喃道。
哐當!!
牀邊女子柔荑微顫,打翻了手上的瓷碗,頓時間,不大的臥室內瀰漫了濃濃的草藥的味道。
“你先休息吧。”女子弱弱的低吟一聲,有些慌亂的起身,可剛剛踏出一步,卻是打了個趔趄。
“哎呦!”
痛吟聲中,女子摔倒在地,良久才摸索着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竟然看不到。
目睹了一切的展白,直到此時才幡然而醒。
這不是夢,因爲就在女子摔倒的剎那,他感受到了一股刻骨銘心的絞痛。
“就是這雙眼睛,就是這雙眼睛。”展白從未有過的心情激盪。
二次進入入三裡,夢境中的那雙讓他心動不已的眼睛,就在面前。
這一切都是真的,可讓他無法接受的是,天妒紅顏,如此美麗的眼睛,竟然照射不進一絲的光明。
或許是因爲摔了一跤的緣故,女子從地上爬起來後,已經完全辨不清方向,柔弱的身子在原地轉啊轉,幾次猶豫的踏出,卻都又怯怯的收回。
她迷失方向了。
“左轉,再左轉,好,就這樣,往前走兩步,對,就這樣……停!”從未有過的憐惜,讓展白忍不住開口,爲女子指明瞭方向,不過卻是南轅北轍。
女子不明故里的在展白的指揮下又回到了原點,展白的牀前。
直到此時,展白纔有暇從那雙令人沉淪的眼睛中解脫出來,細細的觀察着女子的容貌。
兩彎似蹙非蹙柳煙眉,眉目如畫。
一雙凝煙凝霧含羞眸,雙剪秋水。
一點時嗔時怨抿丹脣,不露皓齒。
嫺靜時如姣花照水,行雲間似弱柳扶風。
女子美卻不魅,嬌而非驕,一切都如和風細雨,滋潤甘田,讓人甚至不忍對其大聲說話,以免唐突了神韻。
“你叫什麼?”展白開口,聲音輕柔。
女子嬌軀一顫,顯然從聲音上已經判斷出,展白就近在咫尺。
“不要動,你身後的地不平。”看到女子被驚的想要後退,展白頭一次撒謊竟會感到深深的內疚。
“念憐。”
“什麼?”
“我叫念憐兒。”
“蓮花之蓮?”
“憐惜之憐。”
“念憐兒,念憐兒,我記住了。”展白鄭而重之的點頭。
女子卻早已羞的六神無主,低頭攪動着衣角,大失了方寸。
“是你救了我?”展白不忍心看女子窘迫的模樣,當即轉換了話題。
“嗯。”女子點頭,但又急忙搖頭,“不是,是爹爹將你從門外帶進來的。”
“你爹爹他人呢?”展白問道。
“爹爹出去擺攤了……哎呀,都怪我沒用,剛纔把你的藥打碎了。”女子這時纔想起剛纔一時驚慌打碎了藥碗,很是自責起來。
“給你們添麻煩了。”展白誠心的致歉道,這才發現,面前的女子衣着竟說不出的簡樸,一身粗布衣衫,雖然依舊無法遮掩那曼妙的身姿,可正因爲如此,才顯得格格不入。
此情此景,甚至讓展白懷疑自己現在是不是還在連接鎮。
作爲青衣門的外門所在,這裡怎麼還會存在如此清貧的人家,更重要的是,面前的這個女子竟然感受不到一絲的玄力,根本就是個凡俗之人啊。
“你這麼站着怪累的,不如坐下吧。”展白望着念憐兒那怯生的模樣,很是心疼道。
“哦,謝謝你。”或許是真的乏了,念憐兒微微矮身,摸索到牀沿,這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
展白苦笑,合着,自己成這裡的主人了。
爲了消除念憐兒的的羞澀,展白幾乎是費盡心思的尋找話題聊天,這個過程中,也旁敲側擊的瞭解了一番女子的家世。
通過隻言片語,展白瞭解到,這個家中就父女二人。因爲女兒目不能視,所有的重擔幾乎都壓在了父親的身上。而且從念憐兒的口中不難得知,父親對女兒格外的疼愛。
除了一些女紅之外,那位父親從不讓女兒操持家事,而自己每一天卻都是早出晚歸。不過也因爲如此,女兒極少踏出家門,每日裡都一個人孤單的待在閨中,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安靜的等待父親的迴歸,哪怕再晚,等不來父親,也絕不休息。
濃濃的父女之情,讓展白扼腕嘆息的同時,心中也多少有些羨慕。
算上前世,展白自己都已經記不得有多久,沒有感受到親人的關愛了。
或許是因爲展白溫和的語氣,又或者是他散發出的親和之感,沒用多長時間,少有與生人接觸的念憐兒對展白已是慢慢的熟絡,最後,甚至會因爲展白絞盡腦汁的一些笑話而露出迷人的笑容。
每到此時,冰雪般白嫩的臉頰上都會呈現出兩朵淺淺的梨窩,煞是好看。
愉快的時光總是那般的快,不知不覺中,天色已經暗淡,近乎半天都沒有吃過東西的兩人,卻沒有絲毫的飢餓之感。
展白倒也就罷了,他雖是重傷,但畢竟青府已成,別說只是半天的光景,就算是數日不食,也沒什麼。可念憐兒就不同了,她畢竟只是個凡俗之人。
所謂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也正是因此,可以看出,此時的念憐兒心中如何的歡喜,在展白的談笑風生中,是真的忘卻了一切。
“大叔,您若是站累了,不如進來歇歇。”就在這時,展白突然開口道。
其實,早在半個時辰前,他就感覺到門外有人,只是沒有揭破而已。
“爹爹,爹爹回來啦!”念憐兒不禁大喜,急忙從牀邊站起,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衫,嬌顏上的歡喜是那般的自然,毫無矯揉造作。
“咳咳。”被展白叫破之後,門外之人有些尷尬的乾咳了兩聲,這才緩緩的推門而入,只是……
展白目光流轉,看清來人後,心頭不禁一突,不等開口,就見來人將食指豎於脣邊,示意展白噤聲。
進來的漢子看上去四十多歲,不過臉上卻是盡顯滄桑,尤其頭上已是華髮橫生,略顯佝僂的身子,讓人很容易就能聯想到壓在其肩頭的重擔。
而讓展白驚訝的是,進來的漢子形貌頗爲狼狽,粗布衣衫上多處破損,臉上更是淤青片片。
“憐兒,餓了吧。都怪爹爹,今天的生意實在是太好了,竟是忘了時間。”漢子望着女兒的眼神充滿了溺愛,將手中提着的一籃吃食,放到了桌子之上。
“哼,爹爹還記得女兒的肚子啊,早就餓扁了。”只有在父親的面前,念憐兒纔會展現出可愛的嬌嗔一面。
“哈哈,是極,是極,都怪爹爹。所以啊,爲了賠罪,今天爹爹特意爲憐兒買了最愛吃的桂花糕,算是賠禮了。”
……
父女間的真情流露,也慢慢的感染了展白,將其近乎早就忘卻的人情味漸漸點燃。
“憐兒,時間也不早了,該睡覺了。不然的話,小心變醜嫁不出去哦。”看到女兒極爲歡喜的將並不多的桂花糕吃完,漢子故意做出父親的威嚴,訓斥道。
“知道啦。”念憐兒添了添沾了幾點桂花糕屑的嘴脣,吐了吐舌頭。
說完,也不用父親攙扶,憑着記憶,雖然緩慢卻極爲平穩的走出了房間,然後左拐,最終消失於展白的視野之中。
“噗!”直待女兒離開,漢子蒼白的臉色突然變得通紅,再也忍受不住,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大叔,你這是……”展白大驚。
“噓!”漢子生怕展白的聲音驚擾了女兒,畢竟小家小室的,女兒的閨房離此並不遠。
待擦乾了嘴角的鮮血,漢子的精神已是格外的萎靡,粗喘着艱難的抓起凳子,坐到了展白的牀邊。
“大叔,你可是爲我所累。”展白不敢大聲說話,但語氣中卻頗多歉疚,一種負罪之感襲上心頭。
“呵呵,公子多慮了。這不干你的事情。”漢子笑了笑,滿口的鮮血甚至將牙齒染紅。
“公子,老漢命不久矣,現在也只能厚着臉皮,求你一件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