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無眠,褒允卻沒有一絲的睏倦,嬌俏可人的瓜子臉上更是煥發着巨大的成就感。
美眸流轉,望着身前一字排開的十六對弱冠少年,尤其是他們清洗過後穿上的厚厚棉袍,心裡如同火爐般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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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這三十二個少男少女,誰能夠想到,就在一夜之前,他們還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如同乞丐,而現在,雖然依舊面帶菜色,但大大的眼睛裡,卻已然消融了絕望,替代的是滿滿的歡喜以及感激。
“夫人對我等的恩惠如同再造,不管日後如何,我,蒍敖在此立誓,奉夫人爲主,赴湯蹈火,一眉不皺。”只見其中最爲年長的少年突然跨出一步,不等褒允反應過來,便已雙膝跪地,捧住褒允的雙腳,行了一個頗爲詭異的五體投地大禮。
這下,反倒嚇得褒允有些手足無措了,想要跳開,又怕傷了這孩子的顏面,可如此大禮她又自感消受不起。
“這…這,你起來,你快點起來啊。我不要你們賣命,只要以後好好的活着。”
有了這自稱蒍敖的少年表率,剩下的其他少年也都立時反應過來,紛紛跪了下去,執者稚嫩的聲音發誓云云,使得整個廳堂內亂糟糟的一大片。
“都靜靜,都靜一靜。”良久之後,終於冷靜下來的褒允終於忍不住厲喝了一聲,“全部都給我起來。”
一直表現着母親般關懷的褒允,這一聲厲喝,效果還真是一竿見影,嘈雜之聲頓歇,所有的少年包括那拜伏於腳下的蒍敖禁不住渾身一顫,全部仰頭,可憐兮兮的望向褒允。
對於這些剛剛走出地獄,感受到天堂般溫暖的少年來說,他們現在最害怕的無疑是迴歸到過去了。
那種被人賣來賣去,卻只能絕望的等待悲苦命運的奴隸生活,對他們幼小心靈的摧殘無疑是巨大而深遠的。
“哎,我沒有責怪你們,只是要告訴你們,從今天起,你們不再是奴隸了。我更是從來沒有想着讓你們爲我賣生賣死。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可在我看來,不管是男兒還是女兒身,至少都要有尊嚴的活着。所以,都給我起來。”褒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話,很多少年未必會懂,他們只是出於某種信任以及依賴而紛紛從地上爬了起來,因爲身上的衣衫太過厚重的緣故,動作略顯笨拙,其中一個年齡最小不過七歲的單薄女孩,腳下一個趔趄還沒等站起來卻是又摔了下去,最後還是在身邊人的幫助下才完成了這一頗爲艱難的任務。
這一切看得褒允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同時也更加認同了自己的決定。
幸好,將他們全部帶出了那座魔窟,否則的話……
“你叫蒍敖?”良久之後,收回目光的褒允重新注視到身前最年長的少年身上。
這名少年雖然已經有十三歲了,但因爲長年的飢餓,使得他的個頭並不高,只到了褒允的腰間。
身形雖然消瘦,但洗清乾淨後,卻是不難發現長得頗爲清秀,而且眼眸之中更是閃着堅毅以及智慧的光芒,小小年紀竟然已經散發出了一種無形的氣質。
“回夫人的話,正是。”蒍敖雙掌合十於胸,竟是中規中矩做了一個士大夫的拱手之禮。
“好一個懂禮貌的孩子,你應該是出生在一個大戶人家的孩子吧?”褒允頗爲讚賞道,但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太過唐突了,急忙補救道,“對不起,我不該問這些的。”
“夫人問,豈有知而不言之理。小子確實出生楚國豪族,可惜十年前家父違逆當世令尹的變法,獲罪九族,一百四十一口盡皆斬於刑場,只有小子因爲體弱多病由老僕帶着外出就醫,躲過了一劫。之後,老僕爲躲避追剿,隱居於荒山野村之中。家道雖然中落,但老僕忠心,卻是時刻沒有忘記對小子的教誨,直到五年前,爲助小子築基,拖着老朽的身體入深山採藥,卻是爲兇獸所襲,雖成功逃脫,但性命已是十之去九,直等小子築基成功後,便撒手而寰。爲葬忠僕,小子不得不向村中富戶舉債,定製棺木。誰知那富虎爲富不仁,只等忠僕下葬之後,便遣人討債,而且是驢打滾的翻倍利息。小子無奈,只能賣身於那富戶,爲其放羊牛羊。如此又過四年,那富戶因爲欠下賭債被人追討上門,無可奈何下,又將小子轉賣給了債主。可惜,那債主卻是看小子年幼,沒有油水可榨,便轉手賣於了奴隸市場,幾經輾轉後最終到了這裡。”蒍敖雖然說的平靜,那表情大大的與其年齡極爲不符,卻依然聽的褒允淚流入住,幾乎哭成了淚人。
這般悽苦的經歷,根本不是此時的褒允說能想象的。
“很感人的故事,確實催人淚下。只是我很想知道,你說了這麼多到底是出於何種目的,我可不認爲,你僅僅只是爲了博取同情。”就在這時,一道聲音突然從房門外傳來。
隨着房門被緩緩的推開,走進的赫然是展白。
“哥哥……”抽泣中褒允顯然並不理解展白爲何如此說,未免顯得太過絕情了一些。
可惜,展白此時的目光卻是全部投注在那名叫蒍敖的少年身上,臉上的笑容顯得很是深奧。
“你是誰?”蒍敖絲毫不懼,竟然主動的迎上了展白的目光,隱約中甚至有寒光閃爍。
“被我說中了心事,於是惱羞成怒了麼?”展白不以爲意,微笑中,眼睛眯成了月牙形。
少年沉默。
“既然你不想說,那不妨讓我猜猜如何?”展白搖頭晃腦,不等蒍敖開口,繼續說道,“說了這麼感人的故事,卻不求同情,自然所圖甚大了。你全家因爲開罪了吳起而被滅了九族,這份仇怨,作爲後輩子弟是無論如何都抹不去的。但可惜,吳起已死,甚至於他的家人也在一夜之中,慘遭滅門。所以,這仇肯定是報不了了。對於一個驕傲而又聰明的人來說,倒也不是沒有辦法彌補這種遺憾,我若是你的話,就會竭盡全力,甚至是不惜任何手段的上位,直到坐上吳起的那個位置,然後施展一番抱負,並取得超越吳起的成就,然後再以此爲自家昭雪,如此一來,就能告訴天下人,當年的吳起是多麼的昏聵,嫉賢妒能,實在難以匹配良相之名。少年,不知道我所猜的對是不對,又有沒有理呢?”
其實不用少年回答,從他那完全變了顏色的臉以及顫抖的身體就說明了一切。
這個人到底是誰,看上去,未必比自己大多少,可竟然聰明至此,僅憑自己的一個故事,竟然就將自己的全部心思看透,多麼可怕的一個人。
是的,此時的蒍敖全身心的都陷入恐懼之中。
爲出師未捷的後果而恐懼,更爲眼前之人的聰慧而驚懼。
事實上,展白已經來了有一段時間了,或許是因爲心虛,所以,天還未放亮,他就偷偷的溜出了書房,卻不料在門外聽到這麼有趣的故事,最後終於聽不得褒允的抽泣推門而入。
“此生,我收過四名弟子,雖然各有成就,至少在外人看來,前途一片光明。可我心中卻多少還是有些失望,只因他們只學到了我的劍術,卻在謀略一道上建樹無多。如此……小子,你可願意拜我爲師麼?”展白實在沒有興趣跟一個小孩子打啞謎,直接道出了自己的心意。
噗通一聲。
“師尊在上,弟子蒍敖給您叩首了。”幸福來的太快,但蒍敖卻沒有一絲的猶豫,更沒有片刻的呆滯,直挺挺的就向着展白跪了下去。
展白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這一拜,伸出手掌,輕撫蒍敖的頭頂。
“要清楚,你日後要走的路會很不一般。爲了省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爲師就善做主張,在你未能爲家主平反昭雪前,便起名叔傲,至於姓氏麼,就姓孫好了。”
“弟子孫叔敖,謝師尊賜名。”
“呵呵,聰明的小子,希望你日後不要讓爲師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