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都有私心,尤其是位高權重的人,私心會更大。
羋雋作爲楚國的國君,他的私心表現在很多方面,而其中佔有了相當比重的便是君臣間的親疏。
對羋雋而言,委以重用的人才,卻未必會被羋雋信任,甚至視爲心腹,這樣的例子有很多,比如朝堂上的左右兩位令尹,蘇秦與陳軫。前者主管軍務,後者則處理政務。直到現在,朝堂之上還有相當一部分人搞不明白,蘇秦也就罷了,畢竟在輔助羋雋奪嫡中是建立了極大功績的,可那陳軫又是何許人也,沒立寸尺之功,卻朝夕間成爲朝堂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重臣。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在羋雋登基之前,陳軫根本就只是一個權輕位卑的小小御史。所謂御史的職能便是風聞奏事的,靠的就是一張嘴。屬於文官之列,但品階卻不大,更多的時候只是被當做君王的喉舌。
比如君王看某個臣子不順眼,想要搞他卻又沒有把柄,就會暗地驅使御史上書彈劾,至於罪名麼,大到謀逆小到失儀,總之就是誇大其詞。如此一來,不管那名臣子是不是真的有罪,按律都要暫時的剝去官職,在家待查,等到結果出來後,要麼罪名坐實要麼官復原職。而不管是何結果,御史都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聽上去,御史的權利很大,實則不然。御史雖有彈劾之權,可也正因爲如此非常容易得罪人,一旦肆意妄爲或者沒有強硬後臺的話,其下場一般都不會太好。
所以,一般而言,御史行事都非常低調謹慎,久而久之,就變成了朝堂上一羣幾乎透明的人物。
這陳軫之前便是這個官職,卻沒想到,新王登基,卻是一鳴驚人,連跨十幾級,直接位極人臣了。這讓誰能夠服氣?
當然陳軫之所以有這般際遇,並非是天上掉了餡餅,至於原因,很簡單。一直以來,他都是羋雋安插在丹陽的心腹。
蘇秦看似被委以重任,實則靠的僅僅是其卓越的才能,而不是羋雋的信賴。
自從登基起,羋雋就沒有忘記,蘇秦的身份,他效命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展白。只這一點,就足以讓羋雋心懷戒備,最終纔將頗有手段的陳軫提拔上來,用以制衡。
話題又扯遠了。
且說羋雋在見識到了那批機關器械之後,回到自己的寢宮,便陷入了沉默。
若那些機關軍械成色一般,羋雋或許還沒有這種煩惱,可現在不同了。
以羋雋的見識,不難看出,不管是機關戰獸還是火器鎧甲尤其是最後的玄鐵飛劍,一旦下發到軍中,必定能夠在短時間內大幅的提升戰力。
可問題也隨之而來。
楚國國內軍隊足有百萬之衆,即便除去那些戰力低劣更多的是駐紮在各個城池維護秩序安穩的雜牌軍外,剩下的精英也足足達到了三十多萬,而且絕大多數都分佈在邊境以及丹陽附近。
再看這批機關軍械,機關戰犀只有兩百頭,機關戰隼百具,火龍炮百具,玄鐵飛劍三千柄,四者不論是數量還是威力,就已經決定了羋雋絕對不會輕易的交給他人。即便剩下的火龍槍五萬枝、裂山甲十萬副也是杯水車薪,遠遠滿足不了需要。
那麼給誰不給誰,就成了羋雋需要考慮的問題。
“參見大王。”
“參見大王。”
就在羋雋爲此大爲苦惱之時,朝堂上權勢最大的兩人在太監的帶領下,徐徐走了進來。
蘇秦以及陳軫。
這兩人是聽到羋雋的召見才匆匆趕來的。
“兩位卿家,看坐吧。”羋雋擺了擺手,自有太監搬來了兩張椅子,一左一右,沒有絲毫的偏袒。
“不知大王深夜召見,所爲何事?”蘇秦倒也沒客氣,收了收衣襬座下後便出聲問道。
相比之下,陳軫表現的就有些顫顫巍巍了,一臉沉思的模樣,想來已經在暗自揣摩了。
偷偷打量着兩人的羋雋,皺了皺眉,暗自嘆息了一聲。
雖然陳軫的年齡比蘇秦大了很多,而且進入官場的時間更長,但見微知著,只是從兩人剛纔的表現,變可看出高下了。
蘇秦是靠着自己的本領跟功勞坐上了令尹的位置,所以,即便面對羋雋,依然能夠做到不亢不卑。與之相反,陳軫就顯得患得患失了,骨子裡的自卑,讓他在面對羋雋時,顯得分外小心,時刻不忘揣度其喜怒,生怕說錯了話,而失去了寵信。
雖然對陳軫很是失望,但與此之時,卻又必須要依靠他,羋雋搖了搖頭,讓自己不再胡思亂想。
“就在今天,寡人通過秘密渠道重金購買了一些甲冑武器。其中有替代老式弓弩的火龍槍五萬枝,威力頗大,最遠可射三百丈,實乃軍中利器。另外還有精良鎧甲十萬副,比之我楚中所用更加的輕便靈活,防護性也更好。只是兩者數量皆不足以完全列裝,所以特意將兩位卿家請來,商量如何分配爲好。”羋雋並沒有說機關戰獸、火龍炮以及玄鐵飛劍,因爲那些東西威力實在太過驚人,而且價值高昂,他早已經決定死死的抓在自己手中了。
“哦?”蘇秦聽言,不禁來了精神,“若果真有大王說的好,以臣之見,當全數運往邊軍,然後優中則優進行裝備。”
羋雋點了點頭,卻不知是同意還是隻表示自己聽到了,隨後便將目光投向了陳軫。
“蘇大人此言差矣。邊軍的重要性自然沒人懷疑,關乎我大楚國的社稷安危。但所謂此一時彼一時,現如今我大楚已經與秦國結盟,不日便可南北夾擊,滅掉大漢。此戰幾乎已經沒有懸念,既然如此,再將這等神兵利器裝備邊軍就有些浪費了。反倒是這丹陽城的五萬精銳禁軍,拱衛着我大楚神器,更是關乎大王的安危,於此時卻是更加重要了。所以微臣覺得,可優先裝備禁軍,待有結餘,在發送邊軍,纔是最佳的選擇。”陳軫顯然清楚自己的定爲,就是要跟蘇秦打對手戲的,往常在朝堂是如此,今天更是如此。
否則,羋雋又何必多此一舉,將他這個負責政務的令尹叫來,摻和軍事呢。
“哼,陳大人看起來很自信麼?”蘇秦冷笑一聲,顯然因爲平日裡對方的處處掣肘早就心生不滿,“即便陳大人說的很對,可你有沒有爲戰場上爲國廝殺的將士安危考慮?即便不爲那些將士的生死考慮,可曾想過滅掉大漢之後呢?秦國雖然聲稱與我大楚平分漢國疆土,可等到戰事結束後,他們真的會守此諾言麼?要知道國與國之間是沒有信義可言的,最終靠的還是拳頭。到時候一旦讓秦國小瞧了我大楚的軍力,其後果,陳大人你敢承擔麼?”
蘇秦一連的反問,猶如刀子一般,割的陳軫面紅耳赤,偏偏又無話可說。
正如蘇秦最後說的那一句話一般,一旦出現了意外,他承擔得起這個責任麼?
不,別說是他,甚至是羋雋都承擔不起。而到了那個時候,即便羋雋再如何將他當做心腹,爲了平息朝堂的悠悠之口,最大的可能便是揮淚斬馬謖,將一切罪責強加在他的身上。
“哎!”一直旁觀的羋雋再次暗歎了一聲,原本還想着讓陳軫能夠制衡一番蘇秦,現在看來
“蘇卿家所言甚是,不過若是全部將這些軍械轉給邊軍,怕是會惹得禁軍這邊的不快,從而生出事端。不如這樣,火龍槍就不要了,留下萬副鎧甲裝備禁軍,其餘的全部發往邊軍。蘇卿家以爲如何?”羋雋看似詢問,但言外之意,幾乎是已經一言堂了。
“大王所慮甚是。”蘇秦並非是刻板之人,如何看不出這已經是羋雋的底限了,便答應了下來。
“好,此事就這麼定了。兩位卿家既然來了,倒也不急着走,跟隨寡人去看看那些神兵利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