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起大落,世事難料

許道雲接過葫蘆,顛來倒去,心想還挺好看的。

風語生笑道:“這葫蘆內壁是用寒璃鑄造,可保酒水清涼不變質,寒璃不僅可用於封存,亦是藥材凝練而成,不但清涼爽口,更有強身健體之功效,是個十足的好寶貝。”

師太笑道:“不僅如此,這葫蘆還內有乾坤,可以裝兩大缸酒。對於愛酒之人來說,簡直是無價之寶。”

“這...”許道雲瞠目結舌,沒想到這麼個不起眼的酒葫蘆居然有這麼多門道。他原以爲只是個普通的葫蘆而已,沒想到卻是個寶貝,忙又將葫蘆遞給師太:“不可不可,晚輩什麼都沒做,怎敢收受如此大禮,請師太收回去吧。”

圓止師太把他的手推了回去,笑道:“施主不必客氣,貧尼乃出家之人,飲不得酒,葫蘆放在我這也無用處,送與你,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風語生也道:“這是師太的一片心意,收下吧。”

“那...晚輩就厚着臉皮收下了。”說不開心是假的,許道雲收起葫蘆的瞬間忍不住笑了,但見幾人目光古怪,趕緊又憋住。

一旁的小澈看他這幅模樣很是不滿,叉着腰撇撇嘴,哼了一聲。

許道雲心滿意足的把葫蘆掛在腰帶的卡扣上,笑道:“嗯,滿載而歸,鄭姑娘,咱們走吧?”

“好。”鄭韻點頭,對風語生和圓止師太行了一禮,告辭道:“風谷主,圓止師太,鄭韻告辭了。”

“嗯。”

“阿彌陀佛,二位施主慢走。”

許道雲也對她們拱手行禮,然後跟着小澈朝風鈴谷外走去。

到了岸邊,小澈掐訣唸咒招來綠葉,說道:“好了,你們上去吧。”

鄭韻先上去了,許道雲路過小靈身旁時輕輕說了一句:“我走了哦。”然後才跳上綠葉,揮手道別。

“呃...”小澈愣在原地,直到少年的聲音傳來她纔回過神,急忙道:“哦...哦...”

她再次掐訣唸咒,停靠在岸邊的綠葉便緩緩飄離小島。

許道雲站在綠葉上,想試試這個葫蘆是否當真如風谷主所言有那般奇效。他拿出谷主相贈的一袋桃花釀對準葫蘆口倒進去,一不小心灑了點出來,忍不住驚呼出聲:“哎呀呀,灑出來了!”

鄭韻笑道:“你還真是愛酒如命。”

“嘿嘿,都是被我師父教壞的,不過酒的確個是好東西,風鈴谷特有的桃花釀更是難得,可惜了可惜了。”許道雲口中回答,手裡倒酒的動作小心翼翼,生怕漏出一滴來。

“可惜?你是可惜剛纔灑出的幾滴酒,還是可惜別的?”

許道雲笑道:“既可惜那幾滴酒,也可惜別的。”

鄭韻問:“什麼?”

“可惜以後再沒有機會能喝到這桃花釀了,這還不可惜嗎。”許道雲珍惜道:“所以,這五袋桃花釀,真的是喝一口少一口咯。”

“天下之大,好酒哪兒沒有?”鄭韻道:“你年紀輕輕,大好男兒遊歷天下,屆時有的是機會品嚐美酒,何必此時唉聲嘆氣,滿口可惜呢。”

許道雲笑道:“鄭姑娘雖爲女子,想法卻極爲通徹,倒是讓我有些慚愧了。”

鄭韻只是笑了笑,沒有再說話,眼眸盯着前進的方向,望眼欲穿。

不多時綠葉便靠了岸,許道雲帶着鄭韻來到不遠處一個莊戶人家,他和小澈回來時,就把馬兒寄託在他家裡餵養,此處距離泉海鎮還有半日之遙,鄭韻身上有傷,需要馬兒來代步。

“老伯。”許道雲在籬笆牆外邊兒大喊。

“哎哎哎,來啦。”裡面傳來老人的迴應,籬笆牆的竹門打開,正是那個駝背的老漢,他笑道:“原來是公子你啊,可是來取馬的?”

“正是。”許道雲笑着點頭。

“好嘞,跟我來,我可是照您說的,一點兒沒虧待它們。”老漢帶着二人到後面的牛棚裡,正看見兩匹高頭大馬正在吃草。一紅一黑,修養了一日有餘,果然精神不少,俊逸非常。

許道雲牽着兩匹馬出來,把矮一些的紅馬繮繩遞給鄭韻,然後翻身上馬。

老漢就站在下面,因爲是駝着背,他擡頭笑的動作很是吃力。許道雲看得清楚,他年紀已經很大了,滿臉褶皺,頭髮灰白,籬笆裡裡外外只種了一些夠他一人充飢的蔬菜瓜果。可憐他一大把年紀,膝下沒有兒孫撫養,孤零零一人生活在這個籬笆牆內,實在可憐。

許道雲於心不忍,在鄭韻不解的眼神中下了馬,來到老人身前托起他的手掌,從乾坤袋中取出兩袋銀子地給他啊,笑道:“老人家,這些錢給你。”

“哎,這...”老人被兩大袋銀子嚇壞了,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

許道雲握住他滿是繭子的手掌,關心道:“老人家,你記住,財不露白,這些錢你不可以露在人前。去集市上買東西時,只帶一錠到錢莊兌成碎銀,這樣纔不會讓人惦記上。”

老人顯然是慌了神,把手裡的錢票推還給許道雲:“不行不行,我不能拿你的錢,這些...”

許道雲笑着打斷道:“沒事兒,這是我送你的,你拿着好好過日子,也免了每日勞累。俗話說得好,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嘛。”

說完翻身上馬,對老人笑了笑:“老人家,江湖再見。”

一甩繮繩,絕塵而去。

林間小道幽靜,少有人往來。兩匹駿馬不急不緩的從南面林子拐出,朝北而去。

鄭韻聊起了剛纔的事兒:“那老人家可是有恩與你?”

“沒有啊。”許道雲搖頭。

鄭韻再問:“那你與他有親?又或者相熟?”

“也不是。”許道雲依舊搖頭。

鄭韻不解道:“那你爲何給他許多錢財,怕有二百多兩銀子了吧。”

許道雲打開葫蘆喝下一口酒,入口醇香,濃淡相宜,口齒留芳,“我是看他到了晚年還孤苦一人,沒有子孫兒女贍養,實在是可憐的緊。這麼一大把年紀享不得天年也就罷了,勞心勞力賺幾個錢只能勉強填飽肚子。”

他又喝一口,繼續說道:“你看他穿的衣服,大大小小打了多少個補丁?那雙鞋子只怕也縫補了不下七八次。別瞧他看起來神采奕奕,其實每天粗茶淡飯的,身子能好到哪兒去?再這樣勞累下去,用不了幾年,非倒在榻上暴病而終不可。”

“所以你是可憐他?”

許道雲點頭:“是,這樣的人難道不值得可憐嗎?”他自嘲一笑,道:“我知道,可憐人,天下皆有。憑我一擊之力,雖不能改變什麼,但凡是眼前所看見的,能施以援手的,我絕不會袖手旁觀。如果人人都因小善而不爲的話,那這天下豈不是太過冷漠了?”

鄭韻意外的看了看這個喜好喝酒的少年,喃喃重複道:“凡是眼前所看見的,能施以援手的,就絕不會袖手旁觀。”

她突然恍然笑道:“呵...我早該知道你就是這麼個人,若不是,恐怕那天你也不會冒奇險追出紅歡客棧,從殺手手裡救出我了。只是...”

“什麼?”許道雲扭頭看她。

鄭韻問:“就算眼前所見的事情,你一旦插手就會惹禍上身,甚至是殺身之禍,你也會出手嗎?”

許道雲認真想了想,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如果眼前發生的事情實在太過喪盡天良,我可能會冒險阻止的吧。”

鄭韻笑道:“年少真好,一腔熱血,俠骨錚錚,遇弱就扶,遇強便打。”後面的話似乎是說給自己聽的:“那時,我和文星哥何嘗不是想遊歷天下,鋤強扶弱,做一對羨煞旁人,逍遙天涯的神仙眷侶,哎...”

她的話許道雲聽得一清二楚,笑道:“哈哈,何必嘆氣呢,這次你們便可廝守到白頭了。屆時再去浪跡江湖,一點兒都不晚。”

鄭韻奇道:“你耳力這麼好?”

“還行吧。”許道雲眯眼一笑,如沐春風。

鄭韻看向遠處出現的城鎮,視線似乎穿越時空,落在了她朝思暮想的男子身上。

二位牽馬入鎮,不多時便來到紅歡酒樓,許道雲問掌櫃案臺後的掌櫃:“掌櫃的,可有一個紫袍白髮的年輕男子住近店裡來啊?我們是他的朋友,約好來此處會面的。”

胖掌櫃點頭,帶着金戒指的手指點了點二樓靠窗的房間,道:“客人就住那間房,整天兒也不出門,你們上去吧,正好叫他把這房錢給結了。”

“多謝。”許道雲再問:“還有一個女子,身上穿着青衣,兩日前的傍晚來此住店的,她還在嗎?”

胖掌櫃道:“那姑娘啊,我記得,昨天一早就走了,走的時候還說,如果有人來找,就告訴他直接回清平縣去,這個人應該就是你了吧。”

“多謝。”許道雲鬆了口氣,對滿心期待,甚至還有些不知所措的鄭韻道:“他就在上面,你上去吧,我就先走了。”

“好,此番,多虧許少俠了,再會。”鄭韻欠身行禮,然後緩步踏上木梯,朝那間客房走去。

“呼...”許道雲長出一口氣,這件事情終於告一段落。

他走出客棧,正欲上馬離開,卻聽酒樓上傳來鄭韻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不!”

許道雲二話不說,直接使出扶搖步法離地而起,撞開窗戶躍入閣樓。

只見屋內一片狼藉,茶壺茶碗碎了一地,到處都是水漬。鄭韻正跪倒在一個被綁在椅子上的人面前哭喊着,許道雲仔細辨認一番,終於認出這人就是那天從棲仙峰下來後,給自己解藥的玄陰谷弟子——耿文星。

此時他被緊捆在椅子上,白巾堵着嘴,身上衣袍破爛不堪遍佈血痕,血肉模糊,顯然遭過嚴刑拷打。

許道雲蹲在他身旁探了探氣息,最後嘆了口氣,他已經死去多時。而且死前遭受了莫大的痛苦,從他身上的傷口就可以看出,他生前到底遭受了怎樣慘絕人寰的折磨。

再仔細看,許道雲感覺汗毛都倒豎了起來,頭皮也在發麻。耿文星他的十根手指有七根指尖被切斷了,只留下左手的中指、食指、大拇指三根沒斷。

許道雲不忍再看,實在是太過慘烈,他看着趴在男子身上哭到沒有聲音的鄭韻,嘆了口氣。

這耿文星的修士至少是煉氣境乙等,卻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折磨致死,可想而知殺害他的人,修爲有多麼高強。

房門被打開,聽見動靜衝上來的掌櫃和幾個店夥計,看到此情此景全都嚇攤了。胖掌櫃臉上的肥肉都在哆嗦,倒在身後一個店夥計身上,肥手指着裡邊兒,連話都說利索了:“這...這...怎麼...”

被他兩百多斤肥肉壓在下面的店夥計直翻白眼兒,用手去推掌櫃的大屁股,卻怎麼也推不動,軟軟的,肥肉還從指縫裡擠了出來。還好旁邊的幾個夥計一起使勁把他拉開,否則就真要被壓死了。

許道雲又嘆了口氣,站起來,對擠在門口的掌櫃道:“去通地方官員吧。”

有反應快的夥計立馬答應,“蹬蹬蹬”下樓了。

許道雲實在有些同情鄭韻,可笑剛纔她還想着跟愛人攜手天涯,做一對神仙眷侶。誰料轉眼間陰陽兩隔,到死也沒見到最後一面,真是造化弄人。

......

半日後,泉海鎮外。

許道雲對楊玄拱手道:“楊老爺,真是不好意思啊,還勞煩您麻煩一趟。”

楊玄擺手笑道:“許少俠客氣啦,舉手之勞而已,何足掛齒。”

這次多虧了楊玄花錢僱來鎮子裡的大漢,搬來乾柴雜草,準備將耿文星焚化。

衆大漢將鄭韻親手洗漱,並換上一身新衣衫的耿文星擡到木柴上,然後看向鄭韻,只要她一聲令下,他們馬上點火。

鄭韻跪倒在耿文星身下,垂着頭,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從離開紅歡酒樓後,她一直是這種狀態,心灰意冷的模樣着實令人心疼。

許久,日頭漸落西山,天也黑了,許道雲拿着火把走到她身邊蹲下,輕聲喚道:“鄭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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