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把勁,直娘賊,莫要留着力氣回家都使喚到婆娘身上,加把勁兒啊!”蠻牛喊着一衆用大繩拉着一棵樺木的饑民跳腳罵道,瞅着饑民左搖右晃,這傢伙大冷天的乾脆直接擼開袖子也上來一起幹。
這幫饑民不知道餓了多久,剛吃了一頓飽飯豈能幹得動這麼重的體力活兒?不過人蠻牛可不這麼想,吃了山寨的糧米就得給山寨幹活,還能貪吃貪睡不幹活?清風寨可沒這個行情!
前邊兩個饑民正在用鋸子鋸一杆樺木,鋸到一半樹幹便隨着刀口傾斜,重重的壓到鋸口上,蠻牛這才喊着衆兄弟用大繩拉。
“你們這些個軟解蟹子,大當家餵你們的粥水都是筷子立上不倒,俺蠻牛都不一定吃得上這麼好的飯菜,你們怎麼就這般無力?晚上都少膩在婆娘肚皮上不下來,吃了清風寨的粥水就得爲清風寨幹活,要不咱蠻牛的鞭子可不認人、不講理!”蠻牛一邊拉繩子一邊高聲嘹亮的罵道,因爲用力過猛,已經是兩臉通紅。
“蠻、蠻牛哥,咱這羣人幾十天水米沒打牙了,肚皮裡的油腥兒早就被榨乾了,大當家仁義,這才施捨了碗粥水,可剛吃糧食,這肚皮總是空落落的,哪有那麼大力氣幹活?”頭髮花白的那個饑民頭頭說道,幹了沒多少活計,可是手腳總是忍不住有些發抖,餓了幾十天像是殭屍一樣的人剛吃一頓飽飯就能擼開袖子大幹?那是小說裡纔有的事情。
“你叫啥名?王保義?聽着像個高門大戶的名字,可怎麼就這麼蠻不講理?哼,俺蠻牛別的理兒都不懂,就知道誰給了吃食就得死命的給誰幹活,清風寨給了俺吃食,俺打仗幹活何時偷過懶?大當家說要俺來着幹活,你也甭想歇着,俺幹多少你就得幹多少!想偷懶?鞭子伺候!你個腌臢畜生,還敢戲弄俺,告訴你,俺也不是沒餓過肚子,剛刨了一碗飯就得拿鑿子鑿那天塹關巨石,吃了清風寨的伙食,你們一個也跑不了,都得給我幹!”好不容易拉斷一棵大樹,蠻牛憤憤的罵道。
“瞅什麼瞅?幹,給我接着幹!王大錘說了,做那神兵利器得用樺木、榆木要是瞅見柞木也成,你們一個個甭想偷懶,幹少了,晌午沒得飯吃!”蠻牛大聲罵道。
“瞅瞅你們,一上午這才割了幾棵樹?就這麼點東西夠大當家做神兵利器的?王大錘可說了,起碼樺木榆木得一百棵往上,就這麼個幹法,得幹到猴年馬月去?告訴你們,這活兒幹不利索了就甭想吃飯,咱清風寨不養閒人!”瞅着地上倒着的稀稀散散的幾棵樹,蠻牛惡狠狠的說着,瞅着他刀子一樣的眼神,衆饑民也不敢再白話,低着頭悶頭幹活。
南方的大山往往都因爲長期風化變成土質,密密麻麻的生長了無數的灌木叢,而大青山是有皴紋脈絡的石山,大凡北方的大山大都如此,樹木自然也沒那麼密集,況且樺木和榆木這種樹在高山大林中本就不多,走進山裡好遠了這才稀稀落落的砍了幾根木頭。
“王大錘這個直娘賊,說什麼非得樺木、榆木,找點別的什麼木頭就不行?大當家也是,非要這麼較真,說什麼木頭會吸水開裂,得找那些木製細密的!這得幹到猴年馬月去?一晌午了,這才幹了這麼點,什麼時候能造出那一百杆神兵利器?”心裡這麼想着,嘴上也沒閒着,揮着大手憤憤罵道饑民:“你們這羣沒用的東西,快!鋸斷手裡的樹,搬着下山了,吃晌午飯了!”
“廢物,廢物!一聽到吃飯就他孃的兩眼放光,真不知道找你們這麼一羣廢物有什麼用,大當家還拿着你們當寶了,仗打不好,活也幹不利索,快啊!”綁好繩子,滾木下山,這是山裡送木的老把戲了,蠻牛也是手到擒來,手把手的教着,碰見手笨一準兒還要踹幾腳、砸幾下,忙活了半天,這才把木頭送下山,滾木入寨。
……
秦嶽一出門發現清風寨裡已然搭起了幾個諾大的木頭架子,或者直接可以說是木頭場子,大概兩人多高的樹幹被釘在地上,橫着綁起木頭做成一個很大的平臺,王大錘正在用榔頭敲打釘子,一準兒忙活了好久了,大冷天的滿頭大汗,汗水浸溼了大襖。
“你這是要作何?”王大錘是個做事很專注的人,秦嶽走到身邊都沒有發現,身旁一個匪子捅了捅王大錘他這纔回過神來,瞅着大當家灑然一笑,拱了拱手,道:“大當家。”
“你做這臺子何用?”秦嶽疑惑道。
“奧,這是咱木匠的活路,大當家有所不知,樹兒渾圓,取來之後要先用大鋸拓成木板,再比對着模子才能鋸出大當家所言**的物什,大當家前段做的那火……那物什短小,可這長槍,非得用一整塊的木板做成纔好,所以樺木取回之後得先拓成木板,俺這架子就是用來拓木頭的。”王大錘笑着解釋道。
“大當家你看這木架,只是四周布了些木頭,到時候圓木放在架子上,兩頭端着,這鋸子便有了幹活的空檔,比對着尺寸,用長鋸就可以拓成一片一片的厚木板,根據大當家說的長槍尺寸,這木板得拓個四五寸,這做**的第一步就算是完成了。”累的要命,王大錘乾脆坐在木頭架上,喘着大氣跟秦嶽說道。
“大當家說的一年工期該是有些緊,老匠我大體算了算,恐怕沒日沒夜的,這活兒也得幹上最少一年。”王大錘有些頹然的說道:“且不說做的時候一準兒會廢些木材,就算老天保佑能做到一點不浪費,我看也夠嗆,這木頭拓好之後還要烘烤,尤其是這樺木,汁水甚多,不烘乾汁水,用不得,沒幾天就會朽爛,所以長槍的槍桿一般都會用那白蠟杆。”
“這烘烤也有講究,火旁只能烤個一個半個時辰,剩下就要靠太陽曬,曬的還不能太猛,否則容易開裂,這東西你得等天熱的時候放在半陰不陽的地方曬,瞅着發乾的時候還得撒點水接着曬,可比人要金貴。”王大錘有些頹然的說道。
“光這曬就得不短的時日,曬完還得脫臘,這樺木裡臘汁多得很,這麼多的臘汁不除乾淨了也不成,得加草木灰或者皁角水泡,泡完了還得曬,而且還不能先泡草木灰,若是先泡了草木灰再曬,這東西又會發脹,用不了幾天。”說到動情處,王大錘感慨道:“木工活兒難做啊!”
“脫完臘汁還要接着曬,曬乾裡邊的汁水,這又得不少的時日,然後還得浸油,這木料的浸油也是個麻煩事兒,得木頭丟油裡讓它自己吸,吸的不能太乾不能太飽,吸乾了這東西颳風下雨愛朽,吸飽了這東西同樣容易發脹,這一層層一步步下來,我看,想做個用的住的**,至少得個一年多的功夫,懸啊,懸啊,老匠這幾天急的半夜驚醒,上火牙疼,就怕辦不好大當家這差事,可這匠公們千年傳下來的死套路,哪個不得耗費時日?這會兒又是趕工期,萬一哪杆槍出了紕漏,我這不是一年都是白忙活了?”王大錘平日裡話不多,反正秦嶽是頭次聽着他說這麼多話,說完嘆了口氣,一臉的頹廢。
早在成立匠作房的時候秦嶽就定了一連串保證質量的獎懲措施,做出的每一支槍管,每一個**上都要刻上監工的記號和操作工的記號,王大錘身爲匠作房木房的監工,哪支**出了問題他能逃的掉?都說監工拿錢多,可壓力也是山大啊!
“無妨。”秦嶽大笑:“我有一法,可以縮短工期,你說的耗費許多時日的烘烤、脫臘,我有辦法在幾日內完成,而且不會影響**質量的好壞。”
“啥?”王大錘大驚:“大當家所言當真?”
“我何時騙過你?”秦嶽笑道。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俺王大錘雖說學藝不精,可也摸了幾十年的木料,難不成祖師爺爺傳下來的套路還能忘了去?公輸班當年做物件的時候尚且如此,大當家又沒習過木匠手藝,豈能把一年的活兒一個月幹完了?大當家曾誇下海口說能用一月在那山下巨石上開個比現在更大的洞,用了黑**俺王大錘算是信了,可這是一手一刀的慢工活兒,大當家難不成你能用黑**給一下炸了去?不信,不信,俺打死也不信。”
王大錘所言一點不虛,幾千年來中國的勞動人民就是這麼辦的,渾圓的木料運來之後要先拓開,然後再烘烤、脫臘……由於得藉助喜怒無常的大自然的力量,工期豈是你一個人能決定的?就說烘烤,你上哪裡去找有太陽但是太陽還不烈的天兒?就說脫臘,你上哪裡去找合適的脫臘劑而且還要保持合適的反應溫度?秦始皇富擁天下,宮裡珍珠瑪瑙不計其數,可是你大熱天的能享受到讓臥室恆溫的空調嗎?
秦嶽笑了笑:“我只要一間屋子,就能輕易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