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並不十分繁茂的枝葉照射進森林,斑駁的樹影在微風中起舞,在弗恩與茉蕾娜身上搖擺不定,兩人彷彿走進了光影相生的世界。樹林爲兩人抵擋住了大部分寒風,茉蕾娜已經不再戴着圍巾,而是把小巧的鼻子與嘴暴露在了空氣中,貪婪的聞着森林中沁人心脾的清新空氣,耳邊鳥兒的鳴叫聲此起彼伏,讓大法師的疲勞已經煙消雲散。
茉蕾娜擡起頭,試圖在枝頭間找到鳴叫聲的出處,但是晃動的陽光照的她睜不開眼,只好低下頭繼續看向前方。“爲什麼這麼寒冷的天氣裡這裡還會有鳥兒?”
弗恩在前方不緊不慢的帶着路,烏雲的尾巴有規律的擺動着。“總有些鳥是比較耐寒的,而且,這並不能算十分寒冷,也許因爲你是南方人的關係,如果你去過邊境國,就會知道這裡可以稱得上是溫暖。”
“我其實並不能算是南方人。”茉蕾娜在馬背上挪動了下身子,換了個坐姿。“我出生在代頓北部,那裡離奧格登的邊境很近。”
弗恩回過了頭,仔細的打量着大法師的髮色和眼睛。“有時候我也無法正確的分辨代頓人和梅肯人。”
“這不怪你,代頓與梅肯世代交好,兩國的平民就像一個王國一樣相互通婚,所以難分辨也是正常的,倒是你,弗恩。”茉蕾娜騎到了傭兵身側,看着他的側臉。“你看上去與普通的梅肯人有非常明顯的不同,你是在哪裡出生的?”
“我不知道,在我有記憶時,我就已經在德維爾了,那裡就是我的故鄉。”弗恩目不斜視,繼續向前騎着。
“人們都說北方人長得比較高,你的父母中至少有一個是北方人。”茉蕾娜非常肯定的點着頭。
“南方人中一樣也有長得高的,只是比例更小而已,你這麼說太過肯定了。”弗恩轉過頭看着大法師。“我覺得你還是把注意力放在聖器上面比較好,我們還要走多久纔算是到了?”
“還沒這麼快,我之前說過,差不多要一天的路程。”茉蕾娜被弗恩頂了回來,興致陡然消逝了,她放慢了馬匹的速度,騎到傭兵身後無言的跟在後面。
在森林中漫步似乎永遠都不會疲勞,西木森林並不大,所以兩人並不用急着趕路,最多兩天之內就能穿越這裡。他們更願意慢慢騎行,仔細觀察着周圍的環境,這樣纔不會錯過任何可能的線索。太陽在頭頂跨過了大半個天空,轉眼間已經到了傍晚,周圍的光線逐漸暗淡,動物也越來越頻繁的出沒在兩人身邊。就在茉蕾娜擔心他們會遇到猛獸的時候,弗恩突然停了下來,烏雲噴着鼻息,在原地晃動着尾巴。
“怎麼了?”茉蕾娜緊張的問道,趕到了弗恩身邊。
弗恩看着前方的眼神有些呆滯。“我記得……這裡。”
“這裡……”茉蕾娜隨着弗恩的目光向前望去,只見在兩人面前的,是一片墓地,十多個簡陋的木製墓碑歪七豎八的立在墓地裡,一些墓碑已經殘破不堪,苔蘚將它們的根部侵蝕,上面的字跡已無法辨認。“爲什麼在森林裡會有墓地?”
“這裡埋着的,都是黑鴉團傭兵的屍體,這些只是一部分,還有一些傭兵的屍體已無從尋找。”弗恩從烏雲背上翻了下來,走到其中一塊墓碑前,慢慢蹲下身子,擦去了上面的污跡。“巴斯……。”弗恩默默唸着上面的名字,然後閉上眼睛低下頭片刻,隨後他走到了左側的另一塊墓碑前,拔去了依附在上面的蛇根草。“威爾……沒想到我又回來了。”
光線越來越昏暗,貓頭鷹的叫聲在兩人周圍響起,茉蕾娜害怕的掃視了一眼四周,不情願的爬下馬匹,跑到了弗恩身邊。“天快要黑了,我們還是快點找個休息的地方吧,但是不要在這裡……”
弗恩正單膝跪在一塊墓碑前,眼神迷離的看着上面模糊的字跡,擦着墓碑的手不停顫抖着。茉蕾娜蹲在傭兵身邊,仔細的辨認着墓碑上的字跡。“卡……雅,卡雅,是個女孩的名字,她也是你曾經的同伴嗎?”
“是的,她爲了救我而死……”弗恩雙膝跪在地上,頭深深低到胸前,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握緊了拳頭。
茉蕾娜站了起來,打量着周圍淒涼的景象。“我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景是多麼悲壯,黑鴉團一共有多少人?”
弗恩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繼續低着頭爲同伴默哀,茉蕾娜知趣的站在一邊等着,直到天色越來越黑,大法師的耐心終於快要用完了,沒想到這時弗恩突然開口了。“抱歉,我知道不應該讓你在墓地裡等這麼久。”
茉蕾娜驚訝的看着慢慢站起身的弗恩,她開始懷疑弗恩適時的開口與自己快要用完的耐心絕不是碰巧在同一時刻發生的,這之間一定有着什麼聯繫,但是她仍舊若無其事的回答道,“沒關係,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是他們怎麼會被埋在這裡?”
弗恩嘆了口氣,神情顯得有些落寞。“我是唯一活下來的,雖然還有些傭兵的屍體並不在這裡,但是我不認爲還有其他人能活下來。”弗恩走到另一塊歪斜在一邊的墓碑前,輕輕將它扶正。“卡雅爲我擋下了那一劍,我雖然受了傷,但卻並不致命,我發了瘋似的跑出了森林,找到了最近的一個農場,請求他們來這裡救人,我天真的以爲還有人能被救回來。”
“他們一定被你嚇壞了。”茉蕾娜跟在弗恩身後,看着他將一個又一個墓碑扶了起來。
“是的,他們把我綁了起來,任憑我怎麼請求,都沒有人願意相信我,他們在當天就派出人去最近的村莊請那裡的衛兵過來處理這事,當然我並不能怪他們,至少他們在等衛兵的幾天裡,每天都會給我食物吃,並且爲我包紮身上的劍傷。”弗恩扶完了所有的墓碑,站在了墓地邊上,呆呆的看着毫無生氣的墓地。
“衛兵怎麼處理的?看這裡的樣子他們應該是相信你了。”茉蕾娜一直緊跟着弗恩,看得出昏暗的天色與墓地的環境讓她感到十分害怕,但是她還是保持着矜持,儘量剋制着自己。
弗恩微微點了點頭。“讚美坎瑞託的騎士吧,帶領衛兵的是一位騎士,在我向他發誓我說的全是事實後,他成了現場唯一願意相信我的人,所以我帶着他們到了這裡。”說道這裡,弗恩的臉上又重新被痛苦佔據。“那是好幾天之後的事了,那時還是夏季,他們的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了,有一些甚至被森林裡的動物咬爛了,有些人的殘肢不見了,我猜一定是被動物拖回去了……”
茉蕾娜感到胃裡一陣翻騰,她馬上按住了肚子,念起了咒語,柔和的光芒籠罩住她的腹部,這才讓她平靜下來。
弗恩如釋重負的呼出一口氣。“接下去衛兵們把能找到的屍體與殘肢都埋了起來,並且在我的辨認下,爲這些死去的傭兵立起了這些墓碑,他們做了所有能做的,我不能要求更多了,我將會永遠感激他們。”
茉蕾娜的情緒也隨着弗恩的敘述沉靜在當時的氣氛中。“我很抱歉,弗恩,願光明照耀着他們。”
“謝謝。”弗恩擡起頭看了看已經幾乎快要完全陷入黑暗的天空。“讓你久等了,我們去找個過夜的地方吧。”
聽到弗恩終於要離開這裡了,茉蕾娜雖然盡力剋制着自己內心的激動,但臉上還是忍不住表現了出來,她的眼睛瞪大着不住點着頭。“既然你這麼說,我們就走吧。”說完,她立刻轉過身,向着馬匹走去。
弗恩看着大法師快步離開的背影,無奈的搖了搖頭,就在他正要擡起腳步跟上去時,突然傭兵的警覺性讓他察覺到在不遠處閃過一陣不尋常的聲響。弗恩的右手幾乎在同一時刻已經按在了劍柄上,同時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聲響發出的方向,雙眼緊緊盯着幾乎漆黑一片的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