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爲什麼?明明只要葬下被殺死的人的血,就可以洗去我心頭負累的罪!可爲什麼,殺死你之後,我手上的血葬不掉,我心頭的罪也洗不去?希,這到底是爲什麼?你能告訴我嗎?
良久,周霜停下了狂笑,翻身平躺着,望向頭頂那透過天窗投下光芒的星空。原來她現在,在這棟教學樓中心的天窗下面嗎?她這個動作會讓她的脖頸被肆虐者所割裂,可白洛卻是下意識的移開了肆虐者,這讓發現‘空間紐’失效,看到白洛橫刃在周霜頸間,急忙出手的‘夜冥王’慌忙扭曲精神力,讓即將落到白洛身上的陰影潰散開來。
他站在原地,默默看着不遠處的他們。他不知道這種情況下他該怎麼做,但他想要她活着,在這個前提下,完成她想要完成的。而現在,那個人並沒有殺她的意識。那麼,暫時就這樣吧。
他看見他移開了兵刃,然後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麼。而躺在地上的她,卻是對着那片投下光芒的星空伸出了手,似想要抓住它。可是星空,又怎麼能抓得到呢?
“希……”白洛聽見她輕聲呼喚着,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做些什麼,只能低着頭,一臉莫名的看着她……
“境外各方勢力準備要攻打華夏?”白依琳擡起頭,定定的看着樓心月,低聲問到。“嗯。”樓心月怔了一下,方纔出聲答到。她本以爲會在她臉上看到或多或少的驚慌,畢竟她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態。可她在她臉上看到的,並非悲傷,而是平靜,近乎漠然的平靜!
“這樣嗎?”她低聲自問,旋即輕點光腦,調出華夏周邊地圖。“具體有哪些勢力?記算出來的行進路線又是怎麼樣的?”
“勢力的話,有三聖宮,神聖議主堂,七分殿,八歧家,奧森堡,以及我們的老對手滅世會!至於行進路線,初步推算之下,他們的目的地都是十年前‘花圍戰野’的戰場!”樓心月一邊打量着白依琳,一邊急聲回答。
“嘛,看來,我們差不多舉世皆敵了啊。”白依琳輕笑了一聲,眼底卻還是滿滿的淡漠。這讓樓心月心頭一突,指間再度輪繞起了‘命運線’,然後她就瞪大了眼睛。怎麼回事?‘靜理之花’散發的能量波動竟然達到了‘吞月級’!她明明只是離開了一小會兒,爲什麼就會有這樣大的變化?那個時候,她明明還只是‘繁花級’的啊!到底是什麼讓她心底的指定情緒波動得如此劇烈?樓心月下意識的勾動‘命運線’,就要更多的探知,卻發現那少女正一臉莫名的看着她。
“不行的啊,樓心月。局勢已經崩壞到這種地步了,你怎麼能發呆呢?”她聽見她這樣說着,見她回神,又伸手點了點光腦屏幕。“說起來,這就是可以動用‘天宮之矛’的事態了啊。”說着,光腦上分佈在華夏境內各地近兩百的綠色光點一個個變成了赤紅的顏色,旋即快速向着同一個地方移動!
“真正的‘天宮’該現世了啊。”樓心月聽見她這樣說,不由在心底裡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就是他所說的最適合‘天宮’最高指揮官之位的‘靜理之花’嗎?真是可怕的情報整合與應變能力。如果不是自己擁有‘命運線’,清楚一切的話,怕是會以爲她也是當初制定那些計劃時的參與者之一吧?
雖然她在最高指揮官這個位子上坐了一年多,但是,說實話,她對整個‘天宮’的瞭解還遠遠不夠,最多也只有五分之二的程度。那些機密更是隻在昕月、馬三喬和自己的引導下淺淺接觸了一下,現在卻……在達到了‘吞月級’的‘靜理之花’的影響下,她變得無比理智,將她所知道的一切整合起來,進乎瞭解了‘天宮’的一切!簡直就像是一臺人型光腦一樣!
不過,樓因月總感覺自己忽略了什麼。樓心月眉頭緊鎖,靜靜思索着自己心頭不對勁兒的感覺到底來自哪裡。片刻後,她眉頭一鬆,卻是完全明白了過來。就算‘靜理之花’釋放的能量快速達到了‘吞月級’,你也並沒有完全被它所控制啊。果然,他就是你的牽掛!
“我們就這麼離開嗎?”樓心月看着一臉淡漠的她,低聲詢問道,“不等他一起嗎?”說這句話的時尚,她細細關注着她的反應,果然,她按在扶手上的手掌下意識的收緊了。於是她放下了心底隱隱的擔憂。她知道,只要有他在,她就不可能迷失在突然增長的力量中!
“他的事情還沒有做完。”她的回答無懈可擊,可偏偏這種無懈可擊,暴露了她心底的在意。“這樣嗎?”樓心月似在自問,又似在詢問白依琳。她的話語讓白依琳的手掌下意識的握成了拳。她揭穿了她臉上的淡漠下掩蓋着的東西,這讓她感覺很不錯。
“周霜,告訴我,希說的,是真的嗎?”看到周霜徒勞的放下伸向星空的手,白洛澀然出聲詢問到。卻見周霜轉過頭,帶淚對着他輕笑。“白,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樣的答案呢?”
“也就是說,她說的,是真的了?”白洛後退了一步,原本還虛擡着的肆虐者頹然的垂到了地上。他仰起頭,透過那天窗,望向那輪皎潔的明月,淚流滿面。
他記得,希躺在他的懷裡,嘴角溢出了鮮紅的血液。她艱難的擡起滿是傷痕的手,落在他的臉上,輕輕擦拭他落下的淚珠。“白,不可以哭的,地獄,容不下……軟弱啊。”她的聲音那麼輕,那麼弱,好像隨時會消失一樣。
他記得,他明明點頭答應了她,淚水卻還是止不住的溢出眼眶。她還想去擦,他急忙伸手握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動作。“別,希……”
他記得,她費力的對着他笑了笑,然後從他手裡抽出了手,伸得更高了一點,然後抓住了他戴在頭頂的兜帽,輕輕掀掉。她知道,那是他進入‘黑衣死神’狀態的媒介。她知道,現在的他戴上它是爲了什麼,可她掀掉了它。
“白,答應我一……一件事好嗎?”她的聲音更加微弱,臉色也更加蒼白。血止不住的從她嘴角溢出來,讓她說話越來越費力,也越來越模糊。
“我答應,我答應,只要你別死,我什麼都答應!”他急聲答到,卻惹得她輕笑出聲,“對不起啊,白,無法……迴應你的……期待了。死不死的,我已經,沒法決定了。”她劇烈的喘息着,笑得很是快樂。
他記得,她定定的看着他,似要將他的面容刻進心底。然後,她開口了,“白,答應我,如果有一天,你擁有……擁有殺死……黑的力量的時候,不要殺她。”
他記得自己很是不解,瘋狂詢問着爲什麼。然後她微笑着挺直身體,用帶血的脣吻上了自己的臉,流下一個帶着鮮血的脣印。“因爲……她愛你,也因爲……我愛你,所以我……選擇了……讓她殺死我啊。”
他明明都記得啊。可爲什麼他以前一直都遺忘了呢?‘他’到底存在了多久?‘他’到底都隱瞞了些什麼?他知道‘他’的存在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可他並不知道‘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他只是時不時會想起某些記憶的片段……
他低下頭,擦乾眼淚,想要問些什麼,卻有些遲疑,也有些莫名的害怕。但他還是開口詢問,“所以,其實希的死,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爲我嗎?”
“……”周霜只是沉默着,癡癡的看着白洛的臉。似要把他的面容深深刻進記憶裡。那樣的表情讓白洛感覺無比的害怕,他記得,希死之前,也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
“你想要……做什麼?”他的聲音不自覺的有些顫抖,這讓周霜的嘴角挑起了一抹莫名。“原來,我們在你眼裡,並不是一點地位都沒有呢。”
她輕笑開來,笑得淚流滿面。“可惜,我們來得太晚了。或者說,我們,愛錯了。”
這場迷離了這麼久,痛苦了這麼久的戲,結束了。白啊,我們此生緣盡!周霜輕笑着從地上爬了起來,腳下突然一個踉蹌,撲進了白洛懷裡。白洛愣愣的立在那裡,不知該做出什麼反應。
“白,抱我。”他聽見她在他懷裡悶聲的言語,這樣的要求讓他本能的想要推開她,可擡起的手在要觸及她肩膀的時候,卻又凝滯了下來。他聽見她帶着哭聲的懇求,“連希的份一起。”
連希的份一起?什麼時候,她們卑微到要兩個人一起分享一個擁抱了呢?白洛咬牙,凝滯在她肩頭的手掌突然用力,把她擁緊在懷中,而她,就這樣安靜的埋在他懷裡。
良久,她的身體動了動,然後從他懷裡掙脫了開來。她低着頭,一步步向後退着,直到退出了天窗投下的光芒籠罩的範圍,才擡起頭,定定的看着他。“現在看來,你是不會殺我了。”她的語氣很是冷漠,可掌控陰影的‘夜冥王’卻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臉上的留戀之色。
“那麼,永別了……白。”
永別,此生再不相見的永別。這樣的詞語固然讓人心痛,可於她和他來說,或許這纔是最好的結局。
周霜在黑暗中轉身,放任淚水從眼角流落。“小麓,我們……走。”
白洛站在那星空從天窗投下的光芒中,目送着他們一步步走入黑暗。突然擡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在那裡,有一個聲音模糊的響起,“和她一起幸福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