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飛機上,我顯得憂心忡忡,眉頭一直緊鎖着,想着上飛機前接到的山東那邊來的消息。
李婷婷靠在我的身邊,神情之間顯得有幾分的滿足。
大概是察覺到我長久的思考,李婷婷問我,“你怎麼了?好像心裡有很多的事情?”
我被李婷婷突然的這句話說的稍稍有些驚動了,身體微微一晃,但是很快鎮定下來,換了個微笑的臉對李婷婷說,“啊,沒事,是工作上的一點兒事情。”
“是不是我讓你陪我去美國很耽誤你工作?”李婷婷怯生生的問我,頭低着,眼睛挑起來想看我又不敢看的樣子。
她這樣一說,倒是讓我覺得有幾分羞愧。一來我這趟也不算是完全爲了陪她,對於此趟的美國之行,原本就在我的計劃之中,只是由於李婷婷這件事讓我提前了而已。二來呢,的確,既然已經決定去了,那麼工作上的事情似乎也該放下來,把心思好好用在這趟美國之行上。反正山東那邊的事情要到年後才做,現在也不用急於一時。
於是我將腦海裡思考的關於對於萊城區三號標地都有興趣的幾家公司的資料驅逐出去,將身體放鬆下來,專心致志地看着李婷婷。
“呵呵,沒事了,剛纔走神了,主要是想着這麼長途的飛機我還沒怎麼坐過呢。對了,你父母今天怎麼都沒來機場送機?”我岔開了話題。
“他們倒是想來的,不過被我嚴令制止了。畢竟不太方便……”說這話的時候李婷婷顯得有幾分扭捏。
我笑了笑,也是,可不是不太方便麼?要是我跟李婷婷的關係一切正常還好說,不管是普通朋友或者什麼,都很坦然。但是偏偏這樣的關係多少會有點兒讓人覺得不自然。
“他們沒說什麼?”
“還好吧,我就說美國那個學校到南京來的時候看中我了,並且在我遞交了申請之後答應了全獎。他們也明白美國的學校的全獎基本上足夠一個人的全部學費加上正常的生活費。除了左囑咐右囑咐我要是錢不夠用就打電話回來說,不要瞞着他們出去打工之外,沒多說什麼。”
我笑了笑,摸摸她的頭,“其實你可以跟他們說藝術表演專業的學生,有很多小型的演出機會,很多電影的拍攝都會到學校裡挑選龍套演員,這些演出機會都是有酬金的。”
李婷婷眨眨眼睛。“這倒也是哦,我還忘記了呢!不過沒事啦,等到了美國,過上幾個月,跟他們通電話的時候就這樣說,那樣他們就不會有什麼擔心了。”她想了想,又小聲地說,“不過,這次倒是讓你破費了,你說我該怎麼報答你?”
我還是微微地笑着。伸出手輕輕攬着她的肩膀。“不管怎麼說,我對於你總歸有些愧疚……所以呢,不要說什麼報答的話。你把女孩子最重要的東西都給我了。還有什麼需要報答的?爲你做點兒事情是我一直以來的心願。這一年多,雖然我沒跟你有什麼聯繫,但是心裡一直記掛着這件事。正好遇到這樣的機會,倒是遂了我的心願。至於錢的事情,這點兒錢,沒什麼的。或許對於很多人而言,這筆錢會顯得很重要,但是對於我,呵呵,不過是數字上的概念罷了……”
李婷婷還是很執着地說着。“我知道這些錢對你而言不算什麼,可是,對於中國絕大多數的人而言,可能一輩子都存不下這麼多錢。要麼,這些錢就算是我找你借的吧,等我畢業賺了錢就還給你。”
“那好啊,你給我打個借條,我到時候會逼債的!”我笑着用手托起李婷婷的下巴,用調笑的口吻說到。
李婷婷看着我的眼睛。突然有點兒慌亂,臉上浮現出幾分害羞的神色。
過了一會兒,她稍稍的平靜了一些,“石磊,你知道麼?剛纔雖然我明知道你是在故意逗我,你臉上的笑容也很明顯的是那種很促狹的樣子。但是……但是……”她咬緊了下嘴脣,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但是什麼?”
“你自己有注意過你的眼神麼?很恐怖的那種乾淨。一般人的眼睛裡,多多少少都會有些雜質的……說不清,但是就是覺得渾濁。只有你,那對眼睛就像是嬰兒一般的純淨,彷彿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樣子。”
我笑了,身體向椅背上靠去,緩緩的將眼神從李婷婷身上移開,透過機艙邊的窗戶,看往外邊遠處隱約可見的朵朵白雲。
我想起了兩年前,在通達那個靠近中山門的辦公室裡,第一次看到王茜的時候。她面試完畢,也說了同樣的話。
兩年的時間,真的很奇妙不是麼?這兩年裡,不單單隻有我一個人發展了,當初的時候,誰能想到我和王茜儼然是未婚夫妻的關係?僅僅兩年前,誰會知道胡治這個看上去還很有點兒稚氣未脫的大學生今天已經成爲國內經理人業內一顆閃亮的新星?無論是從胡治自己那邊,還是從我的一些其餘的渠道所知曉的那樣,國內有不少企業都向胡治伸出過橄欖枝,甚至有出胡治現在雙倍薪金並且贈與股份的企業邀請胡治離開,但是都被胡治拒絕了。
而通達最初的那批人,現在都獲得了不同程度的晉升。
趙琳大概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她當初拒絕我的那百分之二股份的分紅,如今已經價值每年至少過千萬。
我也曾經問過她,是否會感到後悔。讓我沒想到的是,趙琳很坦然,告訴我說後悔當然會,最初的二十萬的年薪到現在已經升到了四十八萬,但是比較起這兩年百分之二的利潤分紅,實在是微不足道。但是,作爲一個學歷不高的女人,能夠拿到這樣的一份薪水,已經足夠讓她在人前人後將美麗的頭顱昂的高高的。因此她還是滿足的……
我記得,有一回上海的一家公司想挖她過去,許諾年薪六十萬,並且加上公司的一部分股份。我當時答應她,如果她想走我絕對不會阻攔,可是她卻只是笑了笑,淡淡地說,“算了吧,我就沒考慮過。我不知道你是在試探我還是真的不打算任何的阻攔,事實上失去我你沒有什麼損失,可是我要是去了那家公司。得到的也許真的有一百萬,但是會失去今後若干年的收入。我很清楚,離開了通達,我什麼都不是。”
喬安逸、袁謙以及周薇等人,現在大大小小也都是公司的中低層管理人員了,年薪都在三十萬以上。
每次看到身邊的這幫人,我就在想,不管我最初的決定對於我自己而言是正確還是錯誤,至少對於這幫人,都是一個巨大的契機。他們選擇了這樣的一種生活。又或者這樣的生活選擇了他們。
偶爾跟王茜閒聊的時候。王茜也會靠在我身上,對我微微有些抱怨,“你說你當時要是沒有把我從公司趕走。我現在無論如何也不會比胡治差太多吧?至少也該是個獨當一面的人了。可是現在卻只能做個小女人……”
我笑了笑,告訴王茜,“人生總是如此,有得就有失。你失去的是一個事業上的發展機會,可是你得到的是一份愛情。如果當時我沒有請你離開通達,那我們倆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走到這一步地。”
“爲什麼?爲什麼不能事業愛情都不耽誤?”王茜不相信地問我。
我很嚴肅的皺皺鼻子,“兔子明白的道理,我一個大活人還不明白?”
王茜愣住了,“什麼兔子都明白的道理?”
我微笑着解釋,“兔子不吃窩邊草……”
王茜哈哈大笑起來。我捧起了她的臉深深的吻了下去……
“你又走神了!”李婷婷突然的一句話,讓我從回憶中驚醒過來。
“啊……抱歉,我這些日子總是很容易想起自己的以前……”
李婷婷轉動了一下身體,正面對着我,“你以前什麼樣兒?”
我想了想,調整了一下語言結構,“我說說,你想象一下……身高長相當然還是現在這個樣子,不過如果在我身上換成一套中山裝。脖子上再圍一個白圍巾,能想象出是什麼樣子麼?”
李婷婷狐疑的上下打量我,又眯起了眼睛去想象,然後稍稍有些遲疑地說,“那不是很有點兒五四青年的樣子了?”
“差不多吧……”我笑了笑,“我從前就是這樣,一門心思就想做個即便生前無名死後也要流芳千古的作家,曹雪芹那樣的。當然,生活不至於像曹雪芹那麼慘淡,但是的確就是那個時候的理想。”
李婷婷滿臉的問號,“那又是爲了什麼會放棄從前的理想,跑來從商呢?”
“總有些原因,總有些契機……不說這個,聊點兒別的吧!”
李婷婷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問,“嗯,每個人的改變都是有原因的。還有多久才能到美國?”
我哈哈大笑,伸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子,“這才飛了不到兩個小時,你說還有多久?”
李婷婷滿臉天真的掰開指頭算着,“下午一點起飛,到明天早晨十一點到,二十二個小時……天吶,我們還要在這架飛機上呆二十個小時?”
“你才知道?國際航班就是這樣的啊!”
“之前我都沒算過,以前看電視或者看小說的時候,好像飛來飛去的很輕鬆,總覺得也不過就是幾個小時而已。仔細算算,原來做空中飛人也不是那麼好當的……”說着說着,她又撅起了嘴,“天吶,我原本還說反正飛機很快,以後要是賺了錢,就可以多回來看看我父母呢,什麼雙休就可以跑一趟了。原來,來回飛一下就兩天時間沒了……”
我被李婷婷那一臉的沮喪給逗笑了,“你以爲你還在南京呢?”
李婷婷沮喪的皺了皺鼻頭,鼻頭上居然盪漾出幾分皺紋,像貓的鼻子一樣。
空姐過來了,友好的問我們要不要喝點兒什麼,我要了一杯威士忌,幫李婷婷要了果汁,坐在位置上慢慢地喝着。
晚飯吃過之後,李婷婷像是有些累了。坐長途飛機就是如此,逼仄的空間加上無聊的旅途,總是讓人容易感覺到疲憊。
“累了就睡會兒吧……”我說着站起身,從頭頂的小艙裡取出一牀羊毛毯,輕輕地替李婷婷蓋上。
李婷婷對我點點頭,身體往我這邊歪了歪,靠在我的肩膀上,閉上眼睛假寐了起來。
我也有些無聊。於是從旁邊的小包裡掏出一本繆鉞老先生寫的《杜牧年譜》翻看了起來。
慢慢的,我也覺得眼皮有些重,看看周圍,大多數人都蓋上毯子放低了椅背睡了過去,我便把書合上,輕輕的移開李婷婷的腦袋,站起來給自己也拿了一牀毯子,蓋好之後閉上眼睛睡了起來。
想了想,我又睜開了眼睛,伸手輕輕的將李婷婷的腦袋放在我的肩膀上。看着她熟睡的樣子。不禁嘴角揚起了一絲微笑,然後纔再次閉上了眼睛真正的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好像感覺到身邊的李婷婷動了動。我睜開了雙眼,看到李婷婷迷迷瞪瞪的用手背揉着眼睛,嘴裡還嘟囔着,“媽,我要喝水……”
我的睡意一下子全沒了,被李婷婷這聲似醒非醒的嘟囔給攪到了九霄雲外。
李婷婷坐直了身體,雙眼迷糊地看着眼前,這才彷彿恍然大悟般地說,“啊,我已經在飛機上了……”
我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你在家就是這樣地麼?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就喊媽媽。”
李婷婷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扭捏,“我以爲自己還在家裡麼!”
“那你在學校的時候怎麼辦?”
她搖了搖頭,“在學校不會啊,已經習慣了。
可是我還沒習慣呆在美國呢!”
“你現在是在太平洋地上空,離美國還早呢!”
“那我就更不習慣了!”李婷婷撒嬌般的往我身上湊着。
“渴了?”我關心的問了她一句。
李婷婷使勁兒點點頭,“嗯,渴醒了……”
我從身旁的包裡翻出一瓶礦泉水,遞到李婷婷手裡,“喝吧!”
她擰開蓋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我不由得說到,“你慢點兒喝,沒人跟你搶。”
李婷婷笑魘如花,搖着頭說,“沒事,我喝水就這個樣子。父親從小就叫我要多喝白水,說這樣對女孩兒的皮膚好。對了,你有沒有覺得我的皮膚很好?”脫口而出,她突然又有點兒害羞的樣子,“不好意思,我好像不該問這個問題。”
我想起了一年前跟李婷婷躺在牀上的時候的情形,似乎那個時候的感覺現在已經幾乎全部忘記了,但是卻真真切切地記得完事之後牀單上的洇紅以及李婷婷那略帶委屈和一點點害怕的眼神……
想到這些,我不禁嘆了口氣,伸手將李婷婷緊緊的摟在懷裡,無限愛憐的輕輕吻着她的發線,摟得越來越緊……
早晨十一點二十的時候,飛機終於穩穩的停在了洛杉磯機場地跑道上,飛機乘務員那好聽的聲音在喇叭裡響起,“各位乘客,本次班機已經抵達了本次旅途的終點洛杉磯,請各位乘客拿好自己的隨身行李,按照順序依次下機……”
我把李婷婷的包遞給她,然後拎起自己的包,拉着她的手往艙門走去。
來之前我並沒有通知彼得或者楚楚,懶得讓他們特意跑來接我們,坐飛機的人永遠都不會知道等待接機的人有多麼的焦急,站在候機大廳或者僅僅是火車站的候車廳裡的那種感覺,實在是難熬的很,我不想讓他們太累,反正打個車就能到市區了,找家賓館先住下來,然後再通知他們也不遲,何況,他們一定都忙得很,自從《才子皇帝》全球票房反應良好之後,他們一直都很忙,還是少打擾他們爲妙。
check out之後,我們隨着人流慢慢的走出了飛機場。
飛機場外有很多黃色的出租車在那裡等待,我們按照排隊的順序上了一輛車,直接跟司機說讓他帶我們找一家賓館,便安安穩穩地靠在了椅背上。
司機是個黑人,車裡一直放着暴躁的rap音樂,我看到李婷婷的眉頭微微的皺了皺,大概跟我一樣都不習慣這麼暴力的音樂。
於是我輕聲的對那個司機說到,“很抱歉,能不能把這種音樂關掉,我們實在是很不習慣這種類型的音樂……”
美國黑哥們回頭看了我一眼,很有些不情願地說,“你是日本的還是韓國的?”
我立刻大聲的反駁,“我是中國人,不是那兩個劣等民族的!”
黑人司機大樂,立刻關掉了前邊的音樂,哈哈大笑地說,“看來你的確是個很純正的中國人,知道麼?日本人是我們美國人和你們中國人共同的敵人,上帝爲我作證,我真的是很討厭那些日本狗!”
我頗有深意地看了看那個黑人,覺得這個傢伙還真是有點兒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