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不要求他們!我們不需要任何人可憐!”顏柯怒目瞪着顏府大門上那個有些面熟的白衣中年人,他忽然想起,半年前在情風山遇到顏鬆,應該就是此人兜了自己兩巴掌。
司馬如玉臉色煞白,聞言,她猛地一晃顏柯的身體,隨即表情極其凝重,無奈道:“別胡說!我司馬家不能絕後!”說着,她再次看向顏峰,眼眸顫抖,嘴角也跟着顫抖,隨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我求求你,留柯兒一條性命,我可以立刻就死!”
顏峰將手中長劍朝下方一指,凜然道:“你沒有資格跟我談條件!死到臨頭,還想着家族復興,如此城府的女人,斷不該生在這個世上!”他說着,左臂一陣,驀地,腹內玄氣涌動,隨即,一道劍氣從長劍上射出,乒的一聲,直接穿透了司馬如玉的喉嚨!
整個過程是如此之快,快得周圍人幾乎沒反應過來,顏柯有如醉夢一般,猛地看到自己的母親喉間血流如柱,嘴裡同樣是血水翻涌,他整個大腦一下子空白了,就像蒙了一樣,良久,輕輕扶起倒地的母親,然後輕聲呼喚兩聲,隨即,聲如裂帛,撕心裂肺:“母親——”
“夫人!夫人——”
就在此時,人羣中打鬥的顏義忽然看到了顏府門楣間這一幕,當下長嘯一聲,衝了過去。府中的打鬥也在他這一聲悽慘的長嘯中停了下來,當看到司馬如玉已經魂歸西天,顏府中剩下的那些司馬家族的人猛然驚醒,他們看看周圍地上的屍體,又看看周圍自己的同伴,已經剩不到五十人,他們已經被對方包圍住,司馬家族的計劃完全挫敗,整個家族的命運,也已經大勢已去了。
“誰,是誰殺死了夫人,是誰!”顏義雙手捧着司馬如玉那被鮮血當紅的臉面,目眥欲裂的眼中,竟溢出了淚水,他猛地抽泣兩聲,鼻涕不斷地從鼻孔中流出!
“父親!是他殺了母親,是他!”顏柯哭得更兇了,他雙眼流露出恨意,指着剛剛跳落在地的顏峰父女道。
啪啪——
出乎衆人的意料,顏義二話沒說,抓過顏柯,反手就是幾個耳光,直打得顏柯嘴角吐血,雙腮發紫,腫得老高:“混蛋!你個小混蛋!還想幫着司馬家族滅我顏家,這下好了,司馬家族快絕了,你母親也死了,你母親也死了!”
見顏柯絲毫沒有怒意,只是眼中的淚水又強勢了幾分,顏義心中忽然一痛,一把摟過顏柯,嘴中的唾沫和着眼淚,和着那不停流出的鼻涕,將顏柯的後背染溼一片。
顏峰拖着劍,慢慢地走向顏柯,然後緩緩將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此時,那些司馬家族的人,似乎已經麻木了,絲毫不爲這個爲家族做出傑大貢獻的表弟擔心,反倒是顏家人,似乎還擺脫不了顏柯是族長兒子這一身份,心中猛然一驚,這就要阻止。但他們馬上意識到自己的過失,舉起的手忽地又放下,張開的嘴馬上又閉上,他們差點忘了,就是這個豎子,差點害得整個家族毀於一旦!
感覺到了脖頸間冰冷的長劍,顏柯痛哭的臉上忽然嚇得慘白,他猛地摟緊了顏義的身體,急聲道:“父親,我不想死啊!父親,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顏義慢慢地站起身,似乎早已經意料到顏峰不會阻止,他慢慢將後者的劍格開,然後夾着它,放在了自己的脖頸上,口中慢慢道:“放他走吧大哥,我罪孽深重,願意以死謝罪,這個家族,”他轉過頭看向身後的顏家衆人,臉上忽又浮出一種無奈的笑意,“這個家族,以後就交給你了。”
顏峰面無表情,左臂忽然一震,顏義的雙指猛地被震開,長劍發出乒的一聲輕響,轉眼又落在了顏柯的面前:“此子心豎不正,差點讓整個家族滅亡,讓他走,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猛地抽噎了一下,顏義無奈地用雙手搓了一把沾滿血淚唾涕的面龐,隨即雙膝往地上一跪情不自禁地痛哭了出來:“老天這是在成心捉弄我嗎,讓我一天之內喪失妻子,蒼天吶——”
“大伯!放他走吧!讓他們也走!”顏鬆忽然開口,指着身後那些司馬家族的人說道,“讓他們都走吧,也算我顏家仁至義盡,如果日後他們還敢來惹事,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將他誅殺乾淨!”
看着顏鬆斬釘截鐵的表情,顏峰點了點頭,眼光從顏柯轉向顏義,又從顏義轉向了司馬家族一衆,最後,左手的長劍微微一顫,慢慢地從顏柯的脖頸上移開。
顏義見此,絕望的臉上忽然現出了一絲興奮的笑容,他用膝蓋移步,轉身到顏柯身旁,扶着他:“走,快走,把你母親的屍體也擡走,找個地方好好安葬,記住,以後要好好做人!”
當長劍從顏柯的脖頸上移開的那一刻,他那慘白的面容忽然顫抖起來,連話音都說不清楚,聽着顏義的話,只是不住地點頭。
顏鬆回顧身後,見那四十多個被顏家和葉南城主合圍在一起的司馬家族的成員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忽然大聲喝道:“還不快走!以後別讓我顏家看到你們!”
這些人聞言,趕忙扔下武器,謹慎地瞅瞅旁邊顏家人和葉南城的士兵,兩股戰戰,急匆匆地走了出來,他們來到顏柯身旁,趕忙將其從地上扶起,然後便要扶着他向外走。
顏柯站起身,去拉顏義的身子,卻一下子沒拉動,他轉過身,面色忽然緊了一下:“父親,你不跟我們走嗎?”見顏義不說話,他看看周圍,又說道,“這個家裡留不得你了,跟我走吧父親!”
顏義鬆開了顏柯的手,搖了搖頭,然後一招手,低着頭示意他們離去:“我必須留下,我要呆在這個家裡,贖罪。”
顏柯想不明月,他又勸了顏義幾句,還不斷地拉扯着父親的衣服,卻使終改變不了顏義的決定,最後,他無奈地看了顏義一眼,轉身,和司馬家族一起,匆匆離開了顏府。
見司馬家族的人逐漸遠去,葉南城主臉上露出興奮的神情看向顏峰,他剛要向前,卻見身旁的顏家衆人在傳功長老的帶領下,匆匆來到顏鬆的身邊,然後集體跪拜顏峰,只聽傳功長老老淚縱橫,語氣鏗鏘道:“一朝聽信讒言,家族十年不幸,如今峰兒迴歸,自是否極泰來,我這把老骨頭,代表全體顏家大衆,還請你接手顏家族長一職,帶領我顏家重鑄昔日輝煌!”
顏家一衆隨着傳功長老,集體向顏峰跪拜磕頭,他們那沾滿鮮血的臉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興奮和激動,有很多人,甚至情不自禁地淚流滿面,口中高呼,請求顏峰接手顏家族長一職。
顏峰旁邊的顏佳,看着顏家衆人在經歷一番磨難之後,對自己父親的認可和膜拜,又看到對面的顏鬆眼動流光,亦是抑制不住的激動。想到父女倆這些年來的苦難經歷,想到他們四處逃避,四處藏身,想到他們遇到顏鬆,轉變想法,一起努力,一起堅持,想到經歷的那些磨難,直到今天……顏佳的小臉忽然間激動不已,那明月一般的眸子裡,兩灣淚水有如決堤一般向外涌出,隨即,那雙玉一般的小手,因爲不勝興奮,一下子捂起不住抽噎地小嘴,任憑兩行熱淚,在玉一般的小臉上,恣意橫流。
對敵人的恨意和狠意,對親人的愛意和憐意,此刻都已經昇華成一個家族特有的凝聚力。在一場血肉拼殺中,顏家上下,終於用生命的代價,流血的教訓,找尋到了一個家族成長中最不可缺的東西。
顏峰一度平靜的表情,此刻也因爲特殊的氣氛而動容,他的目光看向家族中的每一個人,不管是熟悉的,還是陌生的,最後,停留在了身旁一直默默無語的顏義身上。他想說什麼,被顏義察覺,搶先說道:“大哥,族長的位置,你是實至名歸,顏家就應該由你這樣的強者率領,我只求大哥允許我去家族鑄劍坊取一份打鐵的差事,平淡地過完下半生。”
顏義說着,不等顏峰有所反應,他又轉過頭,看向顏鬆。他之前臉上的淚水剛剛淡去,此刻,忽然又淚如泉涌,顏鬆不明所已,他看向顏峰,又看向顏佳,正在不知所措之際,眼前高大的身影,忽然間矮了下去——顏義撲通一聲,雙膝跪在了顏鬆的面前,沒有任何言語,伴隨着淚水恣意的雙眼,重重地將頭磕了下去。
顏家人集體啞然,就連顏峰,身子也微微一顫。遠處的葉南城主,更是面目一僵,腳下不由自主地向這邊靠了過來。
顏鬆大驚,他不想哭,卻忍不住眼角一陣收縮,他不想動,卻忍不住邁步向前,將那個高大的身影攙扶在手中。
僅此而已,他眼角微揚,漆黑色的眸子中不帶任何溼意,像顏義一樣,一句話也不說,但某些心照不宣的感情,卻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快,都起來!”
顏峰一發話,顏家衆人興奮地站起身。此時,葉南城主見顏家內部的情緒告一段落,趕忙移步上前,絲毫不掩飾心中的興奮:“顏族長!”他向顏峰一拱手,也向顏家衆人一拱手,“今日之事,我看在心裡。顏族長大仁大義,顏家一衆亦是不畏強敵,同舟共濟!經此一劫,我相信顏家定會否極泰來,光大強盛!今後無論在經營上還是在其他方面,有用的着的地方,儘管開口便是,我葉南城主,必當效法顏峰族長,仁至義盡!”
顏峰和顏家衆人向葉南城主回禮,衆人簡單晤言片刻,葉南城主便起身告辭。家族中的戶部長老和禮部長老等人都戰死殺場,顏峰聽從家人的建議,又挑了兩名位高權重的兄弟擔任此職位,緊接着,便由戶部長老清點人數,重新登記,傷者嘉獎,死者犒勞,同時,命禮部長老爲家族死去的英雄籌劃喪禮,一時間,顏家上下百廢待興,再次忙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