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正當她準備鬆手時,猝不及防地,青雲竟然下意識地抓住了姚夢尋纖嫩的手腕,口中還不停喃喃道:
“孃親,你不要走啊,孃親!”
“爹爹…爹爹…你怎麼了啊,你不要死啊!”
“孟姐姐,孟姐姐,你也別丟下我啊,小云兒沒有騙你啊!”
如此一般不知是醉話還是夢囈的碎念,讓姚夢尋不禁輕嘆了一口氣,心想:
“看來小云兒真的是家逢鉅變。”
不過青雲的手始終是不肯鬆開,姚夢尋只得像照顧孩子一樣,輕撫着他的胸膛,然後不顧他滿身的酒氣,在耳邊柔聲道:
“小云兒別難過了,安心睡吧。”
沒曾想沉醉的青雲在聽到姚夢尋的溫言後,居然真的慢慢變得安靜下來,手也漸漸鬆開了。
看他又逐漸熟睡,姚夢尋便在青雲的額頭上淺淺一吻,然後開始用針線在那條淡紫色的絲巾上不停繡着什麼。
姚夢尋似乎對於女紅頗爲熟稔,片刻便大功告成收起了針線。隨後她輕輕地將絲巾塞入了青雲的衣服中併爲他整理好,安安靜靜的等候着雷江的歸來。
自己究竟是何時,於這僅僅相識半載的少年如此在意的呢?姚夢尋不禁在心中又一次問起了自己。
隨着午後熱辣的陽光逐漸開始變得昏黃,她一手託着香腮,一手不停揪動着自己的裙襬,反覆思考着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對於這個長相俊的過分的小子,每每想到,她心中總是如一團亂麻一般,而且只要一有頭緒,便立即會迎來更多的問題。
到如今,對於青雲,自己的心究竟是怎樣的她都已經無法分清了,從小極具慧根的她何時如此迷惘過。
“爲何會迷惘?”
隨着她一聲輕嘆,空蕩蕩的屋子裡迴響起了姚夢尋喃喃的聲音。
哪怕如是非、善惡、因果這類天道下的冥冥真理,就算自己從未悟得過答案,至少也會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可是每當遇到跟青雲有關的事情,她就會變得開始失去理智。
比如上一次不惜以本命真元救助青雲,若是當時出那麼一點小差錯,或許現在自己已經身在西方極樂了。
她並不後悔,但這不代表她不後怕。
再比如中午卓不凡之事,她本可以阻止青雲的胡言,畢竟她想要結交卓不凡好爲青雲進入仙劍派提供方便。
可不知爲何,她就是想看看,若是卓不凡輕薄自己,青雲究竟會不會阻止。
念及此處,姚夢尋不禁梨蕊淺綻,又是自語道:
“算我沒白救你。”
上次在齊緣城的閣宇內,她便思考了一下午卻毫無頭緒,今次在瑤光城依舊是如此。不過姚夢尋是個灑脫的女子,既然不明白,索性就不在多想,只是在心中默唸道:
“看來回到靜慈天之後,得要好好請教下師父了。”
約莫不到一個時辰,雷江便大步流星地回到了閣宇中,在感知到他的歸來以後,姚夢尋輕輕掩上房門與他一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
“如何?雷叔。”
此時的雷江早已用修爲散盡了酒氣,只聽他點頭笑道:
“沒什麼問題,靜慈天的身份玉牌起了不小的作用。我也打點了一二,只要這小子明天帶着你的身份玉牌過去說明情況,那裡自然會有人接待。相信明天他去了駐地以後自報家門,應該就能聯繫到他的叔叔。”
聽到雷江已經安排妥當,姚夢尋感激地說道:
“雷叔,這一路上辛苦你了,就爲了夢尋一時的興起,繞了不少彎路也廢了那麼大力氣,夢尋在這裡先謝過雷叔。”
雷江趕忙扶起對他行禮的姚夢尋,笑道:
“不可啊,夢尋,既然你叫我一聲雷叔,那我就得要做好叔叔的責任,更別說你還是姚老大的女兒了。你若是再這樣,雷叔可要生氣了。”
姚夢尋也不做作,不過起身後仍舊目露感激地向雷江輕輕道了一聲謝。接着她二人便來到了雷江的房中,坐下閒聊了起來,雷江開口感慨道:
“雷叔生來面醜,打小就不受人待見,幸蒙老門主不棄讓我服侍姚老大起居,我這一身修爲也是姚老大當年偷偷傳授給我的。算算年紀我比他要小上十數歲,修爲也天差地別,但直至如今他還喚我一聲小江,光憑這份恩情,雷叔我此生便無以爲報。”
雷江的事情姚夢尋還是知道一些的。聽父親說,雷江年少之時比之現在更加醜陋不堪,因此被親生父母拋棄。
後來機緣巧合之下被她的奶奶,也就是老門主的夫人所遇,看其身世可憐,便收作僕從,服侍少年姚勝天的起居。
而後便是姚勝天傳他魔門功法,助其修行,最終力排衆議,扶持他成爲魔生門的長老之一,負責對外的情報工作,也是他最爲得力的心腹。
“雷叔說這話就見外了,你對姚家和魔生門所做的貢獻是讓大家對你無以爲報啊!”
姚夢尋明白,雷江是因爲門派探查情報才受的重傷,而且時至今修仍舊不得寸進。
“雷叔自己心裡明白,如我這般的年紀和修爲雖然無法精進,但是還能爲咱們宗門多做些事情,如此一來便夠了。”
雷江淡然一笑,似乎看得很開,但他眼中的那種落寞與無奈卻深深出賣了他。
姚夢尋雖然知道卻無能爲力,只得輕輕點頭,而後雷江又笑着開口道:
“其實夢尋啊,在你剛出生的時候,雷叔本來想去看看你,可是我當時害怕啊!我怕你看到我的臉會嚇得哭鬧。誰想當時姚老大卻第一個抱着你過來找我,讓我抱抱你,那時候的我別提有多緊張了。”
言至此處,雷江不禁難得的老臉一紅,惹得姚夢尋也翹起了嘴角,只聽他繼續道:
“當我哆哆嗦嗦抱着你的時候,倒是你首先衝着我笑了起來,從那時候起啊,我突然覺得就算修爲無法提升,日子也不是那麼的難過,至少會有個小女娃對我笑笑,那樣其實也蠻好。於是我就跟姚老大講,從此以後你家小女兒的安全就交給我啦!算算如今,你都快十八歲了。”
“這個夢尋還是第一次知道呢,父親一直都沒與我說過,他只對我說雷叔會像爹一樣保護你的,沒想到我小的時候還跟雷叔你有這麼一段淵源。”
姚夢尋也是第一次聽雷江說起這段往事,從方纔的話語中,她能聽的出來,幼年的雷江可能經歷過一些慘絕人寰的悲劇。
或許也正是過往的一些傷痛,才讓雷江形成了這種外冷內熱性格的原因吧。
“哈哈哈哈,想來終於把青雲這小子送到了仙劍派,馬上又要和你回魔生門,不用再整天聽着那幫禿驢唸經了,雷叔也是興之所至啊!對了夢尋,既然一切都以辦妥,那咱們何時動身離開呢?”
聽到離開二字,姚夢尋的身子不禁微微一顫。
是啊,誰都知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可方纔同席而食卻未曾對飲,這離與別聽起來是多麼的蒼白無力啊。
她輕輕靠在桌旁,美目透過嫋嫋升起的禪香,凝視着隔壁青雲酣睡的方向久久不語。雷江也適時地沉默下來,屋中萬籟俱寂。
半晌後,姚夢尋平靜地開口道:
“我們這就走吧,雷叔。”
“什麼?這就走?”
雷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暗想自家小姐不是對那傻小子很有好感嗎?爲何會走的如此匆忙?只聽姚夢尋平靜地開口道:
“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不知道時間和空間能不能隔絕彼此的緣分,夢尋也想試試這一遭離別之後會否就只能成爲永世的記憶。況且我有好多思緒沒有理清,好多事沒想明白,更有好多的話無從出口,與其難捨難離,不如留着一顆靜待他朝相聚的心。”
姚夢尋的話總是會讓雷江一頭的霧水,在他心中,若是小姐真對青雲有意,大不了自己綁他回去就是。
就算不願強求,那也可多留一陣子再走啊,爲何總是說些飄渺的話,做些令人摸不着頭腦的事情。
“你真的決定好了嗎?那小子還在熟睡,喝了那麼多酒的話估計得明天才能醒來,真的不在他醒來之後再走嗎?”
此時雷江自己都有些心有不甘,再次問道,而姚夢尋聞言雙目微閉,略一思忖便道:
“那雷叔稍等,我爲他留封信吧。”
雷江點點頭,爲她去樓下取來了筆墨紙硯和信封,並替她研磨好,而後識趣地避了開來,在門外等候。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是覺得一旦自家小姐跟青雲獨處的時候,兩人總是時間不長且說不了兩句,而且最近的時日裡他們更是像刻意保持一些距離似的。
“不懂啊,不懂,難道說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樣的嗎?”
雷江在心中苦笑。
不一會兒,姚夢尋便拿着一封薄薄的信從雷江的屋子裡出來,接着輕手輕腳地進了青雲的房間。
目光深邃地看着正躺在牀上酣睡的俊朗少年,此時的姚夢尋這才覺察,青雲竟然生的如此好看,比初逢之時還要漂亮。
雙眼微閉的他依舊掩蓋不了眉目間透出的勃發英姿,略顯尖細的下巴完全沒有刻薄之感,反而隱隱給人感覺有一種刀削般的堅毅。
若是他能夠再壯實一點那就更加完美了,假使上天能再給他多一點時間的話。
“小云兒,活下去,夢尋等你。”
姚夢尋忍着心中無限的不捨,緊閉着雙眼強迫自己不再去看向青雲,將信放在了屋內的桌子上並用香爐亞壓好,徑直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