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大包小包
尹鬆沉默。
王費隱念念叨叨,顯然是對張真人很不滿。
偏他還不能往外說,甚至在幾個小的面前都不能提,尤其是在潘筠面前,以免她對龍虎山的印象更不好,將來雙方惹出更大的矛盾來。
尹鬆便決定去龍虎山看一下小師妹,也拜訪一下張真人。
他淡泊,但在其位,就要謀其政,不能這樣放任他們胡作非爲,道統還要不要了?
本朝儒學當道,道佛本就受歧,再如此放任那些人胡作非爲,道衍先生創下的大好基業就要被他們敗光了。
尹鬆收拾好行李,和王費隱道:“大師兄,既然天師府給了這麼大一筆藥錢,那就把璁兒叫來吧,都快要考試了,別總是想東貨西賣的事,該看書看書,該修煉修煉,還得花費時間去往京城呢。”
王費隱:“你別管他了,我看他沒什麼可操心的,倒是你,我兩年不見你,你修爲怎麼一點長進也沒有?”
“唉,當官還是太辛苦,不然你還是別當了,辭了回山專心修煉吧,”王費隱嘆息道:“這功名利祿啊,皆是過眼雲煙。”
尹鬆:“……大師兄,我在和你說璁兒考度牒的事呢。”
“我說的也正是此事,你回來才一個晚上,光去催促他回來的信就去了三封,我看奉硯的腿都要跑細了,從昨晚到現在,爲了他考度牒的事,你都出了幾個餿主意了?”
王費隱道:“我看你啊,是在京城待久了,心都給燻黑了,長此以往怎麼得了?你還要不要道心了?”
他道:“要不你還是回來吧,這三清山上山水俱佳,光是採藥煉藥便足夠我們受用一輩子的了,這破官不當也罷。”
尹鬆:“璁兒要是考不上度牒,三清觀以後傳給誰?”
王費隱:“聽上去我好像沒兩年活頭了,你怎麼知道我活不過璁兒?”
尹鬆:“……大師兄,我不是那意思。”
“雖說我們修道之人目光要放長遠,但在有些事上,實際不必放得太長遠。”
尹鬆一臉無奈,只能道:“我是璁兒的師父,自然要操心他的學業。”
王費隱揮揮手道:“他都一把年紀了,有自己的主意,實在沒必要爲他操心這些。”
尹鬆:“……我比他還大呢,您不也隔三差五的敦促我修煉。”
“你還真別說,在心性上,璁兒可比你強多了,所以我不操心他,我就擔心你。”
事情的最後是以尹鬆被王費隱唸叨了一個時辰結束的。
這讓尹鬆接下來的半天時間裡都不敢再提王璁考度牒的事。
第二天一早,他就拎上包袱要去龍虎山,結果剛下山,朝廷就有詔令到。
尹鬆看完,臉色沉凝,“我不能去龍虎山了。”
王費隱:“你們朝廷又出啥事了?”
尹鬆:“朝廷和麓川宣慰司剛打了一場,贏了。”
王費隱:“這不是好事嗎?”
“但代價有點大,且大軍佔領新地之後,陸續出了一些事,軍中和當地投效朝廷的部落出現了蟲人。”
王費隱扭頭看過來,“什麼人?”
“蟲人,說是身體裡面全是蟲子,五臟六腑,血肉皆空,只留下一層皮,卻可以像人一樣在人間行走,把衣服捂嚴實,看上去和常人無異。”
尹鬆道:“軍中人心惶惶,朝中還有人說這是上天示警,警示陛下當從麓川退兵。陛下很不高興,所以讓我們去雲南看看。”
王費隱臉色難看:“吸元蟲。”
尹鬆微訝,忙問道:“大師兄,這就是你說過的吸元蟲嗎?可現在發現的蟲人都是普通士兵,別說元力,連內力都沒多少,全是擅長拳腳功夫的行伍之人。”
王費隱瞥了他一眼道:“你看,聽課聽一半,上課不認真,說的就是你,吸元蟲培育需要血肉做肥料,你還真得去龍虎山一趟,前幾日,你小師妹下山抓了一個人,他體內有吸元蟲母蟲。”
尹鬆驚訝,沉默片刻後道:“我這就給朝廷寫信,直接去天師府求見真人,將人提到雲南。”
王費隱道:“上報的時候把你小師妹隱去,尤其是她的名字,她離京才一年,錦衣衛未必就忘掉她了。”
“知道,我會隱去的,等見了她,我再給她做一個避佔。”
王費隱滿意的點頭,“我正要與你提呢,一年前玄妙給她做了避佔,但她現在龍虎山裡大出風頭,所以還是要小心點兒,你還是給她再做一次。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做的避佔,就算是張天師來卜算,也卜不出來。”
尹鬆的心情好了許多,嘴角上揚,頷首道:“大師兄放心,我一定給小師妹做好避佔,不僅張真人,就是天師府裡的那幾個長老,也休想占卜到一星半點。”
王費隱就高興的送他下山。
尹鬆趕到龍虎山,先去天師府裡拜見張真人,然後才提出見一見吸元蟲母蟲的攜帶者莫如是。
等見了莫如是,拷問了雲南麓川的事,他才帶着大包小包上學宮去找潘筠三個。
大包小包都是王費隱準備的,除了成藥外,他還把自己得到的一些好硃砂、好藥材給包在盒子裡讓尹鬆帶過來。
三個孩子不管是畫符,還是煉藥都可以。
當然,這些貴重的東西佔的位置沒那麼大,屬於小包,大包是她們三個的衣服鞋襪。
秋天要到了,冬天還會遠嗎?
王費隱按照她們現在的身量多出幾寸來給她們做秋衣和冬衣,尤其是冬衣,龍虎山的冬天冷得緊,寒涼刺骨,所以王費隱給她們準備了大棉襖和大棉褲,再加一件塞滿棉花的直筒道袍,努力壓縮,也有一大包。
尹鬆背上,就隱約露出一個道髻,上半身和腦袋都被擋住了。
就這樣,他手上還不得閒,他的道童奉硯身上也掛滿了包袱,都是他從山下給三個孩子買的吃的玩的。
奉硯走在香客中間有些臉紅,覺得自己纔是那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
還以爲素來好面子的主子也會不好意思,所以悄悄看了他一眼,誰知尹鬆面色坦然得很,甚至隱隱有些高興。
見奉硯偷眼看他,尹鬆就好脾氣的問:“怎麼了?”
奉硯連忙搖頭。
尹鬆:“是不是重了?來給我一個包袱。”
奉硯連忙抱緊了包袱道:“不重,師父,我們要從這個道宮進學宮嗎?”
“對,須得進了大上清宮的大門,然後左轉走甬道才能進學宮。”尹鬆道:“學宮的門雖然開着,但日常有人把守,普通香客是不能進到學宮的,上課期間,學生也不能到這邊來。”
尹鬆帶着奉硯走進甬道,往前走了幾十步便到達一個側門。
看守側門的道士一看他一身道袍,便起身迎上來,“找誰?可有手函?”
奉硯連忙遞出一張紙。
“原來是三清山的道友,裡面請。”
尹鬆笑着衝他點點頭,走進學宮。
學宮內的建築沒這麼多彎彎繞繞,一進來便是一條大道向前,兩邊栽種數十株梅樹,穿過梅林,奉硯耳邊突然就熱鬧起來,一擡頭,眼睛也熱鬧了。
只見有三個少年從他身邊飛奔而過,一邊跑一邊喊,“我就說不去奇趣閣玩了吧,你非不聽,我們現在要遲到了吧,聽說今天是林堂主巡課。”
遠處空地上,正有兩個人拿着劍比劃,劍勢凌厲,和他見過的做法的道士完全不一樣,光是遠遠的站着,他就覺得臉被劍氣映得生疼。
再往前走,還碰到幾個人坐在石頭上面紅耳赤的在爭什麼,說着說着就動手打起來。
奉硯:……這和他想象中的學宮完全不一樣。
尹鬆卻習以爲常,見奉硯走着走着就要掉進池子裡,便伸手拉了他一把,示意道:“這邊。”
奉硯連忙轉身跟上。
尹鬆和學宮的學子們擦身而過,見倆人大包小包的,學生們都不由轉頭看倆人。
奉硯有些臉紅,尹鬆卻很驕傲自豪,越靠近鳳棲院,人越少,等後面沒人了,尹鬆才高興的道:“我以前在學宮上學的時候,大師兄就常這樣來看我和三師弟,每次大師兄大包小包的來,同學們都羨慕不已。”
所以他自己揹着最大的包裹,兩隻手也都拎滿了東西。
尹鬆敲了敲鳳棲院的大門,見無人開門,就和奉硯道:“他們估計都上課去了,我們先去……”
尹鬆想了想後道:“十華院吧。”
張子銘纔給學生們上完課,出來看到揹着大包裹的尹鬆,半晌無言。
尹鬆問道:“怎麼,我來學宮,討你一杯水喝都不行?”
張子銘轉身道:“隨我來吧。”
尹鬆就跟着他走。
等進了他的靜室,尹鬆就把包裹都放在他日常打坐的席子上。
張子銘看了一眼就移開目光,問道:“你來看徒弟和潘筠的?不去鳳棲院,來我的十華院作甚?”
“鳳棲院沒人,她們在上課,我不好過多打攪,我記得她們同院的三個弟子不是五年生嗎?怎麼這時候不在院子裡修煉?”
張子銘道:“我不知。”
尹鬆就搖頭嘆息道:“學宮的學生真是一年不如一年,我聽說我小師妹入學摸底考試的時候,她把同院住着的五年生給打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