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那婦人解開圍裙就要去捉雞,潘筠叫住她道:“善人,我這裡有肉!”
妙和立刻把手裡提着的肉拿出來,遞給婦人道:“這是狼肉,可以燉一大鍋,我這裡還有香料可以加。”
說是香料,其實是一些藥。
“這……”婦人驚訝,連忙去看村長。
村長也驚住了,連忙推辭道:“怎好讓道長破費,我家裡雖窮,但一隻雞還是有的,還不快去殺雞?”
“村長,這是狼肉,是昨晚在山上所獵,當時我便覺得這狼出現得蹊蹺,今日見了兩位善人才知道,這狼是專爲善人來的。”潘筠看着婦人笑道:“善人近日可覺得腹中冷硬如石,胃冷心冷,偶爾有腹痛,卻不能如廁?”
婦人眼睛微亮,連連點頭,“是,是這樣。”
“這狼肉就是治你的藥,所以不是我們與善人們客氣,而是天命如此,上天讓我們遇到狼,便是讓我們來救善人的,這是善人的功德。”
村長及其妻都瞪大了眼睛,畢恭畢敬的從妙和手裡接過狼肉,“這麼多,都,都燉了嗎?”
妙和道:“分作三份吧,你的病不輕,可以連着吃三頓,三頓狼肉下去,應該也好了。”
婦人諾諾應下,小聲問:“小道長,我這是什麼病啊?”
“你問那麼多做什麼?”村長道:“讓你吃你吃就是了。”
妙和看了村長一眼,溫和的解釋道:“腹中積冷,久滯不下。說白了,就是你肚子裡寒涼過度,經期不行,且便秘不出。”
一旁的村民就笑嘻嘻的道:“不就是拉不出來嗎?聽着也不是什麼大毛病,三嬸,你這下放心了吧?”
妙和蹙眉,又急又快的道:“怎麼會不是大毛病呢?人體有進就應該有出……”
“是是是,但不出也沒什麼吧,我們吃的少,誰家還能天天上茅廁不成?”
潘筠笑吟吟的道:“但腹中積冷是病,嚴重的會死人的。”
“死人?”村民嚇了一跳,心中懷疑,“只是不能上茅廁而已,怎麼可能會死人?”
潘筠:“憋死的。”
村民們被噎住,竟說不出反對的話來。
婦人抖着手接過狼肉,連忙拿到廚房去做。
妙和裝作從包袱裡拿出幾包東西,在她把狼肉燉上以後往裡加了點香料和藥材。
可以去腥,和加大狼肉的作用。
因爲這件事,村長一下忘了自己要熱情招待潘筠三人的事,他跟在妻子身後轉悠,一個勁的唸叨:“你病了,怎麼也不和人說?萬一出事了你讓我們全家怎麼辦?”
妻子羞愧的道:“我以爲就是個小毛病,哪裡知道這麼嚴重?”
一旁的兒媳道:“爹,我看那三個小道士年紀小得很,說不定是騙人的。”
村長皺眉,緊張的往外看了一眼後道:“不要瞎說,這裡距離龍虎山近,能人很多,得罪誰都不能得罪道士。”
他本來也沒覺得潘筠她們多厲害,不過是秉持寧討好,不得罪的態度來面對。
但她們給了肉,還是狼肉!
誰家道長上門化緣還自帶肉啊,這一看就不是吃白飯的。
村長很不高興的對大兒媳道:“你娘身體不適,你們也不知照顧些,從今日開始,廚房裡的事你們自己做,你們娘要休息。”
妻子連忙扯了扯他的袖子,村長不管,一把扯住她的手道:“道長說了這肉要連吃三頓,你快割下兩塊來,拿鹽醃了。”
村長親自拿刀割下兩塊肉來,不放心幾個兒媳婦,他親自醃了以後拿回屋裡掛着。
他決定了,每日就割下一點來,單獨燉給妻子吃。
等他做完一切出來,潘筠三個在村民的帶領下把村子轉了一圈。
妙真道:“你們村的風水挺好的,水網密佈,後有山坡,我看了一下,引風入水,土地肥沃,的確是豐收之地,但你們……”
她上下打量這些村民的臉色,望氣後道:“你們的氣很弱,是貧困之相啊。”
村民不在意的道:“能豐收就行,我們就是給人種地的佃農,不窮,難道還能富不成?”
潘筠:“風水好,你們又不懶惰,按說氣當越來越旺,也應該越來越富有才對。”
潘筠用天賦上下打量他們,片刻後道:“有人在奪取你們的氣運啊。”
村民臉色一變,嚇得左右張望,小聲問道:“是不是我們的地主黃老爺?”
潘筠就問:“你們村的地都是黃老爺家的?”
“那倒不是,我們各家也有一些的,只是不多,只是種自家的地,養不活這麼多人,所以會和黃老爺租一些。”
“他家的地不少,村裡家家戶戶種的地,有一半是和他租的。”
潘筠問:“田租多少?”
村民:“七成。”
潘筠和妙真妙和臉上的微笑哐的一下垮下來,蹙眉道:“田租七成?”
村民習以爲常的道:“是啊,已經算低的了,前兩年要收八成呢。”
潘筠重新揚起淺笑,問道:“那黃老爺怎麼善心大發,改收七成了?”
村民就壓低聲音道:“還不是村長家的老七鬧的,也是黃老爺收的租太狠了,那兩年村裡的人都快活不下去了,唉,鄧雲看不過眼,就鬧起來,結果把家給鬧敗了。”
“你看他們家青磚大瓦房,從前日子過得還可以的,但自他鬧事以後就不行了。”
潘筠:“鬧事過後,鄧雲怎麼樣了?”
“逃了,官府抓不到他,就來鬧鄧家,還是黃老爺不計前嫌,幫他們說情,官府這才放過他們,黃老爺人還是挺好的,雖然鄧雲鬧他,卻依舊讓他家繼續做村長,不然以黃老爺和里正的交情,村長這位置早換人了。”
潘筠聽了冷笑,“這樣聽來,黃老爺人還怪好的。”
村民連連點頭,肯定道:“好得很,還把我們的田租給降了一成。”
所以村民們都很滿意。
潘筠就問:“黃老爺家在哪兒?”
村民就熱情的給她們指路,“沿着大路往前走,走到鎮上,房子最大,門口最氣派的那一家就是了。”
潘筠記下,和村民回去。
村長正要出門找他們呢,看見他們回來,立即熱情的請他們坐下等着吃飯。
村長也只關心一件事,“小道長,您進村的時候說我們村明年也能豐收?”
潘筠笑道:“對,明年你們村還是豐收年。”
“借您吉言,借您吉言。”村長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對此很高興。
狼肉很快燉好,除了一大鍋狼肉,村長家還做了不少素菜,將狼肉擺在中間,四周則放滿了碗盤。
村長家的三個兒子也回來了,他們很瘦,一臉麻木,眼神疲憊,身上的衣裳是補丁迭着補丁,看上去狀態比旁邊的村民差很多。
但看到家裡有客人,三人依舊擠出笑容來熱情的招待他們,待看到桌子上的肉,神情一滯,卻依舊滿懷笑容,只是身上的氣息更弱,更悲傷了。
直到大兒媳小聲說了一句,“這是道長拿來的狼肉。”
三人身上的困窘和悲傷才消散一些,連忙起身給潘筠三人盛飯,熱情招呼道:“道長們請用。”
潘筠三個也不客氣,大口吃飯,大口吃菜,小口吃肉。
村長一邊熱情招呼潘筠三個吃肉,一邊不斷的往妻子碗裡夾肉,一臉褶子的招呼道:“快吃,快吃。”
鄧妻幾次想要把肉分出去,都被村長攔住,鄧妻只能頂着一張紅臉,羞愧的低頭吃肉。
村長才吃了一口飯,見跟着陪坐的村民和兒子兒媳孫子孫女們都在用力的夾肉,他就加快的扒飯的速度,然後就揮舞着筷子往自己碗裡夾肉,夾了五六塊,待把碗堆滿,又拿起湯勺舀了一勺湯,將碗盛得滿滿的。
見潘筠看他,他便衝她不好意思的一笑。
村民嘀咕了一聲,“三叔你也太護食了……”
村長不搭理他,就坐在飯桌上陪着他們邊吃邊說話,但他會夾桌上的菜吃,卻沒動碗裡的肉一塊。
大盆裡的肉早被搶光了,湯也被分得一乾二淨。
村長見妻子吃完飯,他就不動聲色的把自己的碗推給她。
鄧妻悄悄的原路推回去。
村長推回去並兇惡的瞪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快吃。
鄧妻這才低頭夾起一塊肉來,她很想讓給身旁的孫子孫女,就聽見丈夫道:“柱子,荷花,你們吃完了就去打水洗手,不要乾坐着。”
兩個孩子就滑下凳子,手牽着手跑遠了。
兒媳婦嘀嘀咕咕,覺得公爹爲了給婆婆吃這一碗肉真是用盡了心機。
鄧妻在丈夫的一再瞪視下,終於安下心來吃肉,把湯也給喝了。
東西吃下去不到兩刻鐘,她臉色就開始發白,臉上開始出現冷汗,手不由自主的捂住肚子。
她猛的站起身來,“我,我先去忙了,你們先吃着。”
說罷,她有些搖擺的離開。
妙和立刻起身追上去,“我和你一起。”
她扶着她去茅廁,在她進茅廁之前在她後腰和側腰點了兩下,鄧妻一下瞪大了眼睛,推開妙和就衝進茅房,不多會兒,一股臭味瀰漫開來,妙和已經遠遠躲開,但依舊聞到味道。
她倒不是第一次接觸這樣的病人,跟着師父,她雖未親自診斷過,但什麼樣的病人都是見過的。
卻是第一次用狼肉來治這個病。
以前都是扎針,以大熱之物攻之,再灌上一碗油……
沒想到狼肉的效果這麼好,下次再遇到這樣的病人,說不定還可以去獵狼來做藥。
不過,第一次用這樣的藥,得預防有意外,所以她在茅房外等着。
而且,她的病情是真的很嚴重了,看臉色,她的積冷之症已到末端,再不治,腸子就要壞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