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皺眉,手在鼻子前揮了揮,一臉嫌棄道:“你身上的黑狗血味也太濃了,你這麼有錢?”
“那有什麼辦法,我身上只有驅邪用的黑狗血,沒別的血,二師兄,要不你幫我弄點別的血來吧,我覺得接下來我需要用血的地方還很多,唉,事發匆忙,當時忘了做血包了。”
尹鬆皺了皺眉,但還是點頭答應了,“我到時候想辦法給你送進來。”
“交給小黑吧,它出入方便。”
尹鬆:“你還敢讓它進來?”
潘筠衝他討好一笑。
尹鬆就狠狠地點了一下她腦門,拎起籃子就離開。
快出去時,還是把籃子轉送給了獄卒們,請他們多照顧潘筠,“我這師妹若惹諸位生氣,你們就罰她飲食,不給吃不給喝,餓上幾頓她就老實了,千萬別動手。”
他嘆氣一聲道:“這孩子天生的犟種,是屬於越打越皮實的那種,所以打沒用,得用軟的手段,比如餓,這世上沒人能忍受得了飢餓。”
獄卒們驚訝的看着尹鬆,忍不住問:“尹大人和您師妹有仇?”
“沒有,”尹鬆快速否認,“絕對沒有,諸位可千萬不要誤會,我們兄友妹恭,絕無不和。”
獄卒們半信半疑。
不過還是收下了尹鬆送的燒雞。
尹鬆快速離開,直接去皇帝面前回話。
詔獄出現妖貓,這件事被壓下來了,目前只北鎮撫司和欽天監知道,哦,像王振這樣的大太監也知道了。
不過沒敢透露給內閣,而內閣實際上知不知道呢?
尹鬆十兩銀子賭他們知道,一文錢賭他們不會吭聲,而是假裝不知道。
“也就是說,確有妖貓?”皇帝放下茶碗,皺眉,“竟有妖孽敢靠近皇宮,難道……”
尹鬆笑着安撫皇帝,“陛下,黑貓又稱玄貓,有吉祥和辟邪之兆,能修煉的黑貓更勝一等,所以宮牆內外從不禁玄貓進出。”
尹鬆娓娓道來,皇帝的心也安定了不少,認真聽他說。
尹鬆繼續道:“臣去詔獄仔細查過,裡面並無陰邪,只是潮溼陰暗,故臣更覺得那玄貓是恰巧路過,不小心進入詔獄,被裡面的血腥之氣嚇到了,故驚慌失措跑走了。”
所以,不是妖貓嚇人,而是人嚇壞了妖貓啊。
王振驚訝的看了尹鬆一眼,他比尹鬆更不願意詔獄有妖孽陰邪的事傳出,因此也跟着躬身道:“陛下,看來是北鎮撫司想多了,誠如尹大人所言,玄貓乃辟邪之物,論起來,這還是祥瑞呢。”
詔獄是皇帝直接控制的,裡面關的人,要麼是三品以上的官員,要麼是一些重案要案的人犯。
要是傳出有陰邪,那是誰之過?
所以在得到尹鬆的肯定答覆,妖貓已經離開詔獄,而且詔獄本身不是招妖貓的原因之後,皇帝立刻將此案結了。
皇帝鬆了一口氣。
王振鬆了一口氣。
尹鬆也鬆了一口氣。
三個心虛的人都覺得此事算完了,但內閣不這麼認爲。
內閣可不心虛,一點也不虛。
只不過春闈結束,該放榜了。
薛韶一出考場就收到消息,潘筠被抓進詔獄了,他忍耐了兩天,終於等來放榜。
這一次,他和喜金一起衝在最前面,從榜首開始看起,第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喜金努力扒拉開人的胳膊,也看到了,大喜出聲,“少爺,你是會元,你是會元!”
薛韶眼中亦含淚水,“好,好,好!”
擠進來看榜單的考生們聽到叫會元,立刻扭頭過來看,“竟如此年輕?這是誰?”
“薛韶!你不知道?河東解元!”
“這次竟是北人拿了會元?”
薛韶沒有再聽他們議論,拉上喜金出去。
衆人也下意識的給他讓開路,走到一半,終於有人想起來衝他拱手,“恭喜薛公子高中會元。”
薛韶一路抱拳,匆匆走了。
考生們都不由回頭去望,“我見他面帶喜色,但怎麼也不留下與人多聯絡,就這麼走了?”
“少年英才,自是不屑與我等同聊。”
“薛兄弟不是那樣的人,”一人道:“他既平和又善良,定是有什麼急事去做。”
說話的,正是當初被踩傷了腳踝的考生。
站在他旁邊的幾人連聲附和,也替薛韶說話。
薛韶匆匆趕往白雲觀。
此時尹宅有人盯着,但白雲觀沒有,而且白雲觀人多,也好鑽空子和王璁等人聯絡。
喜金追在他身後,一臉的惋惜,“少爺,你考得這麼好,解元、會元,若是再考一元,豈不是三元及第?”
薛韶拎着袍子走得飛快:“物極必反,三元及第的人不是前程暗淡,就是下場悽慘,本朝上一個三元及第的人更厲害,還連中六元呢,你猜他最後怎樣了?”
喜金小跑追上,一臉好奇:“怎樣了?”
“投江自盡了,妻女皆亡。”
喜金立即不吭聲了。
薛韶飛跑到白雲觀,在門前整理了一下衣冠,回頭沖喜金笑道:“不必惋惜,此次得中會元本就是意外之喜,我們也不指望將來功成名就,這狀元還是讓給有志之人更好。”
薛韶推開門,熟門熟路的走小道去找王璁幾人。
王璁他們雖然人在白雲觀,消息卻靈通得很,畢竟,他們身邊有小紅這個大寶器。
有她在,只要不是往皇宮、寺廟這些地方衝,京城任由她闖。
潘筠的消息,基本上是她來回的傳遞。
王振派去盯着尹宅的人不少,就連皇帝都想知道潘筠背後到底有沒有人指使,所以也派了人。
薛韶問:“陛下還是沒見三竹道長嗎?”
王璁道:“沒見,不過送往汝寧府和泉州的賑濟糧都到了,消息也已陸續送到京城,我師父說,皇帝最近正和內閣商議,讓王驥將軍去甘肅、寧夏一帶巡邊。”
薛韶一臉不解,“這和三竹道長被關押有何關係?你們不是做了遮掩,不讓人知道這是你們所爲嗎?”
“當然有關係,”王璁一臉嚴肅道:“世人是不知道,但天知道。”
薛韶挑眉,“功德?”
在他們都看不到的汝寧府及周邊地區,成羣結隊的流民揹着半袋糧食,懷揣着銅錢,急匆匆的往家鄉的方向趕。
等到累了休息時,從身後的糧袋裡抓出一把糧食烹煮,然後朝着北方跪下磕頭,誠心禱告:“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各路神佛,請保佑我等恩人萬事如意,長命百歲。”
其他流民亦如此,就是還在懷裡抱着的孩子,也被大人抱着朝北方拜了三下。
他們不知道恩人是誰,但知道這些糧食是從北方運來的。
分糧的商隊說,這是從保定運來的,但下單的人好像是從京城來的。
都說是武林盟的好人們做的,但老百姓自有自己的感覺和認知,他們覺得不是。
不過,他們也很感激武林盟,在謝過恩人之後也會感謝一下武林盟,但教育孩子時依舊是,“你們要努力讀書,將來考官,就跟恩人一樣做個好人,不許去武林盟裡當打手。”
在地頭田間,剛回歸田地的人們一邊鋤草,犁地,一邊祈願今年豐收,順便也祈願上天保佑一下他們的恩人。
在泉州。
無數被驅趕內遷的人分到了救濟糧,他們又將度過一個青黃不接的三四月,熬過這一年。
很多人在吃飯,在聊天時,都會在心裡,在嘴上感激這位恩人。
他們不知道他們的恩人具體是誰,但天知道。
無數的功德金光飛往北方,一部分落於三清山,大部分飛向京都,落在一座監獄之上。
其功德之盛,惹得一直安靜修煉的張自瑾也不由的上了屋頂,遙望詔獄。
張自瑾嘀嘀咕咕:“這孩子可真會給我找麻煩。”
尹鬆也爬上了自家屋頂,只看一眼就順溜的爬下來,然後原地轉圈圈,“奇怪,做點好事而已,怎麼會得這麼多功德?就好像,一切功德盡歸她一般。”
尹鬆差點咬手指,“按說不應該啊,一個人就算有一點,那也要分成幾十份的,發送賑濟糧的,運送的,購買的,甚至把糧食種出來的,天道自有法則,誰都能分得一些,怎麼會這麼多?”
就好像,潘筠獨享了這份做好事的功德一般。
“這麼明顯,能瞞得住誰啊?”尹鬆手指都要摳爛了,“哦,內閣那幫人肯定不相信,欽天監……算了,外面的人對我們總是半信半疑,大家都不是多嘴的人,應該不會有人往外說,但……妖魔鬼怪怎麼辦?”
尹鬆着急的蹲在地上,“難道我小師妹以後要做唐僧肉?”
不要啊——
而且,詔獄和皇宮連着的呀,宮裡的那位……
尹鬆碎碎念,“這時候把大師兄叫來,大師兄會不會揍我?事情說大,其實也不是那麼大,皇帝到底什麼時候提審小師妹,她再在詔獄住下去,她沒事,我要瘋了!”
而此時,薛韶正站在酒樓的三樓,面向詔獄的方向,忍不住輕笑一聲,“還真是運氣就變好了。”
“少爺您在說什麼呢,明天就要入宮殿試了,還是別喝酒了,回去休息吧。”
薛韶微微搖頭,“明天的殿試於我來說也就那般,反正我也不指望有成績,還是見一見幾位公子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