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太后、九公主,還是十五公主,這三人對於現在戴着池玲瓏右手上的,那串金絲菩提子念珠的興趣,都遠遠的超過了,對於池玲瓏的興趣。
池玲瓏只是個小姑娘,說到底,她也不過是忠勇侯府的一個庶女罷了。
京都貴女遍地跑,隨便一塊兒磚頭砸下去,十個裡邊八個都有好出身。
郡主,縣主之流且不說了,豪門嫡女也是爲數不少的。
所以,像是池玲瓏這樣上不得檯面的庶女,別說是太后娘娘不看在眼裡了,就連九公主和十五公主,都也不會多瞧她一眼,若不是她現在確實是個吉祥物。
了緣師太贈予池玲瓏的念珠,被太后娘娘像是接貢品一樣,恭敬的接到了手裡,好生唸了幾聲“阿彌陀佛”。
九公主和十五公主都是有眼色的人,看見太后對這珠串,都如此慎重尊崇,她們面上的神色,不由也端莊肅穆了很多。
太后拿着那珠串,仔仔細細的觀察力了許久,最後才又依依不捨的,將念珠還給了池玲瓏。
池玲瓏知道,太后娘娘肯定是想要將這念珠佔爲己有的。
只可惜,身爲太后,她做不出搶臣女東西的事情來;而她,也不會將這東西,贈予太后討她歡心。
無論做什麼事兒,她總是有她自己的底線的。
這念珠雖然本身的價值並不高,但是。她對於池玲瓏的意義,卻非同一般。
因爲有了這串念珠,她身上纔會有更多的“聖光普照”。
佛教的信徒。會把她當做真正和“佛”有緣的姑娘,會對她心存善意。
而即便是不信佛的民衆,也會因爲她手中的念珠,覺得她福運深厚,今後要有大造化,心生惶恐,再不會輕易得罪或衝撞於她。
這些都是對她有益的一方面。是不管多少的真金珠寶都換不來的。
且,自從帶上這串念珠後,池玲瓏也是覺得。神臺好似更清明瞭,就連她的靈魂,好似與這具身體的契合度,都越來越高。
這確實是個好東西……
九公主和十五公主。在太后將念珠遞還給池玲瓏後。心癢難耐之下,也是又徵得了池玲瓏的同意,將念珠拿在自己的手裡,好生看了一番。
不得不說,這確實就是一串普通的念珠。
若說她和別的念珠有什麼不同,大概也就是看起來年代更久遠,更……古樸一些罷了。
但是,不得不承認。當她們嗅到這念珠上的佛香的時候,也是覺得。整個人的精神,好似都好了很多。
委實也當真覺得,果真是了緣師太用了一輩子的東西,這念珠,怕是比所有大師開過光的玉佩、護身符,都要靈驗。
九公主和十五公主,也是戀戀不捨的將念珠還給了池玲瓏,隨後,便陪着太后說起無關緊要的趣事兒來。
臨近午時,池玲瓏和九公主、十五公主,果真被太后留在慈寧宮用午膳。
太后賜膳,這卻是很大的榮幸了,然而,池玲瓏看着面前早就失了熱度的菜餚,也當真一點胃口也沒有。
此刻,不由慶幸起,幸好早起吃的好飽,現在還不餓。
如此,再多撐一會兒,回府之後再用膳也不遲。
池玲瓏一邊用午膳,也一邊三心二意的默唸着:平陽郡主竟是沒有進宮?
這情況委實有些詭異。
是往宮裡遞了帖子,沒有被允許?
還是,平陽郡主當真就沒想到,要趁着這次機會,在太后面面示弱,好再次讓太后對她心生憐惜?
池玲瓏想來想去,也還是覺得,若是她猜測的沒錯的話,第一個因由應該更合理些。
池玲瓏心中碎碎念,不時的想着亂七八糟的事情,因而,這歷時漫長的午膳,她只覺得,好似不過片刻功夫,就結束了。
用完午膳,又陪着太后娘娘進了一盞茶,接下來,太后娘娘例行要午睡,池玲瓏這個時候卻是可以出宮了。
九公主和十五公主,以及太后身邊的談嬤嬤,親自送池玲瓏出了慈寧宮。
“十五妹妹且留步吧,索性姐姐也要回瑤光殿,剛好順路,這就讓姐姐送玲瓏妹妹一程吧。”
走出慈寧宮幾步遠的距離,九公主就倏然開口,讓一直和她並行着的十五公主先回去。
她沒準備怎麼着池玲瓏,不過是,想要趁這個機會,和她說兩句話罷了。
十五公主看了九公主兩眼,隨後,又看向輕笑着看着她的池玲瓏,微頓片刻,也順從的道:“如此,就麻煩九姐姐了。”
又對池玲瓏道:“玲瓏妹妹好走。祖母午睡前,慣是需要昭璇給她老人家誦一會兒佛經,才能睡得着的。姐姐這廂就不送妹妹了。”
將一直跟在身後的,她的小宮娥喚過來,接過那宮娥手中的一個黃花梨木匣子,遞給站在池玲瓏身後的碧月。
又道:“初次見面,這是姐姐送與妹妹的見面禮,還望妹妹別嫌棄,都收下是好。”
池玲瓏略有些惶恐的拒辭不收。
最後,被十五公主好一番勸說,纔不得不讓碧月將東西收下。
“嬤嬤是和十五一道回去,還是要再送玲瓏姑娘一程?”十五公主又問一直站在她們身側的談嬤嬤道。
因爲談嬤嬤身份貴重,十五公主在她面前,向來不敢拿大,都是以十五自稱,以表親近。
十五公主話落,卻見談嬤嬤又恭敬的對她行了一禮,隨後,卻是又看了池玲瓏和九公主各一眼,回十五公主道:“太后娘娘吩咐了老奴,讓親自送玲瓏姑娘出宮。老奴還是親自走一趟是好。”
“如此,十五就先告辭了。”
十五公主帶着宮娥離開後,談嬤嬤也知趣的。跟在距離九公主和池玲瓏七、八步遠的後方。
這個距離不是太遠,也不是太近,若是九公主壓低了聲音和池玲瓏說話,談嬤嬤也是聽不見的。
身邊再沒有雜人,九公主就也一把挽起池玲瓏的胳膊,在池玲瓏的驚魂甫定中,似安撫、似嘆息一般。與她道:“我一直都沒把你看在眼裡,只想着,你一個庶女。怎麼也是配不上他的。”
池玲瓏微垂着頭,嘴角一抽,不知道九公主現在又和她說穆長堯想做什麼?
表示對她的痛恨怨懟?
對平陽郡主背叛的傷心、孤苦、恨極?
亦或者是……她對穆長堯一往情深,爲他去死都願意。無論是她。還是平陽,用情都沒有她深?
呵,好狗血!
池玲瓏覺得狗血,卻還是要老實的聽着九公主碎碎念。
想來九公主也是被憋的恨了,才把她當成垃圾桶,對着她什麼話都說。
可是,她一點都不想聽啊!
九公主語氣滄桑又恍惚的道:“我從小就喜歡他,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就想着,這人長得可真好看。”
“之後。年紀越來越大,懂得了成親與嫁人的含義,卻是想着,以後若是能嫁他爲妻,就好了。”
“我和平陽是好姐妹。宮裡這麼多公主,偏我和她最處得來,兩人從小便形影不離。”
“我們說好要公平競爭,只是,在公平競爭之前,要先把你收拾了。那次去影梅庵,我們就是想着,無論如何,也要讓你知道我們的厲害,讓你害怕的直接向家裡人,請求解除婚約的。”
“那個時候的我和平陽,多蠢啊。”
“以你的身份,想來在家裡是一點話語權都沒有的,我們兩個竟還癡心妄想着,你會因爲畏懼我麼兩,向家裡開口提議解除和他的婚約……”
“姑母府上辦花宴那次,我是做好了孤注一擲的準備的。我不想去和親,不想去南詔,更不想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
“可惜,有心算無心,最後這一切,還是毀在了從小就和我情如姐妹的平陽手裡。”
“不過,她現在也得到報應了。呵呵,她身上中的絕子散,是曹氏安在她身邊的人下的手。只是,那丫頭雖是曹氏的人,也讓我買通了。”
“曹氏讓她每天下一點絕子散,在平陽飲用的茶水裡,我卻是讓她,每天下一包。平陽……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孕了……”
“現在康郡王和世子又暴斃,你說……”
“……”
池玲瓏聽着九公主的嘮叨,一邊也控制不住的,將身上的斗篷,攏的更緊一些。
北風呼呼的刮,她只覺得骨子裡,現在都直往外邊冒寒氣。
太冷了,這天太冷了。
這世情,也太過讓人骨子裡發涼。
雪還在下着,早起清理好的宮道,現在卻是又覆蓋了,足到成人腳踝處那麼高的雪。
池玲瓏走的艱難,聽着九公主的話,心裡更是焦灼的,好似有烈焰在焚燒。
就爲了一個穆長堯,就因爲這一個男人,親如姐妹的兩人反目成仇,如今還不死不休……
呵……
池玲瓏面上泛上來諷刺的笑容。
她只顧着失笑了,卻是沒注意到,身側九公主絮叨個不停的聲音,在何時停住了。
而當池玲瓏聽到一隊衛兵,恭敬的給九公主行禮的聲音時,擡頭一看,入目的卻是穆長堯,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眼前的少年,穿着銀色輕鎧,身上披着黑色的貂皮披風,他腰間挎着刀,腳上踩着黑色的朝靴。
在漫天風雪中,他的面容是模糊的,卻也是凌厲的。
雖然面頰的顏色,慘白的毫無血色,嘴脣發白,鼻頭凍的通紅,然而,他的眸子,卻深邃又危險的,讓池玲瓏無端的覺得,眼前這個少年,和她在翼州中忠勇侯府,老太太的榮壽院前,滿樹桂花香下。見到的那個少年;或是中秋外出賞燈的少年,再或者是,前幾天才方大婚的少年。都不一樣了。
他成長了,臉部的輪廓和線條硬朗了很多。
可是,那雙眸子,卻是殘酷到無情,對於他不在意的人和事,完全可以無動於衷……
池玲瓏垂下眸。
九公主回過神來,卻是語氣輕微的顫抖着。說了聲,“免禮”。
“謝九公主。”
“你們這是……要去何處?”九公主終究又沒話找話說的,問出了這句話。
“臣等奉聖上旨意。去珍奇坊爲十二皇子尋一寵物狗。”
珍奇坊,說的通俗一點,便是宮裡的動物園了。
珍奇坊中,不僅飼養着各國進宮來的瑞獸。還兼職爲宮裡的貴人們。訓練貓狗等小寵。
而穆長堯口中的十二皇子,卻是在年前被封爲正四品充媛的,麗充媛的兒子。
麗充媛無身家、無背景,乃是正正經經的良家女子;至於十二皇子,他今年恰好滿十歲。
十歲的皇子,還要玩寵物狗?
九公主面上泛起諷刺的笑容,脣角一勾,又戀戀不捨的看了一眼。一身侍衛打扮的穆長堯,艱難的咽口口水。隨後卻是道:“如此,你們且快去辦差吧。”
“是,臣等告退。”
伴隨着一陣刀劍和輕鎧撞擊的聲音,穆長堯帶着一隊士兵,朝珍奇坊而去。
等到那些人都走遠了,九公主卻也自嘲的輕笑一聲,轉而,看向垂着腦袋,好似在仔細研究地下的雪,到底堆了多厚的池玲瓏。
好笑的說道:“你說,他會不會後悔娶了平陽?”
不等池玲瓏說話,卻是又語氣略帶滄桑的道:“現在想來,我卻是覺得,興許,你比我和平陽,更適合他……”
擡起手,不讓急着辯白的池玲瓏說話,九公主又道:“平陽心性狹小,處事不折手段;我則是……和他的立場相悖。也許,……你當真纔是最適合他的。”
“我想,他應該也是後悔了吧……”
這廂,九公主看着漫天雪花,口中不住的默唸着,“興許他也後悔了。”
再說走遠了的穆長堯一行人,卻也在談論九公主和池玲瓏。
不,說的更準確一點,是在談論池玲瓏。
“那姑娘是哪家的?瞧那模樣,生的可真俏。”
“可不是。麪皮白嫩,雙眸含星的,看那小臉,長的真叫一個,一個……”
“哈哈,你小子,看傻眼了吧?”
“就是,就是。”
“我怎麼聽說,太后今天,就召了忠勇侯府的池姑娘進宮呢?”
方纔還在嘈嘈雜雜,討論着池玲瓏的衆御林軍,此刻卻都詭異的,一個人都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才又有人打哈哈似地說,“看錯了看錯了,這都過午時了,池府那姑娘,說不定早就出宮了。”
這卻是承認,今天太后,確實是召見了池府的姑娘進宮了?!
如此,方纔那姑娘,果真就是……穆長堯的未婚妻?!!
別說他們爲何就認準了那是池玲瓏了,沒看見九公主和那姑娘身後,還站着太后宮裡的談嬤嬤呢麼?
這麼好猜的問題,腦子稍微轉個彎兒,就能想通了好麼?
只是,若那姑娘,就是他們現在的頭兒的未婚妻,那這可真是,可真是……這親退的太不值了。
就又有不怕死的,湊在穆長堯跟前,賤兮兮的問穆長堯道:“頭兒,那麼個,個……姑娘,你怎麼就捨得把親給退了呢?頭兒,你給兄弟們說句實在話,你現在,那啥,後悔不?”
這侍衛卻是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來形容池玲瓏的美貌了。
而穆長堯,此刻的心思也不由的略微有些飄遠。
他怔在原地,想着身上披着一襲紅刻絲鑲灰鼠皮的斗篷,墨發如瀑,膚白勝雪,櫻脣紅的嬌豔欲滴,眸子黑亮的宛若裝滿了星辰,整個人立在雪地裡,就猶如一株妖嬈綻放的臘梅一樣的池玲瓏。
想她脣角邊出現的,那一抹和她怯懦溫婉的性格,絕對不相符的,略帶譏嘲的冷笑。
眸光略有些空茫起來。
穆長堯想着,他應該是不後悔的吧。
儘管,……他好似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他以前的未婚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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