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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昨天還在念叨,珍琅閣那邊發了那麼大一頓脾氣,憋了那麼一肚子邪火,指定近幾日就會給五丫頭找事兒,沒想到這話還真準了。
隔日早起請安的時候,五姑娘池玲瓏便跪倒在鋪着猩猩紅絨毛地毯的榮安堂正中間,她身側還放着兩匹好似被貓抓了,又好似被剪刀剪了的破碎布匹,整個人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那般哀婉悲慼的模樣,看得人心裡發酸,二夫人卻只顧盯着五姑娘身側的那兩匹出自蜀州的貢品看,她目光森然,心裡卻感覺痛快極了。
嘁,風水輪流轉,早幾日大房還用這兩匹貢品公然下二房的臉面,現在這兩批錦緞卻成了一堆破爛貨。
嘖,忠勇侯府裡的奴才竟然膽大到敢如此欺主?!連皇后娘娘賞賜下來的貢品都敢毀?!
大房裡立的好規矩,大房養的好女兒,嘖嘖,這一次可不要怪二房回扇大房一記耳光了。
“祖母,您要給孫女做主啊。”池玲瓏面上的薄紗早就被淚水打溼了,溼漉漉的黏在她臉上,讓她喘氣都困難。
池玲瓏索性一把將面紗揭開了去,露出她微帶些淺粉色疤痕的小臉。一張臉梨花帶雨,即便哭泣起來亦是清麗逼人,看的人心都軟了,然而此刻卻沒有幾個人注意。
內室中的姑娘、夫人和老夫人,諸人全都看着地上那兩匹被抓剪壞了的錦緞,神態不一。
池玲瓏卻哭的傷心至極,她哀哀悽悽的道:“祖母,這是母親前幾日給孫女送來的,宮裡皇后娘娘賞賜下來的錦緞。孫女珍愛至極,特地遣了專人看管,原打算拿這些做兩身衣裳,等着慶陽伯府老夫人壽宴的時候穿。誰知。誰知……”
話到這裡哽咽的再難以說下去,池玲瓏傷心的幾乎要哭暈在地。“誰知孫女今早上正想派人去請鄭秀娘,碧空就慌慌張張的跑來告訴孫女,孫女的錦緞。錦緞……”
後邊的話不用再說,在場的人心裡也都一清二楚了。
看着那一匹鳥銜瑞華錦,和一匹上等的石榴紅聯珠對孔雀紋錦,兩匹錦緞被毀壞的全成了爛布條子,不說老夫人怎樣心疼肉疼,連見慣了財富珠寶錦鉑的大夫人,此刻也都控制不住的眼皮子猛跳起來,她也覺得肉疼。
池玲瓏卻又哭的好不哀切的說道:“祖母,皇后娘娘賞下來的貢品毀壞了,孫女難免落個大不敬的罪過。祖母。孫女冤枉,您要給孫女做主啊……”
悲慼的聲音百轉千回,那聲音卻尖利的好似一下子便鑽進人的耳膜,刺進了人的心裡。
老夫人被那猛的一聲哭喊嚇得胸口堵住一口氣,一口氣沒上來。險些憋死過去。
好容易猛咳兩聲恢復過來,老夫人卻不免一邊在心裡暗罵,這死丫頭作死,好東西給了她也是糟蹋了,簡直就是個廢物!
一邊卻又在心裡暗恨,上不太檯面的小賤.人,話不會說就不要說。對皇后娘娘大不敬的罪過豈是你說說就完事的?
本來這事兒說小笑笑也就過去了,可你個死丫頭片子硬是要把這事兒搬到檯面上,還公然說“對皇后娘娘不敬”,這是真想以死謝罪麼?
卻又不得不真的替這死丫頭片子做主,不然,落個個藐視上庭的罪過。她一個老婆子可吃罪不起。
老夫人便沒好氣的在周氏所坐的位置處掃視一圈,繼而恨聲問聚集在主子身後的丫鬟婆子道:“是誰負責看管五姑娘房裡這兩匹錦緞的?把那丫頭拉出去,直接輪棍打死。”
內室裡服侍的人羣中倏然就竄出一個面向老實憨厚,身着粉色衣裙,腰繫水紅色腰帶。做一等丫鬟打扮的大丫頭來。
噗通一聲猛的跪倒在池玲瓏身後,那丫頭腦袋磕地,不住的哭喊着,“奴婢冤枉,姑娘的錦緞真的不是奴婢剪壞的,奴婢冤枉,老夫人你要爲奴婢做主啊!”
老夫人一看見這個跑出來的丫頭,本就憤恨的心情,此時更是雪上加霜。她右眼皮子不住的跳啊跳的,跳的老夫人一陣心慌意亂。
老夫人手指着那跪地的丫頭,恨得咬牙切齒。
都是些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她怒其不爭的“你”“你”了兩聲,恨得說不出話來。
這丫頭還是自己塞到五丫頭房裡的,往日見她是個心思縝密的,處事兒也穩當,且心裡也有幾分成算,便想着當個暗樁安插在大房,不時捅個簍子,挑撥挑撥池玲瓏和周氏的關係,
既給周氏添堵,又讓大房裡不得安生。
她還有些別的打算,都在一步步施行,眼見着就要出成果了,誰知這丫頭竟會自作主張做出這樣不譜兒的事兒來,還讓人抓到了把柄,果真是,果真是個沒用的賤.蹄子!
ωwш. тTk an. ¢ O 老夫人瞪着下首的丫鬟,一雙昏黃渾濁的老眼中滿是憤恨。
碧霄卻哭的滿臉都是鼻涕眼淚,形容狼狽不堪。
她腦袋一邊往地上磕,嘴裡還好似受了天大的冤屈似地哀嚎不止,“老夫人英明,老夫人給奴婢做主啊。這兩匹錦緞確實不是奴婢損壞的,奴婢知道是誰,兇手是姑娘房裡的碧空,老夫人您明察秋毫,真的是碧空心思歹毒,故意剪爛了姑娘的錦緞,奴婢是無辜的啊!”
“你,你,你血口噴人!”另一個被點到名,做一等丫鬟打扮的丫頭聽了碧霄此言,便再也忍不住的反駁出聲,卻是池玲瓏身邊的另一個大丫頭碧空。
碧空此刻一張俏臉漲得通紅,不知是被氣的,還是惱的。
她滿目怨懟的仇視着地上的碧霄,指着碧霄的那根手指卻控制不住的打顫。她眼神閃爍,其中有着憤恨,還有着莫名的茫然,連看周圍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卻來來回回只顧着嘶叫着那單薄無力的一句,“你血口噴人!”
大夫人一聽到名叫碧霄的丫頭。口中說出碧空的名字時,一顆心便跳的快的幾乎要從嗓子眼兒裡蹦出來。
她到不是嚇得,而是被氣的,簡直要被氣得血液逆流了。
大夫人扭頭看一眼身側站着的大女兒池明珍。果見她雙脣緊抿成了一道直線,雙手緊擰着帕子,幾乎要將那繡帕絞爛了。
看到她向她看去,池明珍更是微不可見的側了側身子,逃避着她的視線,不敢與她對視,顯而易見的是心虛了。
大夫人看到這一幕場景,氣得眼前一陣陣發黑,恨不能將這個作死的孽障直接打死了乾淨。
昨日裡大郎還將她們母女兩個“教訓”了一通,這丫頭竟是在這關頭又鬧出了事兒。還這麼不折手段,手腳還這麼不乾淨,這作死的丫頭,果真是來討債的啊!
周氏氣得臉都扭曲了。
再說此時的老夫人,看到劇情猛的逆轉。矛頭直接指向周氏的一個陪房所出的閨女,又看周氏臉上的表情雖然極盡平靜,卻也略有些些控制不住的猙獰,老夫人常年混跡內宅,只這片刻功夫,便把這其中的彎彎道道都想清楚了。
一時間只覺得心頭大塊,老夫人態度不覺就更“端正”了一些。
問碧霄。“你口口聲聲道碧空纔是罪魁禍首,可是有證據?哼,若只爲逃避懲罰便胡亂攀咬,讓本太君查出了真相,便把你賣到娼寮做妓.子去。”
“奴婢有證據,奴婢所言都是事實。老夫人您要爲奴婢做主啊。”碧霄滿臉淚痕的哭泣,一邊還扭頭喊了一句“夭桃”,便果真有一個身着青色褙子,還留着頭的三等小丫鬟,從人羣中走了出來。直接跪倒在池玲瓏身後,小身板被嚇得瑟瑟發抖。
看熱鬧的諸位姑娘,夫人和老夫人,看到原告、被告、證人全都到齊了的場景,那裡還有不清楚的。
想來這場景已經在五姑娘房裡上演過一道了,只是涉案人員到底都是長輩指派過去的人,五姑娘不好親自發落,這才趁着大家都來給老夫人請安的功夫,順便讓大家來旁聽,做個證人,也好讓各個丫鬟的主家,都沒辦法出面包庇各自的奴才?
倒也是巧心思了。
二夫人喝口茶,嘴角泛起冷笑;三夫人也不緊不慢的用茶盅蓋,抿了抿茶碗裡的茶沫子,看一眼地上跪着的三人,繼續事不關己的品着茶。
最後出來的那個名叫“夭桃”的小丫頭,此時已經戰戰兢兢的說起了話來。
原來這丫頭昨日晚上突然拉肚子,整晚上睡不着覺,便陪着碧霄一塊兒給五姑娘守夜。
誰知到三更天的時候,她再一次去茅房,途徑碧霄的房間的時候,卻突然聽到碧霄房裡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她好奇之下便捅破了窗戶觀看,誰知竟是看到碧空拿着剪刀,將五姑娘特意交給碧霄精心保管的錦緞剪的碎爛。
“那你當時爲何不出聲阻止?”老夫人正義凜然的問話,眉目間卻是喜怒交加。
夭桃被嚇的已經哭出聲來,“奴婢看到的時候,碧空姐姐已經剪完了。奴,奴婢害怕,又不敢吵醒姑娘,就只告訴了碧霄姐姐。”
“你胡說八道。我昨天晚上一直在睡覺,你那隻眼睛看到我剪了姑娘錦緞?”
碧空眼珠子都紅了,仍是不住的強調自己無辜,夭桃的血口噴人。然而她的身子已經站不直了,背也有些躬。即便嗓門再大,口氣裡的虛浮卻騙不過人。她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只要再力道大一點,便可以輕而易舉的戳破她的底氣。
夭桃就又哭的淚沾滿襟的一邊給老夫人磕頭,一邊道:“奴婢沒有胡說,奴婢有證物,奴婢親眼看見,你完事兒後便把剪刀埋進姑娘書房窗口前的桂花樹下了。”
老夫人就又氣的發抖的讓貼身侍候的韓媽媽,帶了小丫鬟們去青嵐院裡取證物,碧空慌亂的茫頭四顧,周氏和池明珍卻誰也沒有看她一眼。
不久,去青嵐院取證物的韓媽媽回來了。她身後的小丫頭手中端着一個托盤,裡邊放着一把小剪刀,還帶着泥頭,顯見的是剛從土裡邊刨出來的。
碧空體內的精氣神好像一下子就被抽空了一般,她像一堆爛泥似地跌倒在地上,人都快要被嚇傻了。
老夫人看到證物,臉上的神色更不好看了。她直接隔空將一個茶杯摔到碧空身上,指着那小蹄子便恨聲道:“吃裡爬外的狗東西。侯府裡管你吃管你喝,你竟然還敢故意損壞主子的物件,作踐主子,當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不過你一個賤丫頭想來也沒那麼大本事,可是背後有人給你撐腰,故意指使你做這等喪盡天良的惡事兒?”
話問的是碧空,老夫人雙眸卻看向周氏,那得意、張狂又似鄙夷的目光,好似早就知道是周氏在背後指使的這丫頭。
只是,周氏到底棋差一招,讓碧霄抓到了把柄。那丫頭倒是個知道變通的,還會不經意的給人下套,腦子活絡,還有些手段,倒也是個人物,看起來要好生培養一番了。
下了周氏的臉面,又公然扇了大房一個耳光,老夫人高興的眉頭舒展,興高采烈的就差放鞭炮慶祝了。
周氏的臉色卻瞬間變得鐵青,她看一眼身側的池明珍,更是感覺口中發苦,有口難言。
都是來討債的孽障,上輩子真是欠了這小冤家的!若不是這冤家,她那裡至於被這老刁婦這樣噁心,就差指着她的鼻子尖罵了。
周氏氣得呼吸不暢,碧空聽了老夫人着重了口氣問出來的最後兩句話,卻是差點被嚇得魂飛魄散,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卻是再不敢看周氏和池明珍一眼。
她老子娘,哥哥嫂子侄兒侄女,一大家子人的身契全都在大夫人手裡……
碧空就忙不迭的搖頭甩淚,“奴婢冤枉,沒有人指使奴婢,老夫人您開恩,奴婢是冤枉的啊!”
老夫人被氣的差點倒仰,見碧空這麼不識擡舉,見了棺材還不掉淚,便怒聲道:“證據確鑿還想抵賴?來人,將這死丫頭片子給我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死了就算了,不死就將她拖出去丟到北街紅樓裡,誰也不準給她贖身,不然家法伺候。”
碧空被嚇得差點魂飛魄散,看到門外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進來,拉着她的胳膊就要往外拖。碧空此刻是徹底的怕了,不覺就像溺水的女鬼一般,尖利的嘶叫了最後一聲,“奴婢冤枉,奴婢只剪了姑娘的一匹錦緞,老夫人,奴婢冤,唔……”
後邊的話,碧空再沒有說出口,便被幾個婆子大踏步的拖了出去。
她不服的掙扎着,整個人被嚇得魂都快沒了。
早知如此,她那裡會爲了討好三姑娘,便剪了五姑娘的錦緞給三姑娘出氣啊?
可是,她真的只剪了一匹,只剪了一匹!到底是誰要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