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7 池仲遠篇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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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才過不久,眨眼時序已經入了九月,初秋的天氣悽清蕭瑟,到處都是一片荒涼冷落的風景,然翼州忠勇侯府卻處處濃墨重彩,花紅柳綠的讓人有種錯亂了歲月的感覺。

夜涼如水,明月高掛在夜幕之下,銀白的月輝傾灑在寂靜的青雲堂中,讓人恍若走入一方無人的死地。

明亮的羊角宮燈中倏然爆出一個燭花,將副將吳明成的思緒打亂,他看着臨窗而立,纔剛過加冠之年的年輕英俊男子的背影,恭敬的拱手行禮,動作一絲不苟,盔甲與刀劍碰撞發出鏗鏘有力的聲音,在暗夜裡聽起來格外尖銳分明,“侯爺,該休息了。”

那臨窗而立的男子,身材頎長,他着一襲青色松柏長青紋長衫,頭髮也只用一支羊脂白玉簪簪住,看背影不過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儒雅文士,然他面容英俊無匹,還有些消瘦清癯,臉部線條略顯鋒利,就連眸中也都是薄.情.寡.欲的冰冷之色,單是看人一眼,便讓人控制不住心生涼意,遍體生寒。

男子良久後出聲,“下去吧。”

吳明成略有些躊躇的應了一聲,臨到走出書房門前,到底忍不住又道了一句,“侯爺,兩名龍衛現居客院,將於明日三更時分啓程回京。”

說完這句話,恭敬的躬身退出書房,吳明成走到外邊廊下小聲的與守護的侍衛低語幾句,這才轉身朝青雲堂外走去。

吳家早先便是忠勇侯府的奴僕,到了他祖父那一輩,因祖父驍勇善戰,有些謀略,便被主家消了奴籍,給當時的忠勇侯做了貼身副官,他父親也是如此,到了他這一輩,因和現如今的忠勇侯一起長大,母親更是池仲遠的乳母,他便也順理成章的成了侯爺身邊的第一人。

兩人自幼情誼深厚,加之在戰場上又有過命的交情,久而久之,他就成了侯爺的左膀右臂,深的侯爺看重。

也正是因爲這份看重,他才能看到那封由魏國皇家養出來的暗衛——龍衛送來的帝王密信……

吳明成駐足在假山旁邊,想起落在雪白宣紙上的,出自帝王手筆的鐵畫銀鉤,骨子裡一點點浸上涼意。

吳明成是武將,可以說因爲深受身邊父輩的影響,對文人有種發自骨子裡的鄙夷和輕蔑,認爲文人頑固迂腐,同行相輕,表面溫雅清貴,睿智端方,實則奸.猾狡詐,兩面三刀;而這些只知道爭權奪利的文人儒士,實在是王朝養的蛀蟲,遲早一日要將權術玩弄到他們身上,將王朝腐蝕一空,委實該剷除乾淨。

他蔑視端坐在朝堂的所有文人,甚至連當世幾位有名的大儒都鄙夷不屑,然在這些文人中,卻絕對不包括素有文人第一世家之稱的顓孫氏。

吳明成讀書少,對於國策諫行之類的書也無甚興趣,如此看來實不該和素有文人第一世家之稱的顓孫氏有何神交,更遑論是對顓孫氏另眼相看,尊崇至極,但實際狀況卻不然。

吳明成作爲忠勇侯身邊第一的用副將,其實胸有丘壑,也當真有些真才實學,而他與顓孫氏的交集,便是由蕭十洲先生編寫的那幾冊《大興堪輿全圖》解說本。

這幾本書乃是蕭十洲先生在繪製完《大興堪輿全圖》後,對於出現在堪輿內的所有城池、山脈等進行嚴苛考察,才寫出的解說附議。其中不僅詳細記載有當地的人文風俗,每條河流的汛期、枯期變化,通往一城一池最便捷徑,民風和飲食狀況,就連各地歷年來的天氣景況,或多雲霧、多雷電、多風雨等等都記錄清晰,委實是帶兵打仗的將領人手必備之“良師益友”。

雖說現如今距離大興滅國已有將近三百載,因天災等故,地理山河都有些微變化,甚至一些城池、小鎮的名字到也多有改變,然這本《堪輿全圖》的實際功用卻絲毫未減,反倒因其中屢有涉及對於各地或道路艱難、或毒蟲遍佈,或飲食難以維持等問題的解答之法,已經被大魏的將領們奉爲圭皋,進而對蕭十洲先生乃是整個顓孫氏敬若神明,不敢有絲毫言語不敬。

吳明成也不例外,他頗通文墨,又因曾是侯爺身邊書童,跟着讀了不少書,就連一些世家都難以接觸到的,有關蕭十洲先生著的其餘幾本軍事兵法淺談的書籍都有涉獵,心中對蕭十洲先生敬仰至甚,對傳說中的文人第一世家顓孫氏更是仰慕至極,只感概晚生了三百年,緣鏗一面。

只是,這些仰慕崇敬,在看到陛下的手書,要侯爺率領十萬將士,以“助秦王秦瓊驅逐西域大軍爲名,實則暗中打探桃溪谷進出路徑,將於除夕之夜將顓孫氏闔族屠戮殆盡”之詞時,心都冷的結了冰。

弘遠帝登基兩年,廣施仁政,多有建樹,被民衆視爲聖明之主,更有欽天監言曰“王朝將有中興之象”,弘遠帝明君之名愈發卓著,可就是這樣一個“心胸開闊”,文治武功的帝王,在坐穩了龍椅後的第一件密事,竟是要將那被天下文人武將奉爲“聖明”的千年隱世家族顓孫氏滅族!!

雞鳴聲響起,吳明成在三更之前起身到了客院,領着全身盡都掩在黑色布料中的兩名龍衛進了青雲堂。

青雲堂中一片漆黑,只有書房中亮着燈,吳明成在守備侍衛的示意下得知,侯爺昨晚果真沒有歇息,一時間心中感慨萬千,既覺得陛下這命令委實強人所難,若有一個疏漏,侯爺怕將萬劫不復,不僅失了聖心,侯爺也將被天下人唾罵;可若侯爺推辭此事……先不說皇命不可違,就說這密令見不得光,自家侯爺既已得知,且上了這條賊船,就絕對下不來,除非身死。更何況,一朝天子一朝臣,忠勇侯府雖深受先皇恩寵,乃是先皇留給弘遠帝的,用來鎮守大魏腹地的忠實擁泵,然則弘遠帝自登基以來並無特別重用和信任忠勇侯府,這於忠勇侯府的基業委實不利,因而,眼下不管怎樣斟酌,這事情其實也只剩下一條路可走。

吳明成從侯爺手中接過密信,交給爲首一名龍衛,坐在案几後的池仲遠此時也起身,道了一句,“勞二位稟明聖上,池仲遠定不負所望。”

龍衛拱拳一禮,隨即便大步走出青雲堂,轉眼消失不見。

吳明成送了人後回來,“主子,今日可還要去大營?”

“卯時三刻出發。”

“屬下遵命。”

接下來一段時日,翼州城內的糧草,包括忠勇侯賬下士兵開始被頻繁調度,忠勇侯帳下大將俱都走路帶風,一個個興奮的摩拳擦掌,眼都紅了——要打仗了,他們侯爺奉皇明將押送五十萬擔糧草,率領十萬士兵,將與一月後出發,前往隴西邊境支援秦王。

這事情瞬間在整個翼州吵得沸沸揚揚,忠勇侯夫人周氏和老夫人林氏聞訊後,一人驚慌莫名,心憂難耐,唯恐池仲遠稍有不慎,自己便成了gua.婦,年紀輕輕便要守節;一人則祈神拜佛,惟願這繼子就此死在外地纔好,屆時整個忠勇侯府就是她兒子的了。

時間轉瞬即逝,眨眼便過一月之期。

翼州軍隊西上之時,天氣已入深秋,此時大魏腹地的翼州仍舊山清水秀,然北部地區,卻已經飄起鵝毛般大的雪花。

行軍的路程並不順利,因是趕路,每天最多隻能歇息兩個時辰,南方的士兵本就不適應北方的酷寒冰冷的天氣,路上不斷有人染上風寒,更有甚者道路皆成凍土,寸步難行。

便有脾氣火爆的將軍忍不住罵娘,“狗日的,就這樣龜爬什麼時候能到隴西?”

“比起這個問題,小弟倒是更想知道陛下在想什麼。要說青州、黔州等地皆有守備軍,數量之多足可與我翼州軍隊相比,陛下要調軍,何必捨近求遠?再來,我翼州軍中以水軍爲主,水上戰鬥乃是強項,雖也有陸行軍,比起常年駐守邊境的秦家軍,西北軍,到底遠有不足……”

“青州、黔州等地有軍隊不假,只是糧草卻不足,也只有我翼州四通八達之地,才能一下集齊五十萬擔糧草。怕是陛下讓翼州軍去前線支援是假,最主要乃是送糧。”

“也就只有這個解釋了……”

翼州軍一路走走停停,經由將近兩月時間跋涉,終於趕在年底時進了隴西地界。而此時北部滴水成冰,西北風像刀子似得呼呼的颳着,直將那些皮糙肉厚的軍士臉上都留下了道道紅痕。西北部冰天雪地,出門成了苦差事,鑑於此,就連一直不斷騷.擾西北邊境的西域兵,也都各自回了駐地,要待來年開春再戰。

兩軍匯合,自是一番宴飲,如此不日之後就要除夕,秦瓊原要邀請翼州軍等人一道狂歡,池仲遠藉由當天要出營會友之名,率領一百士兵,匯合了藏在城外的兩百精衛,一路疾行往桃溪谷而去。

天黑之後才趕到桃溪谷下城鎮,一行人進了客棧,卻明顯覺得這裡多了幾個陌生面孔吳明成此時匆匆趕來,“主子,陛下在此。”(未完待續您的支持。)

ps:默默開更番外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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