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許南深。
我沒有來得及收回視線,他就這麼直直地看了過來。
不過是一眼,他就收了回去了。
然後我就看着他在我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去,一同的還有一個女人,確切的來說,就是那個方家大小姐的方芷晴。
“許先生,今天約你出來,想必你也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了?”
他們的位置就在我和趙菲的位置前面,方芷晴的聲音不大不小,足夠我和趙菲聽得一清二楚。
我坐在那兒沒有動,這奶茶店裡面明明是鬧哄哄的,但是我卻只聽到那個男人的聲音:“知道。”
“我這個人呢,佔有慾比較強,你和葉瑾是怎麼一回事呢,我是不會去計較的,但是你和我結婚之後,那就不一樣了,我不太希望我的丈夫在外面有個小三。”
“方小姐也想多了,我也不希望自己有個小三。”
“所以呢?許二少的答案是?”
“如你所願。”
“離婚嗎?我可不僅僅想你離婚啊,許南深。”
“自然,我和葉瑾之間,也不僅僅是離婚這麼簡單。”
“啪。”
“對不起,小姐,有沒有燙到你?”
剛泡出來的拿鐵到底有多燙,我以前不知道,但是我現在知道了。
那冒着煙的咖啡就這麼落到我的大腿上,這十月份說冷不冷,我只穿了一條褲子,那咖啡透過褲子流下來,我從來都沒覺得這麼的疼過。
“沒事吧?”
趙菲拿着紙巾幫我擦,侍者也拿着毛巾幫我擦,我沒有動,就這麼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就在我的跟前,擡起頭跟我對視着。
那黑森森的眼底是我從未看明白過的深邃,方芷晴的清淺的笑聲傳來,我收回視線,看了一眼趙菲,伸手接過毛巾自己擦了一會兒:“沒事。”
“對不起,我沒想到——”
“不關你的事。”
“我送你去醫院吧。”
趙菲說着,就拿着包包起來了。
我看着她,不禁笑了:“不用了,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先走了。”
“葉瑾——”
“葉小姐?這麼巧?”
我剛起身,就對上了回頭看向我的方芷晴。
她在笑,眼底裡面是勝利者的笑容。
我也笑,“是啊,真巧。”
真巧,何必呢,演這麼一齣戲給我看。
許南深既然說得出,必定是做得到,他要離婚,又哪裡需要方芷晴和趙菲聯手弄這麼一出呢。
我收回視線,轉身一步步地離開。
“葉瑾——”
身後的趙菲追着我過來,我回頭看着她,發現她手上拿着一張醫院的單據,看着我神情複雜。
我伸手將那單據拿了回來:“趙菲,我和你還是不一樣的,我從來都不是那一個站在原地的人。”
說完,我將單據往包包裡面一塞,轉身繼續往前走。
“你懷孕了。”
趙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停了腳步,回頭看着她,勾着脣笑:“是啊,所以呢?”
她張了張嘴,到底沒有說些什麼。
我沒有再理會她,擡腿走向電梯。
這週末的電梯人多,等了兩撥纔等到。
進電梯的時候我轉過身,看到趙菲還站在那兒,看着我的神情複雜,眼底裡面的同情十分的明顯。
沒有人按關閉鍵,我附身將電梯關上。
趙菲的臉一點點地消失在閉合的電梯門之外,我站在那兒,身邊是一對情侶,在討論着剛看完的電影是怎麼樣。
身後是三個女孩兒,在說着其中一個女孩的男朋友。
左側是一對夫婦,中間帶着一兒一女,母親呵斥着撞到身上的兒子,父親在一旁溫和地笑着。
我站着這電梯裡面,被咖啡燙到的大腿在隱隱地發痛,耳邊的聲音從清晰一點點地變成模糊,最後什麼都聽不到。
“小姐,你不出來嗎?”
突然有人叫了我一下,我怔怔地擡起頭看向他,這時候才發現電梯已經到了一樓。
電梯裡面又重新進了一批人,剛纔叫我的那個男人正摁着電梯門的開鍵,等着我出去。
我對着他想要笑一笑,卻發現笑不出來,眼淚從眼角流出來,只能狼狽地擡腿走出了電梯。
可是走出電梯之後,我卻發現,我根本找不到門口在哪兒。
身邊都是來來往往的人,但是沒有一個是我認識的。
我站在那兒,覺得自己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的。
身邊好像有人在討論我,但是我已經沒什麼力氣去理會了,擡手擦了一把眼淚,轉身看了看四周,最後看到指示牌才擡腿離開。
我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走這麼快,可是我走得越快,那眼淚就掉得越快。我擡手,卻怎麼都接不住。
大腿的疼痛越來越強烈,我甚至不敢動,只好找了塊牆,靠在上面等着。
等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
大腿疼,心口更疼,裡面好像是玫瑰紮根而出一樣,帶着刺到處的蔓延,纏着我的血肉不斷地絞着,疼得我四肢百骸都發顫。
疼得渾身都發顫,我站不穩,只能扶着牆一點點地滑下去。
來來往往的人都看着我,不知道誰上前拉了我一下,我擡頭看着她,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女生,她看着我一臉關切:“小姐,你沒事吧?”
我擡頭看着她,隔着眼底那凌亂的眼淚,能夠清晰地看到她眼底裡面的自己,滿臉都是眼淚,妝已經花了,頭髮是亂的,散在臉上沾着眼淚,打了腮紅的臉也蓋不住蒼白,整個人就好像一個瘋子一樣。
我捉着包包搖了搖頭:“沒事,我就是有些疼。”
疼,心疼。
“你哪裡疼,要幫你打120嗎?”
我笑着搖了搖頭,扶着牆要起來,卻沒想到腳下的平底鞋居然踉蹌了一下,卻被跟前的小女生扶着,她看着我,笑得很友好。
我伸手拉着她的手臂,咬着牙說出一句話:“麻煩幫我叫一輛計程車。”
“我扶你過去?”
“好。”
她真是好心,也不怕我訛她,扶着我到了門口幫我叫了一輛計程車。
車門關上的時候,車子一點點地開了起來,我能夠看到那廣場一點點地離我遠去。
我知道,有什麼也正在離着我遠去了。
許先偉在醫院,許如風去了醫院陪許先偉,傭人各司其職,許家的別墅裡面安靜得能夠清楚地聽到我的呼吸聲,還有腳步聲。
我從車上下來,付了錢,擡腿一步步地走進去。
“二少奶奶,要做午飯嗎?”
青姨走出來問我,我擡頭看着她,搖了搖頭:“不用了。”
“二少——”
她還在叫我,可是我已經沒什麼心思去理會了。
何必理會呢,反正這許家的人,就沒有一個人拿正眼看過我的。
從前我以爲起碼還有許南深,如今我才知道,到底還是太天真了。
陳一一說得沒錯,與狼共舞,處處陷阱。
我以爲自己已經夠小心翼翼了,卻沒想到,到頭來,是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坑進去。
房間裡面沒有人,我走進去,找到自己帶來的行李箱。
那裡面放着一個盒子,我以爲我用不上的,倒是沒想到,最後還是用上了。
將離婚協議書拿出來,放在桌面上,我拉着行李箱想收拾些什麼,卻發現自己不知道應該收拾什麼好。
好像什麼都是我的,可是又好像什麼都不是我的。
最後我乾脆把行李箱往一旁一放,坐在沙發上,側頭看着那落地窗外的陽光。
今天的天氣真是好啊,可是我的運氣卻不太好。
我本來打算今天告訴許南深我懷孕了,不過現在看來,大抵我永遠都沒有開口的機會了。
許南深回來得很快,樓下傳來汽車引擎聲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回來了。
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他從黑色的賓利裡面走出來。
彷彿感覺到我的視線,他擡頭看了我一眼,我勾着脣,對着他笑了一下。
隔得有些遠,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很快就收回視線,擡腿走進了別墅裡面。
眼底太熱了,我怔怔地看着那車窗外面,已經記不清楚有多少次我和他一起站在這兒抱在一起纏綿了。
門打開,許南深走進來。
我回頭看着他,笑了一下:“這麼快回來?”
他沒有看我,視線落在那桌面上的離婚協議書上,微微低着頭,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不過也沒有什麼關係了,反正也沒有必要知道他現在是什麼表情了,不管什麼表情,我知道,我和他的結局都已經註定的。
“介意嗎?”
突然,他擡頭看着我,手上夾了一個香菸,往我的方向比了比,顯然是在問我的意思。
我聳了聳肩:“我介意你會不抽嗎?”
他眉頭折了一下,然後下一秒,那還沒有點上的香菸就被他扔到垃圾桶裡面去了。
我看着那香菸,突然就笑了:“你知道多少?”
他從來都不在乎我的意見,倒是沒想到,現在,他難得因爲我的一句介意就真的不抽菸了。
只是,放在這樣的時候,無比的諷刺。
我擡頭看着他,繃了這麼久的一根弦終於斷了。
“嘭”的一聲,支離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