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餓了一整天,吃得也快,可是吃完之後也不知道幹什麼,坐在那兒低頭看着桌面上的兩個空碗。
雖然已經四月下旬了,可是山裡面的溫度低,我就只穿了一件雪紡的長袖,坐久了只覺得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是許南深把煙抽完了,他回頭看着我:“要洗澡嗎?”
我點了點頭,但是很快又搖了搖頭:“不用了。”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把門關上,然後徑自進了廚房。
不過他很快就出來了,我看着桌面上的兩個空碗,想了想,還是收拾進廚房裡面去。
出來的時候發現許南深不在客廳裡面,我怔怔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客廳,有些害怕,卻也不知道怎麼辦。
很快,許南深就從一個房間裡面走出來了,手上拿了一套衣服,和洗漱用品:“新的。”
我看了一眼,才知道是男士的。
浴室沒有浴霸,只能用舀水。
我在浴室裡面能夠聽到蛙聲,我從小到大最怕就是這些東西了,洗澡的時候整個人都是緊繃着的。
洗完澡之後我才覺得自己整個人是活了過來,許南深看了我一眼:“過來。”
我已經不在乎許南深要做什麼了,我只知道,三天之後,我再也不用面對他了。
他領着我進了第二個房間,房間裡面很簡陋,一個木製的衣櫃,只是歲月很久了,看着好像隨時都會倒下來一樣,牀是用木板鋪的,一米二左右,只是上面的牀單已經換了。
我想應該是許南深之前就已經跟人打過招呼了,我只是沒想到,他憑什麼篤定我會和他來。
想不想得到也沒用了,反正我現在已經在這兒了。
他把我帶進去之後人就不見了,再見到他的時候,他身上已經是和我一樣的香皂味了。
我在牀上裹着被子,下意識地拉緊了被子:“牀太小了。”
他看了我一眼,面無表情地翻身上來:“擠一下。”
比力氣我比不過他,事實上我沒什麼比得過他的。
大概是累了一整天,晚上我睡得很好。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很亮了,到處都是雞叫的聲音,時不時地傳來一聲,我很困,卻怎麼都睡不下去了。
自從失憶之後,我就變得很淺眠。
許南深倒是還沒有醒,我不想動,因爲不知道醒了之後怎麼面對他。
可是人不能總是逃避現實的,許南深很快就醒過來了。
我見他動了動,下意識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整個人繃着不敢動。
他的氣息靠近的時候,我被子裡的手忍不住動了一下,吻落在額頭的時候,眼睛一下子就燙了。
我聽到開門的聲音,等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房間裡面就只有我一個人。
許南深剛纔的那個吻,大概他永遠都不知道,我當時是醒着的。
我出去的時候許南深已經煮好粥了,是白粥。
他看了我一眼:“去洗漱。”
村子裡面開始有人在說話,只是人家不多,人也不多,說話的聲音並不是很熱鬧,但也比晚上的時候的寂靜好很多了。
吃完早餐之後許南深帶着我出去,我已經沒有辦法反抗了,反正在這裡,他就算是把我賣了,我也無話可說。
我不知道他什麼意思,他帶着我繞了一整圈,然後又回到房子,開了門,他卻沒進去,只是看着那對着門的桌子上放着的黑白相。
“那是我媽。”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纔開口。
我早就猜到那是他媽了,我只是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他彷彿也不需要我明白,很快就徑自開口說下去了:“你在這樣的地方生活過嗎?葉瑾?”
沒有。
我抿着脣,就算我年少的時候父母就被許北至逼死了,可是我一歲的時候就被葉家收養了,葉伯伯和葉伯母對我就像是親生的一樣。
“我在這裡生活了十年,十歲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有電視機,那是在書上聽過的。我那時候唯一的想法就是考出這座大山,我那時候就只有這個想法。如果不是有一天,我看到我媽的筆記,知道亞太是許先偉從我外公的手上搶過去的,我想我一輩子就這樣了。我媽做了一輩子的富家女,卻爲了我在這座大山裡面窩了十多年,可是最後也逃不過被許先偉親手殺死的結局。葉瑾,你知道那種感覺嗎?親眼看着你媽被你親生父親殺死。許先偉從來都不知道,那一天我就在門外,看着他一點點地把我媽掐死。”
“亞太不是我的,也不是許先偉的,他是屬於我媽的,屬於秦家的。我要得到它,從來都不是爲了我自己。”
我怔怔地看着他,有些難以從他說的那些話中清醒過來。
我知道這是許南深的苦肉計,這些都是真的,可是他早不說,晚不說,偏偏這個時候才說,他的居心一目瞭然。
可是我還是忍不住難受,真的,特別難受。
可是難受那又怎麼樣,“許南深,你知道你今天的行爲叫什麼嗎?叫‘亡羊補牢’,可惜了,我是你養在裡面的那一隻羊!羊已經跑出來了,你就算把牢補好了,那又能怎麼樣,我已經走遠了!”
“我能理解你,真的,特別能理解。可是這些都是你利用我的理由嗎?你不信任何人,除了你自己,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可是你卻從未在我愛你的時候嘗試信任過我。直到現在,你還是沒有完全相信我。”
“許南深,人最可悲的事情是,你一輩子,只能相信你自己一個人!你當初但凡提點一下我,或者告訴我,我們兩個人的結局就不會像今天這樣!可是你沒有,你從來都沒有,你說了什麼嗎?你沒有,你只是在我說我愛你的時候看着就像是一個傻子一樣做你的棋子!”
這些話我一直想說,卻又覺得毫無意義,如今說出來也是一樣,可是卻是他逼着我的,逼着我不得不一字一句地告訴他,我當初到底有多麼的傻!
“我從來都沒有說過你只是我的棋子,葉瑾!如果你只是我的棋子,那我現在在幹什麼?”
我笑了一下,只覺得許南深可悲,他或許一輩子都不知道,當初他到底錯在哪裡了。
“對,你沒錯,錯的是我,是我!我如果不愛你,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你會好好的,我也會好好的,浩浩也不用面臨着爸爸媽媽分開的選擇!”
“還有,不要說得那麼冠冕堂皇,你搶亞太,是爲了誰你自己心裡面清楚!你難道能夠否認,你將亞太搶回來,不過是想將許家的人踩在腳底下而已!你也不過是在滿足你的自尊心和虛榮心而已!”
話說完,我已經後悔了,可是後悔沒有用。
話已經說出來了,我想說些什麼,也已經於事無補了。
許南深看着我,那是我從未見過的眼神,那是一個讓我知道,我們再也不會有以後的眼神。
“你說得對,葉瑾。”
他說完,轉身就走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步步離開的身影,竟覺得世界都坍塌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但不是我想要的嗎?
不是你想要的嗎,葉瑾?
這都是你想要的,你該笑,不是哭。
許南深回來的時候渾身都是泥,我走出去才發現外面下雨了,只是現在已經停了。
他走進來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我,轉身進了房間,然後又進了浴室,很快,他就換了一身衣服出來了:“走。”
原路返回,這一次,他走得很快,我在身後跟着,好幾次差點兒摔下去,他一眼都沒有再看我。
他的冷漠是我想要的,可是真的得到之後,我卻發現,根本沒有我想象的那麼開心。
我沒有注意,腳下一滑,人直接就摔下去了。
滾了一圈,渾身都是疼,衣服沾了泥土,一身的狼狽。
許南深一步步地走過來,我看着他,以爲他會伸手拉我起來的,可是他只是目不斜視地從我的眼前走過。
我看着他一步步地走下去,半響才伸手重新爬了起來,腳上不知道被什麼劃了,疼得我有些難走。
可是許南深越走越遠,山路下去本來就難走,他卻再也不會問我要不要他背了。
整個回程許南深都沒有再跟我說過一句話,車子開到機場的時候是下午。
他下了車,一眼都沒有看我,直接就上了另外一輛車走了。
我還坐在那車裡面,看着他的車子從我的眼前開過去,身側的手不斷地扣着自己的手心,直到最後,有人叫我,我才收回視線。
“葉小姐,這是許總讓我給你的。”
我低頭看了一眼,是一張頭等艙的機票。
這一刻,我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晃。
他還真的是,說到做到了啊。
“葉小姐?”
那人又叫了我一下,我拿過機票,說了一聲謝謝,擡腿走進機場。
被絆倒的時候,手心熱烈的疼痛讓我意識到自己竟然摔倒了。
我突然想起幾個小時前,我在許南深眼前摔下去的時候,他冷漠的眼神,還有毫不遲疑的忽略,心痛得如同被絞着一樣。
好了,如我所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