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南深將手上的東西往一旁的櫃面上一放,然後轉頭過來看我的手伸手解了一下領口的一顆鈕釦,“淘淘,你以爲你三歲嗎?”
他的語氣很淡,就是配着他此刻的動作讓我覺得膽戰心驚的。
其實我也不想跟他犟的,但是上一次在醫院那個晚上,我幾乎一整晚都陷在那恐怖的回憶裡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人總是容易脆弱,換了平時我一點兒都不想在許南深跟前說從前的事情,沒意思。
我跟他這樣的關係,說再多從前,也只是我自取其辱。
但是我真的不想住院,病糊塗了進來醫院我不知道,但是清醒的時候聞着這消毒水的味道,我就覺得自己的心口發慌。
我轉開了視線,沒有看向他,直直地看着頭頂那白晃晃的天花板:“我不想住院,一住院我就能想起我姐握着我的手一點點地鬆掉的那個晚上了,我一個人在停屍間那外面坐了好幾個小時,全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我也沒想哭,但是眼淚掉下來的時候還真的是一點兒防備都沒有。
我知道自己現在挺丟臉的,從我被許如澄推進水裡面到現在,我就一直都在丟臉。
可我也沒辦法,我要是能控制住我自己的身體,我也不用這麼難受。
許南深在看着我,但是我不敢看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纔開口:“點滴打完再回去。”
他說着,我覺得臉上突然一涼。
忍不住側頭看向他,他正低頭看着我,那雙桃花眼裡面黑幽幽的,我看不懂。
有時候我真的挺害怕許南深的,但是今晚倒覺得其實也沒有那麼恐怖。
當然,很有可能只是今晚,他看在我病了又病的份上。
緩了一會兒之後許南深就把藥丸拿到我跟前了,我們兩難得這麼和平共處,而且我現在這樣子有氣無力的,喉嚨還燒着疼,也沒跟他鬧,安靜地接了藥丸仰頭就吃了。
這些天天天在吃藥,吃得我想吐。
我以爲我就是想吐,沒想到剛嚥下去喉嚨,我就覺得一陣反胃,連忙側到另外一邊吐了出來。
連剛纔吃的粥都吐了出來了,別說那吞到一半還沒有完全下去的藥丸了。
我接過許南深遞過來的紙巾,已經有氣無力了:“謝謝。”
倒是不知道自己這一次竟然病得這麼厲害,要不是檢查過,我還真的是以爲我自己得了絕症。
“漱口。”
接着許南深又遞了一杯涼白開過來給我,然後伸手摁了鈴。
沒一會兒就有人過來搞清潔了,但是那消毒水的味道濃烈了,我忍不住又吐了一下。這一次是把黃疸水都吐出來了。
許南深皺着眉似乎想說什麼,我也擰起了眉,有氣無力地開口:“味道,我受不了。”
許南深又叫了護士過來,要轉病房。
但是這段時間本來就多人生病住院,醫院裡麪點滴室都是擠滿人的,就別說病房了。
好不容易有的一間高級病房,如今許南深要換病房,根本就沒有。
許南深好像有些發怒,我忍着胃裡面的難受,伸手拉了一下他衣袖:“去,去點滴室吧。”
反正第一瓶點滴已經打完了,這會兒第二瓶換了,再等一個小時多就行了。
他低頭看了我一眼,我來不及聽他說什麼,又吐了一番。
只是這一次什麼都吐不出來,就是難受。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吐得這麼厲害。
等我用紙巾把嘴角擦乾淨的時候,他突然就抱起了我擡腿往病房外面走了。
我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他彷彿知道我要說什麼:“回去再吃。”
也是,這會兒再吃藥,保不齊又全部吐出來,那就真的是浪費了。
點滴室也是擠滿了人,裡面的空氣更加的不好,許南深抱着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眉頭皺成了川字。
我吐了三回,這會兒說話都沒什麼力氣了,許南深抱着我往別的地方去,我也沒辦法了。
最後他在等候區的椅子上抱着我坐了下來,我有些不好意思,強撐着要從他的懷裡面下來。
他伸手就摁着我:“別折騰了。”
這話說得不冷不淡的,許南深眼皮都沒有撩一下。
我也不好說什麼了,再說我現在這狀態,要是許南深把我往那椅子上一放,說不定我人下一秒就摔下去了。
他也算是有先見之明瞭。
可能這一次的感冒來得太厲害了,反反覆覆的,雖然燒退了,可是我人在發冷。
雖然沒力氣,但是吐了幾次之後暫時也沒有什麼吃東西的胃口。
在許南深的懷裡面軟趴趴的,他體溫比我高,我忍不住往他身上拱了拱。
他低頭看了我一眼,倒沒說什麼,只是把他脫下的大衣蓋在了我的身上。
人暖烘烘的,筋疲力盡之後閉着眼睛就直接睡着了。
我是被許南深晃醒的,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他抱着我往回走。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視線,他低頭看了我一眼,眼皮動了一下:“拔針。”
我點了點頭,明白他什麼意思,也沒說什麼,只是摟着他脖子的手收緊了一下。
還是沒什麼力氣,我倒是有些害怕自己會從他的懷裡面摔下去。
拔針的時候他也沒鬆開我,護士跟他說回去最好喝白粥,藥實在吃不下去就先別吃,多喝水,發燒的時候吃顆退燒藥。
話是給許南深聽的,但是我也聽得一清二楚。
末了,那護士往許南深懷裡的我憋了一樣:“葉小姐,你男朋友真疼你。”
我下意識地看向許南深,他倒是沒有說什麼。
我也沒什麼力氣,也不反駁了,只是虛弱地笑了一下。
反正我跟她們也不會再有下次交道了,誤會就誤會吧,而且許南深這樣抱着我,難保別人不亂想。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讓我這麼不爭氣。
護士也沒多說,就調侃了這一句就走了,許南深拿着藥重新抱着我往外面走。
剛纔被許南深抱着的時候意識還有點兒不清晰,如今緩了一個多小時,身體好了一點兒。這時候才留意到一路上都有人看着我跟許南深,有人還拿手機出來拍照了。
我擡頭看着許南深,從我這個角度看上去只能夠勉強看到他的表情,其他的全被他的下巴擋住了。
沒什麼表情,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想法。
但是這麻煩是我惹出來的,想了想,我還是忍不住拉了一下他衣袖。
他低頭看着我,倒是皺了一下眉:“想吐?”
我囧了囧,這一場病還真的是讓我面子和裡子都丟光了。
見他不在意,我也不說什麼了,反正他都在那樣的場合給我“求婚”了。
他人高腿長,沒幾分鐘就把我抱到車前了。
許南深兩隻手都抱着我,一隻手還拿着藥,顯然是沒有手開車門了。
低頭看了我一眼,我頓時就明白他的意思了,連忙伸手拉開車門。
他把我放在後座,把他的外套放我身上。
我是沒什麼力氣了,渾身都好像被車輪滾過一樣,手腳軟踏踏的,擡都不怎麼擡得起來。
喉嚨也一直冒着熱氣,疼得特別的難受。
離開他懷抱的時候我忍不住顫了一下,雖然是在車裡面,但是那開着的車門灌進來的風一下子就打過來了。
他把門關了之後很快就上了車,然後破天慌地開了暖氣。
我第一次開始正視我對許南深的價值了,可能還是挺重要的,或許換了別人,沒有我這麼跟他同仇敵愾的。
他連自己最討厭的暖氣都給我開了,想想,我還是有些小感動的。
車裡面的暖氣慢慢地堆積起來,我終於不覺得冷了。
吃的東西全吐出來了,這會兒在車上餓得很,但是又沒什麼胃口。
小腹往下陷,嘴裡面卻是生津無味的。
這麼安逸的情況再配上我這麼一副身體,我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沒辦法,人病了都是喜歡睡覺。
然後是被一股冷意給打醒的,睜開眼才發現車子已經停好了,許南深正伸手將我抱出車子外面。
只是這停車場風大,他一推開門就有風跟巴掌一樣打過來。
我頓時就醒了。
他低頭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
折騰了這麼久,我也沒什麼好說了。
許南深對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本來還存着的幾分怒氣也沒了。
雖然說我這樣子是許如澄害的,但是病了這麼久,都是許南深給我折騰的,想想還是算了。
人不能這麼不辨是非。
他抱着我起來,我下意識地伸手摟着他的脖子。
他突然低頭看着我,眼角好像有笑意,只是嘴角勾出來的表情卻是似笑非笑的。
他什麼都沒有說,我不知道怎麼的有些心虛,下意識地想鬆開手。
他突然之間就顛了一下,我驚得哪裡敢鬆開,只好重新扣緊。
“摟好了,摔了別怪我。”
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如常了,彷彿那剛纔眼角邊上的幾分笑意只是我一時晃眼的錯覺。
不過我也覺得是錯覺,許南深笑?
想想就覺得有點兒毛骨悚然。
我倒是寧願他就這樣擰巴這一張臉,畢竟習慣了,也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