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寂靜無聲。
蕭陽眼角微微上揚,彷彿不明白旁人看自己目光的深意,後背緩緩靠着椅子,坐姿更顯舒適。有坐位的人除了他之外,還有‘病體未愈’的靜北侯蕭越,以及皇室宗親中輩分最高,年歲最大的老皇叔。
老皇叔已有八十多歲了,因他一直與世無爭,楚帝對老皇叔頗爲敬重。
三人陪坐,唯有燕王蕭陽不似面對帝王的臣子,早知蕭陽囂張,但是每一次蕭陽都能囂張出新花樣,彷彿在屢次試探楚帝的底線一般,令在場的人震驚,卻有中燕王蕭陽就該如此的感覺。
在這一點上,蕭越不得不佩服自己這位小叔叔,他自問自己做不到小叔這般。
楚帝等了半晌,在場的閣老尚書們無一人出面斥責蕭陽,皇室宗親更像是被鋸了嘴的葫蘆,或是低頭,或是東張西望,沒誰看向龍椅上的楚帝。
至於他比較看重重點栽培的兩位皇子,六皇子神色萎靡,怯懦,顯然已經被蕭陽折騰怕了,七皇子一臉的憤怒,卻什麼都沒說。
連一向最講究君臣之禮的禮部尚書都在佯裝糊塗,楚帝還能如何?
他自己都沒信心讓蕭陽臣服。
楚帝壓下屈辱,朝廷上的朝臣都被蕭陽嚇住了,根本指望不上,只能用遠離中樞,沒有聽說過蕭陽種種目無君主的人才能制衡住他。
對楚帝的做派,蕭陽眼裡閃過一絲不屑,以前還覺得楚帝即便沒先帝的資質氣度,勉強不算是昏庸之主,蕭陽對他面子上還過得去。
自從知曉楚帝把主意打到顧明暖頭上去後,即便楚帝不曾在他眼皮子底下成功算計過顧明暖,蕭陽再不會給他面子了。
楚帝的氣度眼界太小,堂堂帝王竟像女子動手不說,還用上了許多後宅的手段……活該楚帝被娘娘算計欺騙,危難時總是拋出女子頂罪,還指望身邊的人對他忠誠?
“朕今日讓衆卿來御書房,是朕接到了越王的消息。”
哄得一聲,衆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越王?!
先帝英宗和楚帝的親叔叔?
蕭越一臉的震驚,怎麼可能越王突然冒出來?
他靠近蕭陽,低聲問道:“小叔知曉越王的消息麼?”
蕭陽雲淡風輕的笑道,“看來我們對陛下的瞭解不夠深啊。”
連小叔都沒接到消息,蕭越覺得事情有些棘手。
當年先帝英宗繼位時,本支持漢王的越王幾乎是被先帝趕出京城去的,再晚走一步,只怕越王也如同漢王被滿門抄斬了。
紀太后極爲仇視漢王,對越王也說不上多有好感。
越王見事不妙,佯裝三路逃跑,真身卻乘坐海船出海,後來有人說海船翻了,也有人說越王去了南邊的番邦,並在南邊諸島稱王稱霸,佔據一片肥沃的土地。
衆人議論紛紛,不過目光大多落在蕭家叔侄身上,在海外稱王稱霸的越王有了消息,無論如何對處於弱勢,只能維持脆弱均衡的楚帝都是個好消息。
也足以振奮一下闇弱的皇族宗室,不至於被蕭家壓得太慘。
皇族宗親們似打了雞血一般,一個個有了精神,即便是耳聾眼花的老皇叔聽身邊的說明狀況後,縷着所剩無幾的鬍鬚,點頭道:“有三十多年沒見越王了,他雖是陛下的叔叔,我記得年歲倒是比陛下大不了幾歲。”
“皇上,越王給您的奏摺或是書信上有說他何時返回中土?”
蕭陽清冷的聲音直接剿滅朝臣的議論,平淡至極的話語聽不出任何的慌張,“我估摸越王會領兵回來,順便祭奠先帝。”
全讓蕭陽說對了!
蕭陽怎麼可能知曉書信上的內容?
楚帝希望從他臉上看出緊張,希望讓蕭陽感受到威脅壓抑的滋味,可惜……他什麼都看不出,“越王叔已經登船了,朕準備派人去直隸去迎接他。”
停頓一會,等待御書房的人消化這條消息,楚帝一掃往日的頹廢,榮光煥發,面色薰染開興奮的潮紅色,“國難思良將,越王領兵迴歸,是宗族之幸,亦是社稷之幸,朕不能慢待了他。”
“禮部,迎接越王的事情就交給你們,務必讓越王滿意,朕思念皇叔很久了,總算今日骨肉團圓,想來皇兄……”
“我以爲先帝若是還在世絕不會讓越王領兵踏入中原半步!”
蕭陽鋒芒畢露,眼底堆砌着讓人膽寒,弒人魂魄的殺意,“越王的兵馬怕是都是南邊海域的蠻夷,我勸陛下一句,最好讓越王約束屬下,他們一旦在中原動百姓一根汗毛,我直接找越王談談如何治兵。”
楚帝鯁了好半晌,怒道:“蕭陽,你太放肆了。”
“臣不覺得。”蕭陽不肯示弱同楚帝對視,最後還是楚帝丟人的敗下陣來,率先移開目光,底氣不足強調:“燕王同越王一樣都是朕的輔政重臣,朕不希望你們兩人針鋒相對,而且越王是朕的親叔叔,燕王理應尊重朕的皇叔。”
蕭陽起身,鄭重的說道:“臣也希望陛下明白,何爲引狼入室,越王當年做過的事兒,陛下許是會諒解,然則先帝不會,先帝有可能念在兄弟情分上原諒漢王,都不會諒解越王。陛下當年也在先帝身邊,那些事,外人不知,莫非您不記得?”
“……”
楚帝啞口無言。
“祭奠先帝的日子,陛下一拖再拖,我以爲不能再耽擱了,先帝在天之靈不願意再見到越王,陛下,兩日後,請您主祭先帝。”
蕭陽霸道的定下日子,大有楚帝不聽,當日他會帶兵入宮。
蕭越看了看楚帝,又看看小叔,後悔當時沒耐心聽父親提起先帝的往事,他顯然不如小叔瞭解當年的事,本以爲先帝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沒想到先帝時的人一個個蹦出來。
楚帝雙手撐着書案,面色鐵青,“朕不能答應你,朕得到消息,皇兄……皇兄曾經將剛降生的皇子拖人交給越王。”
皇子?!
先帝的皇子!
整個御書房似炸了一般,大臣不知所措,宗室衆人也被這消息嚇得不輕。
蕭陽冷笑一聲,轉身向外走,“先帝的皇子又如何?安樂王殿下才是陛下最親的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