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自成一盤棋,輸贏難測自擔待
福茂皺着眉頭放下碗,說道:“乾爹,好苦啊!”
高德山笑道:“良藥苦口嘛!”說着就給了他一顆梅子。“聽說今兒個你又隨八阿哥出宮啦?”高德山收拾了碗後問道。
“嗯。”福茂好奇的看着高德山問道:“咦?乾爹,您怎知道的?咱們可是偷偷兒出去的。”
“唉~~宮裡面沒有秘密。”高德山搖了搖頭道:“你知不知道你身後有多少雙眼睛在看着你呢!福茂啊,以後跟着八阿哥出去一定要小心哪!萬一阿哥在外面惹了什麼事,你們這些貼身的奴才可要受到牽連的呀!”高德山謹慎的囑咐道。
福茂嘆了口氣說道:“可是八阿哥要去什麼地方,我也沒法子攔呀。”
“所以你若是能不去就不要去!”高德山坐近福茂說道:“讓別人去唄。你老老實實的呆在宮裡,如果出了事兒也殃及不到你頭上。知道了嗎?”
“嗯!知道了。”福茂點頭說道。
高德山拿起食盒說道:“那乾爹走啦。你早點睡吧。”說着就出去了。
高德山給福茂喝的就是《宸垣雜記》上所記載的那個“玉莖重生方”,自從福茂十五歲開始就一直給他喝,但是否真的有效可就很難說了。不過高德山是堅信有效的!最近高德山還在煩惱一件事,那就是宮裡的“刷茬”又到了。後宮有個規矩,就是給太監們三年一小“修”,五年一大“修”,爲的就是防止一些幼年淨身的小太監們在長身體的時候死灰復燃。福茂十歲進宮,十三歲的時候因爲檢查出來沒什麼就免去了“刷茬”。而今年正好十八歲,趕上五年的一次大“修”,高德山正在想法子怎麼樣給福茂暗地裡使勁兒,好讓他免了這次災禍。一旦福茂這次被“刷茬”了,那從一開始的努力就全部白費了。
第二日一早,八阿哥永璇剛從早朝下來。一到阿哥所就筋疲力盡的往那兒一躺,“累死啦!昨兒睡得太晚,今兒早朝的時候直犯困!”他又坐了起來說道:“福茂,給我倒杯茶來。”
福茂奉上了茶水,道:“八阿哥,請用茶。”
永璇喝了茶後便指着昨天在天橋那裡買的小玩意兒說道:“福茂,一會兒你把這些小玩意兒給四格格送去。就說是……”永璇不想讓人知道他出宮的事兒於是說道:“就說是元祺買來哄着她玩兒的。”
“嗻,奴才這就去。”福茂捧着那些個小玩意兒就往秋思齋去了。到了門口兒他讓守門的太監進去通報,因爲知道四格格不喜歡內監出入所以福茂很規矩的站在門口候着。
不一會兒雨兒出來了,“福茂,又給格格送玩意兒來啦?”
“雨兒姐姐,這是八阿哥命奴才送來的。”福茂說道。
“進來吧。”雨兒帶着他進了內苑。福茂是少有的幾個能進格格內苑的太監,但也只能在內苑中間的院子裡說話,不能進屋。只聽雨兒說道:“啓稟格格,福茂來了。”
只聽道屋裡傳來了不急不慢的腳步聲,不一會兒一位璧人一般的美貌女子出現在門口。福茂見了忙跪了下來,“奴才福茂,給四格格請安。”
“起來吧。”朗秋兀自走到院子邊兒上的石凳上,說道:“又是八哥叫你送東西來嗎?”
“回格格的話,這是元祺少爺在外頭買來送給格格的。”說着雙手捧上了手裡的玩意兒。
雨兒接過來放在石桌上,朗秋看了一眼說道:“哼!誰信哪?定是八哥又和元祺偷跑出宮去了吧?”朗秋瞪了一眼侍立在一旁的福茂說道:“連你也來唬我?”
福茂忙跪下來說道:“奴才不敢!”
“那你告訴我,這是不是八阿哥出宮去買的?”朗秋問道。
“呃……”福茂知道四格格和八阿哥向來都好,她這麼問只不過是想知道哥哥的近況,就算照實說了也不會影響太大。“回格格的話……是……”
朗秋聽了不由得嘆了口氣說道:“唉~~八哥就不能收收心嗎?”她又問道:“福茂,你可要跟我說實話,元祺領着八哥出宮到底去哪兒啦?”
“這……”這個答案福茂可真的不敢說。一個是格格的哥哥,一個是格格未來的丈夫,難道把他們去書寓的事情說出來嗎?特別是元祺,如果朗秋知道自己未來的額駙去那種地方,還不得傷心死啊?
見到福茂不說話,朗秋心裡也猜到幾分。高德山也說宮裡沒有秘密,元祺在外面胡鬧的事情朗秋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現在看到福茂不敢說出他們的去處那就更加證實了朗秋心裡的猜測。但是朗秋卻沒有福茂想的那樣傷心,她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作爲皇帝的女兒婚姻這回事兒完全是政治的需要。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指望父皇能給她找一個兩情相悅的夫君,而且前朝的幾位公主、格格的婚姻也是她未來婚姻的預示,她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將來的自己就是這個樣子,運氣好一點的夫妻尚算和睦,運氣不好的面和心不和的多了去了。當十五歲時知道自己未來的額駙是元祺時,朗秋表現出了出人意料的平靜,就好像壓根兒沒有這回事兒一樣。如今元祺這個樣子,朗秋也能預見到自己將來婚後的生活。一個女子雖然是公主,那又如何?還不如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什麼事都不要管。讓朗秋唯一上心的就是她的八哥哥了。
“福茂。”朗秋喚道:“你比其他奴才都要好。雖然不肯說出主子的去處,但也沒有編個瞎話兒來騙我。算了,你起來吧。”
“謝格格。”福茂站了起來,心裡鬆了口氣。
這會兒,有人來報說是皇后宮裡的人來了,要給格格送東西。朗秋傳了,只見劉興安慢篤篤的走了過來,“奴才劉興安,給四格格請安。”
“劉公公有什麼事兒嗎?”朗秋淡淡的問了一句。
劉興安笑道:“回格格的話兒,下月初就是皇后娘娘的千秋誕辰了,屆時後宮會宴請家臣大肆慶祝。皇后娘娘說了,希望公主格格們能穿上這件衣裳出席。”說着就讓身後的小太監捧上一件錦袍,說道:“這是皇后娘娘特地命內務府織造局做的,每位公主格格都有一件兒,而且花樣兒都不一樣。這件兒就是給四格格準備的。”
小太監把錦袍送了上來,雨兒雙手接過給朗秋看。朗秋眼睛看都不看便說道:“行了,有勞劉公公跑這一趟兒了。下去吧。”
劉興安笑了笑說道:“嗻,奴才告退。”說着就退了出來。
跟着劉興安的小太監見已經走出了秋思齋便問道:“公公,怎地四格格不打賞呢?其他幾位女主子得了錦袍都打賞呢。”
劉興安瞪了那小太監一眼說道:“哼!你若是想在四格格那兒領賞,你還得放點兒本事呢!有朝一日你若是得了四格格的賞,那就算你有本事啦!”
劉興安走後,朗秋便對雨兒說道:“雨兒,你去拿上回他們進貢的果盒子來,賞給福茂吧。”雨兒得命後便去了。
“奴才不敢領賞!”福茂忙說道。
雨兒拿了一個果盒子來,朗秋說道:“福茂,你平日裡跟着八阿哥,難得八阿哥對你也算好。以後若是看到八阿哥有什麼出格兒的行徑,你能勸就勸勸。好歹他也是你的主子,不是?若是勸不了,也好歹支會我一聲兒。知道嗎?”說着就讓雨兒把果盒子塞給了福茂。
福茂看了看懷裡的果盒子,心裡也知道四格格如此費心也無非是爲了八阿哥好,於是跪下謝恩道:“奴才記下格格的話了。奴才謝格格賞。”
朗秋微笑着點了點頭說道:“嗯,你下去吧。”
福茂叩首退下了,雨兒指着兩個分別捧着小玩意兒和錦袍的宮女說道:“格格,這兩樣兒東西……”
“把八哥送我的拿去書房。那身錦袍愛擱哪兒就擱哪兒吧,總之不要讓我看到就是了。”朗秋輕搖着扇子進屋去了。
福茂回到阿哥所,一個和他較爲要好的小太監輕聲說道:“喂!福茂,快去看看吧,那個慶兒來找八阿哥啦。”
“嗯?慶兒來啦?就不怕被人看見?”福茂問道。
那小太監四下看了看說道:“我聽見好像是爲了留下不留下的事兒。後來八阿哥就把我們都屏退了,我就不知道了。”
福茂忙跑去了八阿哥的屋裡,就看到慶兒跪在那裡唔咽哭泣,而八阿哥則皺着眉頭坐在那裡一臉爲難的樣子。福茂走到門邊兒,八阿哥見了他也不在意,只對那慶兒說道:“慶兒,你不要哭啦!你做了這麼久的宮女,能出去多好啊!爲什麼還要留下來呢?”
“慶兒願意留下來服侍八阿哥。求八阿哥幫奴婢向內務府說說話兒,讓奴婢留下來吧。”慶兒抹着淚說道。
福茂看看慶兒,心裡也明白。其實八阿哥那些個相好過的宮女,有些也是爲了圖榮華富貴才願意和八阿哥好的。她們奢望着能得到阿哥的寵幸,將來阿哥出宮去也能跟着一塊兒去王府當個姨娘,好過出宮之後嫁給一些平民過日子。這樣的女子宮裡也有,而且爲數還不少,至少福茂看得出來眼前這個慶兒就是。她已經二十五歲,而八阿哥才十九歲,他們兩個之間明顯只是一個遊戲,八阿哥不會認真。不過福茂還是挺同情慶兒的,爲了賭這一把她把自己給押上了,結果卻還是輸。福茂不由得心裡爲她嘆息。
只聽八阿哥說道:“慶兒,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你放心,我會讓內務府給你找戶好人家。好歹咱倆也算好過,我也不會虧待了你。”他擡頭看着福茂說道:“福茂,去取二百兩(1兩白銀約等於200~300人民幣)銀子來。”
“嗻!”福茂忙跑去取了四錠五十兩的白銀來,正要捧給八阿哥。
“不用給我,給她吧。”永璇擺了擺手說道:“慶兒,這裡有二百兩銀子。就當作是我給你的嫁妝吧,出了宮後好生過日子。宮裡的事兒能忘的就忘記吧。”說着就起身走了。
“八阿哥!八阿哥!奴婢不走!奴婢要留下來伺候八阿哥!八阿哥,您會頭看看奴婢吧!”慶兒衝着已走遠的永璇哭喊道。
福茂聽着這哭喊聲就心酸,他蹲下身子扶起慶兒勸道:“慶兒姐姐,看樣子八阿哥也不會改變主意的了。您還是拿着這銀子去吧。找戶好人家,太太平平的過活。咱們這些人是死也出不去的了,您能走就走吧。”
慶兒雙手接過福茂遞過來的銀子,含淚苦澀的一笑,道:“原以爲臨出宮能得到八阿哥的垂青是我的福氣,沒成想竟是如此收場。王孫公子皆是薄情之人,歡愉之時便當你是寶,一旦清淡我等女子就連敝屣也不如。”說着便離開了阿哥所。
福茂看着慶兒離開,心中暗暗嘆道:其實你也明白其中的道理,那又何必用自己一博呢?若不是你心念不純……不過這也怪不得你們這等女子,誰讓這皇宮拜高踩低?唉~~孰是孰非,已難辨矣~~
福茂正兀自出神,就聽到八阿哥的聲音。“咦?走啦?”福茂一看八阿哥又回來了。“唉~~煩死人了!我怎麼可能爲了一個宮女去跟內務府打招呼呢?那不是等於告訴皇阿瑪了嗎?”永璇走進來還是往剛纔那個地兒一坐。“喂,福茂。她有沒有說什麼?”
“呃……”福茂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慶兒的話重複了一遍,他希望八阿哥能從中看出一絲這等女子的悲哀,往後能後收斂一點。“八阿哥,往後您就……”
“行啦!不用說了。我自有分寸。”永璇知道福茂要說什麼,於是一擺手不讓他繼續說下去。他高聲喚道:“李諳達,李諳達!”李從明忙應聲跑來了,永璇說道:“你不是說你那個做木匠的侄兒前些幾年娶了個媳婦兒沒多久就死了嗎?慶兒下個月就要出去了,你回去問問你侄兒對這門親事可有意思,若是有意就記得前去提親。若成了八爺我自當送上賀禮!”
“啊喲!謝主子惦記着奴才的家事兒。”李從明忙跪下來謝恩道:“奴才那個侄兒一定歡喜的緊!奴才在這兒先替那小子叩謝主子恩典啦!”說着就磕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