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一問就很清楚了。
是韓偉請的那水果行的和魚行的人。李福全氣的要掏槍就殺了他們。杜月笙伸手攔住了他。
看了看腳下抱着頭的一羣人。仔細的看去,人人臉上都帶着菜色,身體也不是粗壯結實的很,衣服也是舊舊的。算了算了,苦人家出身,在這十里洋場上打拼也就爲了口飯而已。杜月笙忽然有點感到沒意思,他揮了下手:“留下那個帶頭的,你是韓偉的人吧。恩,這個是帶路跟着我們的,我早就看到你了。也是韓偉的吧。其他人,你們走吧!”
一邊的焦文彬本以爲杜月笙會下令殺了他們的。雖然他是個書生,但是他好歹也是個棺材鋪的老闆,雖然生意一般的很但是死人也是見多了的。膽子卻也不小。
見了杜月笙目光走過了那些人的衣衫褲腳,走過脖頸手肘,然後放人了,除了首惡他全放了。焦文彬不由的暗自點了點頭。好氣度。這是真仁義!
“你把這個人押到黃公館去吧。我馬上就到。”杜月笙對着李福全招呼了下,然後走向了焦文彬:“焦老闆,去你哪裡坐坐?”
焦文彬杵在了那裡,愣了下才反應了過來,連忙點了點頭:“好,好。”
杜月笙回了頭又對着四方的掌櫃們客氣的感謝了下,寒暄了幾句。才轉身請焦文彬帶路,向他的棺材鋪走去。
後面李福全和馬祥生互相合計了下,馬祥生跟着杜月笙走了上去。李福全帶着自己原來的幫子兄弟一起押解着韓偉派來的兩個人,向黃公館那裡走去了。
…….
一片泛黑的門板。幾塊還依在白牆邊上。
屋子雖然亮堂着點,但是那森森的十來口棺材放的整齊的,滿滿一個大堂子,是個活人看了就不舒服。
杜月笙卻是好奇的上去東摸西摸了起來,這上好的梨花木,刷了幾趟子桐油裡子,還上了幾道油漆的棺材,可不是他以前看得到的。
他好奇的敲打了下棺材,又用力的擡了擡,嘴裡嘖嘖有聲的讚歎道:“好傢伙,沉!沉啊。”
焦文彬哭笑不得的攔着他:“月生哥,您江湖上的人,別學福全那個二愣子啊,碰不得,碰不得的。”
杜月笙失聲笑了起來:“福全兄弟不是現在還好好的麼?”
“不是他搶奪了棺材去,如何被月生哥你逮住了?”焦文彬錚錚有詞的舉起了例子來。
杜月笙搖搖頭,瞪了一眼聽了李福全醜事就齜牙咧嘴的結巴子祥生。
這才坐了下去。
焦文彬端起了一杯茶來。還沒到面前,杜月笙已經嗅到一陣淡香,味道雅的很,衝進了鼻子就上了眉心,好茶!
他驚奇的看着焦文彬一眼,低頭吹了下水面,幾枚針葉在那碧綠的水裡,貼着白色的瓷璧,正緩緩的沉浮着。
“上好的龍井。呵呵。看來月生哥也是個知道茶的人呢。江湖草莽中居然有月生哥這樣的人物。文彬今天算真是見識了。“焦文彬意外的看着他那副老道的品茶摸樣,衷心的說道。
一邊的馬祥生聽了直翻眼睛,月生什麼時候知道茶的?杜月笙笑了下:“文彬啊,你哪裡來的這個好茶?”
“呵呵。”
焦文彬聽了他叫自己文彬了,一點也沒感到不舒服,反而覺得有點親切了,他也笑了,很隨意的坐了下來:“家父生前最愛這個。自從他走了後,我就只有支撐起這個鋪子了。哎!”
說到最後,是聲低低的嘆息聲。
那聲嘆息彷彿在述說着他那腔的,憋了好久的鬱郁之氣。
杜月笙翻看了下桌子上的幾張紙稿。正是一手的好顏體,氣勢豪邁的很,鐵劃銀鉤,讓人一看就舒坦的很。
再看那筆力直透了紙背!
也似在說着這個滿腹經綸的學子,平生的不得志。
零落在手邊一旁的,是份賬單,雖然來去少了點,卻也一目瞭然的很。
心裡下了個主意後。
“這個地方可以餬口麼?”杜月笙問道:“對了,文彬啊,你母親還在麼?”
焦文彬苦笑了下:“母親先父親走的,至於餬口?我輩讀書人,開了這個店面,月生哥你說我要是祈求生意好,不是在幹缺德事情麼?不祈求吧,這,呵呵,心中反覆,生意….呵呵,這是個什麼行當啊?!哎!”
杜月笙不由的大笑了起來。
連連的拍着他的肩膀:“這樣吧,如果有興趣,跟了我做事情,幫我管賬如何?”
焦文彬聽了他的話,不由的擡起了頭來,有點猶豫的看着他。
馬祥生在一邊嚷嚷了起來:“焦,焦先生,月生哥這裡保證你吃好喝好的。”
杜月笙臉上哭笑不得的看了看馬祥生,轉了頭來低聲問道:“放不下架子?可是覺得這江湖渾水遲早會污了你的青白?”
焦文彬有點尷尬的笑了笑。
篤篤。
杜月笙敲打了下桌子,眼睛亮了起來,他沒有看焦文彬,他的眼睛看向了前面,緩緩的開了口:“法租界,英租界……這個滬上人說了說了,就說起十里洋場。洋?管他東洋還是西洋,這卻是我華夏天朝的地方!列強虎視眈眈,東邊日出之地隔海窺視我國已經上幾百年了。天下,真的有不混的地方麼?”
焦文彬呆呆的就那麼聽着。馬祥生也在那邊呆呆的站着,他不知道月生在說什麼,他也聽不明白,但是他看的出來,杜月笙那雙眼睛,好像已經能望穿了面前的一切。
“文彬啊。”
杜月笙站了起來,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低聲的說道:“你看着,終有一日,這一片繁華的上海灘會戰火連綿,硝煙瀰漫,終有一天,你會看到我杜月笙如何帶着江湖裡的草莽英豪們抗擊外敵!到那時,你,再來幫我吧。”
“不!”
焦文彬慌的一把從後面拉住了杜月笙。就在剛剛,他覺得,這個年輕的青幫中人,他的目光好像穿透了整個時代。
焦文彬再也不猶豫了。
猛的。
撲通一聲。
他跪在了杜月笙的身後,朗聲說道:“月生哥,仗義每多屠狗輩!我知道江湖中草莽好漢們的義氣熱血。我也看到了您恩澤一方的事實。月生哥,我只是沒想到您能夠看的這麼遠。這樣的話,我也曾經聽先生們說過。可是這醉生夢死的十里洋場裡,那些局中人誰看的穿?看的透徹?月生哥,如果您看的上我焦文彬!此生此世,我焦文彬鞍前馬後,必定跟着月生哥,做出一番大事來!”
“好!”
杜月笙一臉的欣喜,回了身來扶起了焦文彬,大聲的說道:“文彬,你看着,看着我杜月笙日後在這十里洋場上會掀起什麼樣的驚濤駭浪來!”
焦文彬重重的點了點頭:“我相信。”
“不過。”
杜月笙忽然的似笑非笑的又加了一句:“江湖畢竟是江湖,文彬你真個捨得下了水?要知道,有的時候,做些事情是不得已!舍了卒子,纔出的了臥槽馬啊!”
“出了臥槽馬,纔將得了賊子的軍!”焦文彬哈哈大笑了起來。
杜月笙的心完全放下了,這是個不迂腐的書生,很好,明白事理,他會是自己的好幫手的!
拉了下被什麼卒,馬,搞的頭昏腦脹的馬祥生。
杜月笙叫道:“走了,走了。文彬你處理下事情,明日下午一點公生記裡找我去!”
“是,月生哥。”
焦文彬嗓子清脆着,腰一挺,隱約的,臉上居然也透出了點於往日文弱性子不一樣的英氣來了。
杜月笙已經大步而去。
焦文彬幾步搶出了門口,凝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微微的一笑,低聲的自言自語着:“月生哥,就讓我做您的臥槽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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