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的凰肆送走了雲殤,腦海裡來回迴盪的卻都是叫做心水的那丫鬟的背影。
爲什麼想來想去都覺得她和凝歌是那樣的像呢?
他正準備去坤寧宮,只是卻不由自主的就到了長歌殿。
如今的長歌殿已經變了主人,也早就換了模樣。
若是那人活着,這裡應當是什麼樣的風景呢?此時此景又當怎樣,一時之間,走神了……
凰肆這樣想着,卻忽然見着喚月端着盆子急忙從長歌殿裡出來,迎面瞧見凰肆,連忙就打了個福字道:“四爺吉祥。”
凰肆拂袖:“起來吧,我不過是路過,你且忙你的。”
喚月起身,多看了一眼凰肆就準備走,凰肆卻倏然出聲喚住了喚月:“喚月。”
喚月頓住腳步,低垂着頭安安靜靜的站着,只等着凰肆的下一個吩咐。
凰肆半眯這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盯着喚月,忽然問道:“我記得當時在水牢裡,你分明是已經沒了氣息的,爲何你好端端又活了過來?”
喚月心中一緊,卻沒有想到凰肆會有這麼一問。
當時的喚月根本就毫無意識,和凝歌一樣吃了假死藥,根本就不知道凰肆出現在過水牢,又怎麼可能知道凰肆說的是什麼呢?
喚月沉吟一聲:“不過是奴婢命硬,當時並未傷及要害罷了。”
凰肆緩緩的搖了搖頭:“按照小九兒的性子,你應當是被丟進蛇窟裡喂蛇,可是你爲什麼好端端的活着?還是……凝歌、凝歌她也根本就沒有死?”
喚月心中一緊,死死的攥着手裡的水盆邊緣,只是臉上卻壓抑不住的一陣蒼白,正好落在了凰肆眼中。
凰肆心中一緊,卻是洶涌的暗暗生出一些希望來。
這樣的神情,是不是就代表着凝歌果真沒有死呢?小小的丫鬟都能躲過一劫,總不至於損了凝歌的性命,當時的凰肆被凰九困在國公府不得外出,出來的時候喚月一驚大體上養好了身上的傷伺候在長歌殿了,若非是今日遇見那心水,凰肆還不會察覺這其中的蹊蹺。
“凝貴妃還活着,是吧?”凰肆步步逼近,喚月就只能接連後退,卻是死死咬着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凰肆把喚月逼近了宮牆,喚月後背一靠上那冰冷的牆壁,腦子裡卻是瞬間清醒了過來,猛然擡頭堅定道:“不,娘娘已經不再了。”
凰肆挑眉:“那你緊張些什麼?”
喚月接連搖頭:“奴婢不是在緊張,只是奴婢和娘娘一起被送入水牢,最後卻只有奴婢活着出來了,所以一想起娘娘……奴婢就……就……”說着說着,喚月就淚如珠簾,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凰肆微微後退一步,給了這丫鬟一個喘息的空間,嘴裡卻是漫不經心的道:“今日一道與早雲城之主雲殤辭別皇宮,皇上賞賜了製衣局的一個製衣姑娘給她,說起那個姑娘也是個陌生的角色,前些日子還因爲偷了東西險些被打死,想想,好像是叫什麼心水來着。”
“什麼?”喚月惶然回神,一瞬不瞬的盯着凰肆,手上一抖,那水盆“咣噹”一聲就落了地,水盆裡的水稀里嘩啦就這樣濺起,喚月和麪前的凰肆一身就這樣打溼。
喚月卻顧不得那麼多,只是支支吾吾的問凰肆:“四爺是說……皇上把心水賞賜給了雲公子?”
只有喚月知道,所謂的心水根本就是凝歌啊。只要凝歌還在宮裡,她和皇上之間就總會有解不開的緣分,他們總會冰釋前嫌,可是凝歌離開了宮廷可就大不同了,還是皇上一手賞賜的。
原本娘娘就對皇上心存怨憤,卻經由皇上的手把她賞賜給了其他人,娘娘心裡是什麼滋味啊!
遭了!
喚月失了神轉身就準備跑,卻是被凰肆死死的攥住了手腕,一字一句問道:“你去哪?”
喚月拼命的搖頭:“皇上……皇上……娘娘……”
凰肆半眯着眼睛:“心水果真是凝歌?”
喚月忙不迭點頭:“是……娘娘還活着……可是……”
凰肆猛地鬆開了喚月,喚月如驚兔一樣飛快的就跑了。
凰肆胸口一陣劇烈的欺負,說不出來此時到底是興奮還是悲哀。
她沒死。
他的所有直覺都是對的。
可是經過一個凰九,她卻連他都不願意相信了呢。若是從前,凝歌多多少少都會選擇相信他的。要知道不管是什麼時候,只要她蒙難,他都會不惜一切代價出現。
他一開始以爲這是凝歌對於他的價值,是他要凝歌將來要做的事情付出的代價,現在想來,這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啊……
不,起碼要問個清楚纔對。
凰肆好似想起來些什麼,疾步就向着宮門口走去……
而此時的乾坤宮也是一片混亂……
“皇上,娘娘……娘娘她……”
喚月的眼睛已經哭成了核桃,跪在地上,大滴大滴的眼淚落在大理石鋪就的地面上,光滑的地面映出清晰的人影。
鳳于飛正低頭批閱奏摺,聞言難得從奏摺中擡起了頭,緊跟着心中一緊,一種強烈的不安縈繞上了心頭,只是他努力讓自己去忽略心裡那種強烈的不安,可是聲音仍舊有些不受控制的顫抖,“什麼娘娘?有什麼話好生的說,你這樣哭哭啼啼的是個什麼樣子?”
皇帝的威嚴也沒有止住喚月的眼淚,喚月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再擡起的時候,額頭上已經有了紅色的血跡,“皇上,求您救救娘娘,不然就來不及了,真的來不及了……”
喚月口中向來都沒有多餘的娘娘,能叫她哭成這樣的也不會是現在的長歌殿裡的彥貴人,只有凝歌。
凝歌……已經死了的人,何至於還會叫人這樣悲傷呢?
想到這裡,鳳于飛的聲音緩和了一些,只是仍舊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沉痛,只合上了手中的奏摺苦笑着揉着額頭:“你家娘娘知道你的心意就好,你先起來吧,不然凝歌就是在天上也會不安的。”
喚月卻仍舊跪在地上,咬牙看着鳳于飛,“皇上,娘娘還活着,她還活着啊……”
鳳于飛原本已經擺開衣袖朝着門口的方向走去,可是喚月的話卻像是一根金絲鎖將他穩穩的定在了那裡,龍袍中的手指暗暗收緊,唯有這樣,他才能穩住自己的心緒,更準確的是他在積攢回過身的勇氣。
“喚月,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鳳于飛的聲音有些說不出的沙啞,有風從門口吹了進來,寬大的龍袍就灌進了滿滿的風,將鳳于飛襯托的有些單薄了!龍袍乘風鼓盪,他是九五之尊,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可是這個時刻,他的心在顫抖,他的手在顫抖。
整個世界突然就變的不一樣了。
凝歌……
這兩個字像是紮在心上的刺,不拔疼,拔出來更疼,他想着這一輩子就讓這個名字成爲記憶裡一部分,就讓那根刺成爲血肉的一部分,然後就再也不分開了也好。
可是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告訴他,凝歌還活着,她還活着,她竟然還活着……
可是這怎麼可能?
一時之間,似乎又有點不太相信!
“你說說清楚,如果有一星半點的隱瞞可就是欺君的死罪!”
鳳于飛終於是慢慢轉過了身,雙腿卻好像是灌進了鉛水一般,一步更比一步沉重,明明是很近的距離,鳳于飛卻覺得好像是走了很久很久,每邁出去一步,腦子裡滿滿的都是凝歌的樣子。
帶着戒心的凝歌,嬌笑着的凝歌,傷心的凝歌,失望的凝歌……
是的了,他腦海裡關於凝歌的最後一個影像是她失望的眸子,是徹底的失望卻沒有了傷心。
這些日子,他每天都要處理很多事情,朝堂上的文武官員都贊他是一個勤於政務的好皇帝,只有他心裡清楚,他是想用更多更多的事情將來佔據他的時間。
真的不能停下來,愧疚和心疼的折磨會讓他整夜整夜的失眠,只要閉上眼睛,看到的就是凝歌失望的眼神還有決絕的背影。
凝歌的身上有很多的傷痕,有的是很久之前的,但是仍舊有不能去除的痕跡,有很多都是她爲他受到的傷痕。
他和她原本是那樣相愛的,她的溫柔脆弱只給他一個人看過,他是真的想要守着她,給她一世長安的,只是……只是他是這個國家的皇帝,他有自己的私心……
所以,這樣一個凌冽決絕的女子,他終究是辜負了。
如果說是他親手斷送了他的性命也是可以的。
他總覺得凝歌的心裡是無比怨恨自己的,因爲這麼長時間以來,她從來不肯到他的夢裡來看他一眼。
後悔和思念像是毒藥一般慢慢浸入他的骨血,時間越長,他的心就愛跟着越疼痛,而且這折磨無從救贖。
可是,現在有一個人來告訴他凝歌沒死?
雖然這是他內心想也不敢想的期待,只是現在的他,分不清這是捉弄還是玩笑?
如果給了他希望,再將他推入失望深淵的話,那麼他一定不會饒恕,絕對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