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歌瞧着面前青瓷杯裡清幽幽的酒,中有桃花沉浮,濃郁的酒香背後是一陣陣淡雅的花香。看來她是打擾了別人的好興致,瞧瞧這酒都是極爲上乘的呢。
“娘娘這三更半夜,不知道是從何處來?”凝歌和鳳於曳都沒有開口說話,倒是一直坐在一邊的凰肆開口問道。
凝歌頓了頓:“今日皇后娘娘給長玉宮裡新指了一個太醫,奈何左等右等不見人。所以回宮遲了。打擾兩位雅興,當真是嬪妾的不是。”
凰肆眼角微抽:“長玉宮?”
凝歌點頭:“長玉宮。”
鳳於曳臉上的冷凝忽然掛不住,瞧着凰肆悠悠然笑了出來:“說的那長玉宮裡新晉的太醫,可不就是你麼?”
“是你?”凝歌詫異。
凰肆手上的摺扇啪的一甩,打着哈哈笑道:“這耽擱了去請平安脈的時間卻等到了娘娘誤入曳香院,橫豎都是有緣。”
凝歌上下打量了凰肆,原本的好印象瞬間就折損了一半還多。
這人既然是要去長玉宮裡的太醫,豈不就是皇后的人。如今的凝歌只要聽到皇后二字,渾身就不由自主的繃緊。空氣裡流淌着一種詭異的緊繃氣氛。坐定在一邊的鳳於曳深深的看了凝歌一眼,握着酒杯的手指關節些微有些發白。
“那敢問魚公子,你和皇后娘娘是什麼關係?”凝歌眯着眼睛這樣問道。
若非是有關係有後臺,怎麼敢新上第一日就翹班,甚至還敢放新晉的貴妃的鴿子?
凰肆微微一個猶豫,瞧着凝歌神色之間的防備與厭惡心生疑惑。 但是轉瞬又心情開闊,心知肚明。
凰九的行事作風他這個做哥哥的也要了解個十之**,在這皇宮裡樹敵也是家常便飯。這凝歌倒是沒有認出來他是凰九的四哥凰肆,只聽聞是皇后新指的太醫就已經如此的防備激動
若是叫凝歌知道他確確實實是凰家人,她該要是什麼樣的反應呢?
凰肆心中莫名的酸澀起來,忍不住問道:“娘娘這是和皇后娘娘……”凰肆話沒說完,頓時感覺凝歌的眼神放空,隱約有搖搖欲傾的姿態,習慣性的探手就要去握凝歌的脈搏,卻不料被凝歌一個擡手就閃了開去。
“娘娘?”凰肆皺眉。
凝歌手上的酒杯一頓,忽然覺得腦殼子裡翻江倒海的疼。再瞧着凰肆那張臉似乎影影憧憧的變成了兩張 ,心裡壓抑沉重的厲害,向前微微一個傾身,就有一口污血衝口而出。
暗沉的黑色血液噴的面前的酒杯小菜一片狼藉,就連鳳於曳面前的素琴也不能倖免。
該死的,這酒裡有毒?
凝歌惱恨的看着凰肆,轉而無比失望的看向一臉茫然的鳳於曳。
“你們……”不過是區區兩個字之間的功夫,她眼前一黑就伏在了那冰冷的石桌之上。
那滿桌子的黑血,甚至還噴濺道了鳳於曳的身上。怎麼看凝歌都已經是中毒之後香消玉殞的姿態了。
凰肆和鳳於曳被眼前這個突發的狀況驚了一驚,愣是在凝歌暈倒之後才反應過來。
“凝歌!”
鳳於曳一個箭步就到了凝歌背後,把凝歌翻轉過來就要抱回房中。凰肆低喝:“你這是瘋了!你腿上都是銀針,你這一動,那銀針若是順着經脈流淌,你是想一輩子癱瘓在牀麼?”
“先進去。怕是中毒了。”
鳳於曳眼神微閃,卻好像是不曾聽見凰肆的警告,打橫抱了凝歌騰身幾個起落就進了曳香院的主殿。
凰肆微微一個猶豫,端起了凝歌用過的酒杯,只能立刻跟上。
凰肆給凝歌仔細的診脈,鳳於曳眼神幽深,一手擱在膝蓋上死死的攥着膝蓋上的布料,臉上些微有些蒼白。
爲什麼這麼巧會在曳香院中毒?
“是通心散。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毒藥,也死不了人。服用這藥的人看起來是和尋常人無恙,卻不能沾染茶葉水和酒,否則就會有中劇毒的幻像。只是若是不能及時解毒,可就的成了劇毒了,這樣說來這通心散也算是一門陰狠的毒藥了,看來,這凝妃是有備而來呢。”凰肆深深的看着牀上緊緊合着眼睛的凝歌,說出來的話也頗爲無奈。
“何解?”
“安心,這種毒藥還難不倒我凰肆。否則本公子縱橫天下,如何能活死人肉白骨?”凰肆無比自信的搖了搖手裡的摺扇,眯着眼睛笑着,似乎絲毫也不曾把凝歌身上的毒藥當一回事。
“倒是你。”凰肆繼續道:“要小心爲上。據我所知,這凝歌第一次闖你曳香院卻出奇被救了下來。這次難免是要引髒水往你曳香院潑。”
雖然他和凝歌不過是幾面之緣,也始終就也不肯相信凝歌會是傷害自己來設計他人的人。只是這深宮裡高深莫測,從來就沒有什麼絕對的對錯。
凰肆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要知道凝歌若是成了第二個凰九,對於凰九對於鳳於曳都不是什麼好事。
他對凝歌不過是有興趣,但是對於鳳於曳和凰九卻是真實的情感所在。
鳳於曳聞言終於忍受不住,胸口一震咳嗽了一聲,連忙以袖口掩面,再看去,那袖口上竟然沾染了許多鮮紅的血。
他下意識把袖口藏了藏,堅定道:“不會。她不會這麼做。”
凰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凝歌身上,從廣袖中摸出來一個小瓷瓶,倒出來一顆碧綠的藥丸塞進凝歌嘴裡。
聽聞鳳於曳的話也只是正轉開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鳳於曳,提醒道:“曳,她是你的嫂子。且不是一般的嫂子,終究是這皇宮裡的一顆棋子。”
鳳於曳搖頭:“ 我知道。”
“那你!”凰肆驚訝,只是話音未落就聽見門口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音。
兩人急忙收了聲音,齊齊向着門口看去,來人正是凰肆身邊跟着的小廝並着鳳於曳身邊的大太監一處,齊刷刷的推門而入,跪在了凰肆和鳳於曳面前。
鳳於曳微不可見的皺了下眉頭,凰肆低斥:“放肆!一點規矩都沒有了麼?!”
跪地上的兩個人顧不得那麼多,連連向着凰肆和鳳於曳磕頭:“ 四爺,王爺,不是小的冒犯,實在是事出緊急。皇上正帶着人趕過來,只不過百步的距離就要到曳香院了。”
這兩人的眼光兜兜轉轉就落定在了尚且躺在牀上的凝歌身上,又飛快的低下頭。
他能來幹什麼?還是這大晚上的?就連兩個下人都知道這趟的目的,鳳於曳和凰肆對視一眼,心有靈犀的看向牀上的凝歌。
說是有古怪呢,原來這戲碼是在這裡等着了。
凰肆的摺扇在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着,好笑道:“今日在下還以爲來的正好,卻不料來的不是時候呢。”
鳳於曳捂着胸口站起來,端手而行:“正好看一場好戲。何樂而不爲?”
凰肆扶額:“這些年和你和皇兄作對,也該適可而止了。”
鳳於曳側首:“你覺得我是在和他作對?”
此話音剛落,就聽聞門“砰!”的一聲被踢開,原本就半開着的門此時來回撞擊,發出吱呀吱呀的**,鳳于飛的聲音冷冷的傳過來:“不是作對,是要置孤於死地才甘心吧?”
鳳於曳微微一愣,腳下一晃卻是巋然不動。凰肆衝着鳳于飛拱手彎腰:“皇上萬歲。”
鳳于飛冷眼瞧了凰肆:“明國公閒適的很,入夜了還不曾安睡。”
凰肆眉眼上挑,彎出來一個無奈的笑容來:“承蒙皇上天恩,微臣得以安享這快活的日子。”
鳳于飛冷哼一聲,透過兩人肩膀的縫隙就看向了內室,奈何內室隔着壁畫屏風,如何都窺不見其中風景。
“不知皇兄深夜前來所爲何事?”鳳於曳明知故問。
此時從門口轉出來一個神色憂愁的女子,仔細看去,竟然是昨日裡冊封大典上的長玉貴妃玉卿。
玉卿在看見凰肆的時候些眼光顧盼流轉,隱約閃過一絲吃驚。只是那抹眼光實在是太快,快到叫凰肆以爲是自己眼花。
分明是有些興奮,只是爲什麼興奮呢?凝歌說是從長玉宮而來,期間這玉卿也必定是在長玉宮的,不過是在曳香院多逗留了一會,怎麼就巧合的叫玉卿和皇帝趕上了趟?
凰肆臉上帶着笑意,一雙細長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睫毛長長的遮蓋住了瞳仁中的神色,叫人一時之間忖度不出這明國公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玉卿裙角微微浮動,三兩步就到了鳳于飛身邊,對着鳳於曳和凰肆深深一禮 :“裕王爺、明國公大人安好。”
凰肆笑:“貴妃這是在折煞微臣了。”
說是折煞,卻不見這人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模樣,依舊是端着架子好端端的站着,手上一把描金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搖晃,這樣好端端的站着就自有一股子風流。玉卿暗忖凰肆這樣的姿態,竟然是和那人像了個七分。
有錢人家的子弟總是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氣質,並且互相取道相像。凰家這樣大的家族,從一到九,雖然性格迥異,也難免是有相像之處。
玉卿瞧着這樣的相像,心中痛極。 微微後退一步,目光死死的定在凰肆的雲靴上不敢動彈,心口一陣陣要窒息一般的疼痛翻涌着,修剪整齊的指甲死死的扣着袖口,才能免於痛呼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