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後面觀陣的劉福通有些沉不住氣,他催馬趕到前方,拔出長劍,連連砍殺數名臨陣後撤的紅巾軍士兵,親自督戰,指揮各部拼死攻城。
面對發瘋了一樣的紅巾軍,守城士卒漸漸招架不住。
眼見得紅巾軍登上城頭,與所剩無幾的張士誠部展開混戰,而另一部也即將撞開大門,衝入城內。
劉福通這才把血淋淋的長劍入鞘,望着四處亂竄的火把光亮,聽着鋪天蓋地的紅巾軍士兵,勝利在望的吶喊聲,猙獰扭曲的臉上才擠出一絲笑容來。
就在此時,他的身後突然大亂。
劉福通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只見一彪人馬已經從自己後隊中央蜂擁殺出。
爲首之人生得精壯魁梧,火把錯亂之下,滿是憤怒的臉上泛着紅光。
此時,他背後高挑着的“誠王”字號的大旗,正在寒風裡獵獵抖動。
劉福通看見,驚得魂飛魄散,根本無心交戰,吩咐手下趕緊鳴金,自己也隨着急促的銅鑼響,早拔轉馬頭向斜刺裡敗逃。
此時,深夜趕到的張士誠部已經與城內的守軍裡外配合,越戰越勇,把紅巾軍殺的屍橫片野,一直退出百里之遙。
劉福通逃的慌亂,又加上對地形不熟,竟然稀裡糊塗地被張士誠給趕進只有一條進路的死地。
當劉福通明白過來,四面八方已經被張士誠各部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到了這時,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劉福通不久前還掛在臉上的得意笑容,早就被滿臉的驚慌沮喪所代替。
好在小明王身在軍營,由肅羽率領聞香教一部,保護着纔算也逃了出來,與劉福通相見。
天漸漸亮了,張士誠已經停止了進攻。
而那條唯一的路卻被死死堵住。
紅巾軍所剩的數萬士兵就窩在空間不大的地域裡。
那些將軍們,開始殺戰馬充飢,而那些一般士兵,奔波了一夜,肚子裡飢腸轆轆,互相依偎着,在初晨的風寒裡,瑟瑟發抖。
在一個臨時用木頭圍成的棚屋裡,小明王與劉福通二人正垂頭喪氣地坐在木頭墩子上。
一夜之間,軍營被佔,所有物資連同那些嫵媚的女子都歸了張士誠。
木頭搭成的窩棚也擋不住冰冷的晨風,劉福通一邊打着冷戰,一邊催促外面抓緊燉煮馬肉。
過了好長時間,馬肉才被端上來,二人也沒有了講究,用手抓着就大吃起來。
二人 吃罷,小明王才覺得身上有了一點熱氣,緊裹着外面的大氅,向劉福通詢問下一步的打算。
劉福通也沒有啥好主意,支吾着寬慰小明王幾句,自己才從窩棚裡出來。
他本意想四處查一下守備情況,可是走了一圈,見那些士兵都餓着肚子,圍攏在寒風裡哆嗦做一團。
他也看不下去了,只好又灰溜溜掉頭回了自己的窩棚。
好在紅巾軍有肅羽率領的聞香教衆守衛在道路口,大周軍衝了幾次,衝不進,乾脆也就不攻了。
可是紅巾軍想出去也是不可能。
就這樣,雙方陷入僵持。
而紅巾軍不吃不喝,迎着刀子一樣的寒風,呆在露天,僅僅兩天就撐不住了。
軍心開始不穩。
劉福通也坐不住了,趕緊派人去張士誠處和談。
而這時的張士誠怒火中燒,根本不允。
直接氣呼呼地把使節痛打一頓,攆了回去。
劉福通沒有辦法只好趁夜糾集人馬衝關,準備出逃。
只是路口被堵死,狹窄之地,大軍無法施展,被對方一通亂箭就都射了回去,除了留下滿地的死屍,別的毫無作用。
劉福通這下子可真犯愁了,思來想去,又只好硬着頭皮再派人去找張士誠,許諾他,若肯放人,將小明王佔據的安豐以東的區域送給張士誠。
張士誠氣不打一出來,又將來使打了一頓,攆回去,只讓劉福通與小明王自綁身體親到張士誠處,解釋背信棄義攻打高郵之事。
小明王與劉福通自然不敢去,想來想去,沒了辦法。
劉福通與小明王又把主意打在了肅羽頭上。
二人將肅羽請到窩棚裡,起初只是好言哀告,肅羽卻並不願意救他們。
最後,小明王又用陸蘊兒來脅迫肅羽答應刺殺張士誠。
肅羽既擔心他們對陸蘊兒下手,又擔心覆巢之下沒有完卵,紅巾軍覆滅,聞香教部也會隨着陪葬。
權衡之下,才答應單人獨騎去刺殺張士誠。
只是要求此事過去,必須立刻放了陸蘊兒。
小明王趕緊答應了。
肅羽回到了駐地,把教內事情與幾個手下安排好。
暗夜寒星裡,他獨自一人不走出路,而是翻越叢林,悄悄潛入到張士誠部的軍營裡。
肅羽進入之後,見張士誠的軍營,軍容整肅,各處都井然有序,比劉福通所部不知強了多少,心裡也是暗暗佩服。
張士誠的軍營雖然防守森嚴,巡邏穿梭頻仍,但對於肅羽來說,在裡面繞帳過路,卻輕鬆自如,根本不會被發覺。
肅羽在軍營裡,躲躲閃閃,不久已經逼到了居中的一座大帳前。
此時,大帳裡燈火明亮,裡面還不斷傳出說話的聲音。
原來他們正在商量是一舉將紅巾軍殲滅,還是逼迫他們歸降的事情。
參與守衛高郵的將軍們都恨透了劉福通他們,自然贊成一舉殲滅。
而有的則認爲不如逼迫他們投降,除了小明王與劉福通,一概不追究,這樣可以收買人心,壯大隊伍;更有甚者,還有人認爲小明王乃是被義軍公認的共主,不但殺不得還應該將他安全送回去,以取信天下。
衆人議論了許久,才聽一個高亢的聲音道:“花將軍,你爲何不說話啊?本王倒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隨後,衆人安靜下來,只聽見一個幽冷的聲音道:
“當時,我曾力薦與紅巾小明王,劉福通部聯合出兵,討伐逆元,最後,竟然弄成這個樣子!這都是花雨落的過錯!還請誠王處罰!至於此次如何對付紅巾軍,我都無異議,但憑誠王吩咐!”
那個高亢的聲音又起,笑道:“雨落,你說得是哪裡的話!與劉福通部聯合,是我的主意,也是我讓你去找的他,怎能歸罪到你頭上呢?你有什麼想法儘管說,不必有什麼顧忌!”
他話說完,大帳內略略冷落片刻,鬼俠的幽冷的聲音又起
“花雨落謝過誠王不怪之恩!既然您讓我說,我也沒有別的,只是想讓誠王不論是剿滅他們,還是讓他們降,都一定要保住一個人!因爲此人將來對誠王的霸業會有很大的幫助!”
那高亢的聲音,遲疑了一下,才道:“你是說……劉福通嗎?”
花雨落冷哼一聲
“他算什麼!一條言而無信的狗而已!我說的是聞香教教主肅羽!”
張士誠道:“此人我聽說過,在江湖上名聲極響!而且當年僅憑區區幾千人在青州大敗脫脫數萬大軍!前些時間,還應約單人獨騎闖入脫脫軍營,救了紅巾軍的濟南之圍!此人據說是少年英豪,只可惜我不曾見過!難道他也在紅巾軍中嗎?”
鬼俠的幽冷的聲音又起
“他在,那個率領聞香教衆,爲紅巾軍斷後的人就是他!”
就在張士誠剛想說話之際,外面門簾一響,一個侍衛打扮的人已經疾步進來。
居中坐在大椅上,雙目炯炯的雄壯男子,望了一眼,剛想問話,卻聽旁邊花雨落的幽冷聲音,急道:“誠王,小心!”
她一言既出,一抹紫色的光影已經凌空飛出,同時手裡的雁翅透甲錐化作一道疾風向那名已經逼近到張士誠面前的侍衛後心刺出。
她身形以及手法都已經快速已極,然而,那名侍衛的身手卻又不知比她快出了多少,就在衆人眨眼的功夫,隨着金光刺目,“噹啷”一聲,鬼俠的雁翅透甲椎已經被磕飛出去。
其餘的衆將剛反應過來,各拔兵刃想衝上去,那人已經繞到了張士誠身後,一道金色耀眼橫在了他的脖頸上。
原來,肅羽在外面等了一會兒,透過門簾已經確定了誰是張士誠,他不願錯過時機,打昏了一名侍衛,換了他的衣服,直接在衆目睽睽之下,進入大帳,一舉將張士誠控制住。
他見那些人要衝上來,立即喝道:“張士誠已經被我控制,你們不得亂動!”
衆人一時間亂了方寸,卡在原地沒了辦法。
這時卻聽見有人急道:“肅羽,你不要傷到誠王!有什麼要求,你和我說!”
說罷,那人已經紫裙微動,來到前面。
與驚慌失措的衆將不同,張士誠卻絲毫不慌,竟然大笑起來
“原來你就是那個少年英豪肅羽!本王早就想見你了!沒想到今日得償所願!哈哈”
肅羽淡淡道:“我也久聞誠王威名,不過今日爲勢所迫,得罪了!”
說罷,又瞅着滿面驚慌的鬼俠,懇切道:“花女俠,你對我有恩,肅羽還記得!我今日來拿住他,也是迫不得已!只要他答應放了小明王和劉福通,以及紅巾軍將士,我自然不會傷他的!”
不等鬼俠說話,張士誠又朗聲笑道:“肅羽兄弟,今日想必是小明王和劉福通他們實在無路可走,讓你來殺我的吧?我張士誠如今貴爲誠王,當年卻不過是一個販賣私鹽的鹽花子罷了!命沒有那麼金貴!你若要取,自管取了!向他們交差!但想要挾我,做不到!”
肅羽道:“誠王,我敬佩你是一條漢子!不過,今日你必須答應我的條件,否則,我只有取了你的人頭去見他們了!”
說到此,一股悲涼之氣又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