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聽得這麼多人勸,本來惱怒的臉色緩解了幾分,依然不看張邈道:“哼!他最好能編出個好理由!”
張邈聞言更加氣憤道:“曹孟德,你不要欺人太甚,我需要編理由來奉承你嗎?你被忘了,你能有今天我,我爲你出過多少力。別的不說,但從初平元年,臘月說起,你當時在洛陽刺殺董卓不成,東逃到我陳留,當時天下各級官吏都在抓捕你。而我卻待你如上賓,我要出買你,那個時候就可以,說不定我現在因出買你,早已飛黃騰達,不用再來左右逢源你和袁術。曹孟德,你還記不記得,就在這正廳中,當時我們促膝而坐,當你談及欲招兵買馬舉義兵時,我二話沒說就表示不遺餘力支持你,後來你才能在這陳留郡的已吾縣豎起了第一面的討董大旗。還有初平三年,你我等在征伐董卓的前線,你敦促盟軍各首領繼續西進,但無人響應。我雖說沒陪着你並肩作戰,向西推進,但也只有我撥了衛茲的部隊給你,讓你攻打滎陽之戰。還有三個月前金尚手持聖旨來到這裡,要接任兗州刺史一職,也是我勸服他一州不能有二主,逐他出兗州,讓他退隱江湖。";
當張邈說到金尚退隱江湖時,曹操朝張邈擺擺手,垂着淚淡淡地道:";逐也罷,殺也好,金尚的事不勞你費心,我已經自己解決了!";
張邈不禁一愣,還以爲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大呼道:";你說什麼?金尚的事你怎麼解決了?";
";金尚,他剛剛跑出兗州地界,便不幸遭遇賊寇,而死於非命。";曹操抹了把眼淚,擡首正色道。
";什麼?賊寇?";張邈驚的目瞪口呆。他明白那";賊寇";是曹操派出的殺手。而曹操能如此準確的掌握金尚的行蹤,說明曹操老早就在他身邊安插了耳目。
說道此處時,曹智不自覺的低下了頭,那暗插在張邈身邊的耳目可能就是曹智親手訓練的。在曹智眼光斜飄隔樂進時,也得到了樂進輕點了兩下腦袋的證實。
曹智怏怏不樂時,張邈戳着抖動的手指,顫聲道:";曹孟德,你,你做的太絕了,你,你";
張邈爲金尚的死心情灰黯,他覺得是他害死了金尚。
曹操一句句聽着他自己事業走到今天的每一步,的確張邈出力不少,也爲張邈的真摯之言說動了心扉。張邈一席話說完,曹操也是從旁一直默默垂淚,到現在已是止不住的淚流滿面了。曹操畢竟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誰對他好,他心裡還是有本帳的。在張邈述說的過程中,曹洪、夏侯惇顧及曹操顏面,幾次想阻止張邈暢談歷年往事,但都被曹操擺手阻止,並示意讓張邈講下去。
作爲一名出色、成功的領導者,能允許別人講自己人生和事業低谷時期的糟糠往事,或者說還有點敢於被人揭傷疤的味道,是不容易的,也說明這人是有胸襟和氣度的。
曹操最起碼在現在是個有氣度和胸襟的人,他讓張邈痛痛快快的說完,並感動的淚流滿面。無數旁觀者心中都爲這幅場景感到心裡充斥着友情的暖意,也讓這些人感到跟隨像曹操這樣的明主,是件非常幸運的事。
“那你爲什麼在袁術進兵封丘後,那麼晚纔派人送來軍情?”曹操來不及抹掉臉頰上流淌的淚水,哽咽着問張邈。
這個問題馬上讓曹智看到了救張邈的希望。
“曹孟德,蒼天作證,我張邈是看重朋友間的情義的,我這陳留太守不是你封的吧?我身爲朝廷命官,自然要守朝廷的法度。袁術帶兵前來,身懷的是聖命。第一我不敢違抗,第二,袁術可能不是你的朋友,但卻是我張邈的朋友。曹孟德你的兩個朋友要打起來,你會怎麼做?";
曹操心下是有答案,但卻聞聲不答。其實這個問題誰都有答案,而且答案是近乎相同的。
無人作聲下,只有曹智踏前一步打破僵局道:";會勸和!";
張邈、曹操聞聲同時扭頭看了一眼曹智。曹操抿了抿嘴脣,繼續別過了頭去。在現在這個場合也只有曹智能站出來說這句話,因爲他不光是曹操的屬下,還是他的親弟弟。
張邈今天第一次面帶感激地朝曹智點了點頭,繼續道:";我張邈可以捧出肝膽讓你看,我是對得起老朋友的,我苦口婆心的勸了袁術多少次,但他還是要攻打兗州,這時我才覺得無能爲力了。我連夜就派人給你送信,你還說我晚,我晚什麼了?";
";是啊,我們的情報網信息送的是很快,他張邈等勸完袁術無果,再派人稟報,就是會晚了嗎!";
曹智和曹操幾乎同時意識到,兩兄弟不自覺的對看一眼,均想到了從一開始他們就先入爲主誤會了張邈。
“作爲你從小到大的光屁股兄弟,我這一生做的每件事都是對得起天地良心的。現在你卻要這樣對我,你說你曹孟德有沒有良心?”
張邈說道此處已是聲嘶力竭,泣不成聲。
在場很多和張邈、曹操相交多年的親戚、朋友都受到兄弟間真摯流露的感動,跟着默默垂淚。
曹智更是其中一位,他敬重這兩位現在看似敵對的朋友,他們彼此真情流露,彼此也完全沒有忘記那份純真的友誼。他們還能說是敵人嗎?同時,曹智也看到了張邈存活的希望。這一場本來應充滿腥風血雨的審判,到此時已演變成兩位經歷過無數劫難兄弟間的回顧心路里程暢談會,真是有意思。
";好,說的好!";
正當曹操不知該如何迴應張邈時,一個平穩且透着幾絲輕俘的聲音自廳門口傳來。
衆人尋聲望向廳口,只見用一條整幅的桔色巾厚厚包裹,又在前沿和頸後挽起一些展角,看起來有點像長畸形橙子的桔色包頭巾首先印入眼簾,接着便見一個三十幾歲身着錦袍的英俊威武男人踏着方步行入正廳。
";袁紹!他怎麼會來?";
曹智滿臉驚容,低聲叫出時,周圍或坐或站的兗州官員已紛紛起身彎腰向袁紹見禮。
大廳中只有三人保持着站姿並未急着向袁紹行禮,這三人自是曹操、張邈和曹智。
並且曹智還在驚奇袁紹出現時,回首望了主位上的曹操,令曹智更驚奇的是曹操並沒有像他一樣對袁紹的出現表現出太大的驚訝,相反只是微微一笑,好像早有預料似的。
袁紹談笑風聲的一路與衆人寒暄步入正廳,曹操起身迎接他上主位。
袁紹雖說和曹操一樣是一州之主,但地位是截然不同的。
曹操初入兗州,是這片神州大地上豪強新貴。而袁紹廣結天下名士,又有";四世三公";的背景。要不是袁術與之不和,現在大漢朝的大半天下已是他們袁家的了。
當然現在袁家的勢力範圍還是很大,甚至袁紹一直認爲這兗州也是在他版圖上的。因爲到目前爲止曹操還沒公開說過脫離袁紹自立了,雖說很多事曹操已有意無意的不在聽從袁術的號令了,但曹操還是對袁紹保持着恭謹的態度,所以袁紹理所應當的認爲曹操他的屬下,兗州是他的地盤。
袁紹還未入座,張超那個窩囊廢又是哭爹喊孃的要去抱袁紹的大腿。但一來張邈也實在看不下去弟弟不要臉的形象,阻止着他那麼做。二來跟在袁紹身邊的兩名武將也是一副凶神惡煞般的樣子,張超怕再次被擊飛,所以只是趴在離袁紹主位十步遠的地板上哭得跟個死了親爹的可伶人。
袁紹來陳留的目的就是做和事佬的,自然不會讓張超再這麼哭下去。
袁紹的頭巾依然包的是那麼的標準,衣着還是那麼的講究。袁紹大馬金刀的往原先曹操的主位上一坐,仍就是這麼的有氣度。
袁紹首先讓衆人都別站着了,都坐下說話。大廳中的官員這才悉悉索索的尋坐入席。趁衆人依言入座時,袁紹再對哭得淚腺失控的張超道:";超弟也別哭了,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大老遠從冀州趕來,難道就爲聽你哭嗎?快起來說話!";
張超也非常具有表演天賦,一聽活命有戲,";唰!";的一下就止淚收聲,人還跟匹海馬似的從堅硬的地板上彈跳而起,急喘着叫道:";本初哥哥,你可要爲我作主啊!";
袁紹擺手道:";這事說到底都是我家公路(袁術字)那個畜生惹的禍,好端端的帶兵來我的兗州惹事,害得我們兄弟間發生這麼多誤會。超弟啊!別坐地上了,起來說話,起來說話,那個誰給孟卓(張邈字)兄弟倆安排個坐位!";
于禁在曹操的示意下,命人搬了副几案進來,就把它擱在了張邈站立的地方。
不要臉的張超一看有了他們的坐位,馬上嬉皮笑臉連滾帶爬的行了過去,把屁股移進席案內。還一個勁的拽拉着面無表情的張邈道:";大哥,快坐,快坐!";
張邈到現在還不太明確袁紹的來意,反正他也是老早看不慣袁紹的";大哥";作派。牽動着嘴角,瞪着主位上的袁紹和曹操的張邈終因拗不過弟弟張超的拽拉,勉強坐進了這不綸不類的席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