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此處山坡繁星籠罩的情形,宛城的那頭卻是煞氣沖天,與此地宛如兩個世界般。
曹智負手屹立,目光凝視着遠端翻滾的陰雲久久未眨一下,良久才沉聲道:“希望張繡不要選錯自己的命運!”
四位站在曹智身後領頭的將領,也同曹智一樣,神情皆是前所未有的嚴峻。
“得得得……”馬蹄聲傳來,前方坡下衝上一騎,一名身着盔甲的將領級人物執繮在坡邊繞上幾圈,遠遠打量衆人一番,確定了曹智的所在後,那人擡腿砸了砸馬肚子,直接朝曹智等一干人立身之處奔了過來,四蹄急馳,一會兒就拉繮立馬在衆人眼前。
“稟主公,城裡傳來消息,張繡反了!”
“反了!唉,他還是選錯了……”
曹智嘆完目光落在遠端黑暗開始籠罩的宛城輪廓,頓了頓後,擡腳跑下了山坡,迎着連綿的軍營快步走去。
差不多的時間,拉得手腳皆軟,拖着快要虛脫的身體剛騎馬踏步進入設在城外營區的張繡,終於捱到了自己的軍隊駐紮去。
張繡到來前,在營外已經有百米長的軍威陣仗,爲迎接他而等候。當然,張繡這麼做,也不光是爲了擺派頭,而是有目的而爲之。
在這番陣仗中,對有些人來說是歡迎的儀仗,對另些人來說卻是壓迫感越來越大。道路兩旁每隔幾步便跪着一名囚犯,身後站着一名按刀而立的軍中健卒。這些囚犯從筆直挺立的軍威陣仗兩側一直跪到軍營的轅門口。這些人雙手倒縛,嘴上綁了布條,從面容上不難辨認出這是今天下午被捕的宛城官員。
張繡此時正是引馬當前而行,但卻故意壓着步子緩緩前行,神情沒有絲毫變化,可他所過之處的各個跪地等死的犯官,卻隨着張繡緩步而行的馬蹄聲,心裡越來越低沉。有些人想悲泣,有些人想大罵,但都因爲被布條綁了嘴,而無法出聲。
今天其實以張繡的身體狀況,不易出行,但張繡還是堅持來了。他要讓那些兩面三刀的牆頭草看看,誰纔是宛城的主人,他要看到這些人後悔的表情,和最後垂死的表情。
離將轅門還有五十米的樣子,張繡發現兩側站的人已經由兵卒變成了身披盔甲的軍官。張繡掃了這些低級軍官兩眼,便沒再看,目光落在了正前方轅門內的中央臺子上。
那裡將是他張繡馬上要發表演講的地方,張繡曾經在無數個這樣的木臺上,無數次激發了手下衆將士的羣情激昂,之後就是前赴後繼奔殺戰場。
張繡預感到了今天也會出現這樣的一幕,讓他興奮的一幕!雖說張繡此時的身體狀況糟透了,走路都會兩腿打顫,但想到興奮處的張繡體內一股若有若無的氣勢還是從他身上迸發而出。
瞬時,張繡整個人給別人的感覺陡然一變,如同換了個人一般。站在他跟前的軍官亦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後面通紅的火光也把張繡襯托的甚是威武不凡,木柵欄圍着的軍營外,正大門前把守着兩隊兵卒,偷眼一打量張繡,發現了張繡不同的氣勢,和那有點像鬼的萎靡樣子,及那張因嚴重腹瀉,而變得面色鐵青的臉,都是一副神情呆滯的模樣。看不明白他們的老闆這是怎麼了?
每個人對同樣事物的理解和看待是不同的,張繡這會兒就很滿意的看着轅門外的各個軍將、士兵看他眼神的表現,他已經發現有不少人呼吸沉重了起來,都能很清晰的聽見了。
張繡冷漠的瞥了眼離身最近的軍官,彷彿就像看見了已經被他氣勢感染了一般,後者卻被深凹的雙眼一逼視,身體微微一僵,害怕的退開了半步。
張繡在嘶啞的低笑聲中,身着銀甲,猩紅披風至肩抖落,張繡緩緩步上軍營中央的木臺子上,回身凝視着正按位置入營站好的衆將官。一陣衣甲摩挲的聲音響起,張繡不得不先坐下,休息一下,喘了口因這幾步路而顯得急促的氣息。
等來報到的將官都差不多到位後,張繡將個人狀態調整到了短時間內的最佳狀態,然後把玩着手上的銅質的酒杯,輕輕地放下,然後回身對着一杆最爲親信將領自信的一笑,呼的從坐上起身站了起來,兩邊頂起的火盆照得他身上鎧甲灼灼生輝,更顯得他氣勢非凡。他先將目光深沉的盯着臺下的將官看了會兒,然後再開口用渾厚的嗓音緩緩道:“兄弟們,我們忍辱負重的日子終於到頭了,寄人籬下,看別人臉色過活怎配得起我們錚錚鐵骨!”
“對,對,主公說得對……”
響應是有了,但遠沒有從前那樣高昂、熱切,聲音也是寥寥無幾。張繡卻還滿意,畢竟他的動員纔剛開始。
張繡繼續神情專注,語調漸漸激烈道:“今日,就在此時,我張繡決定一雪恥辱,不在跟隨曹智那個淫賊了……”
張繡正說話間,只聽營外傳來幾聲戰馬的嘶鳴,接着營內外的火盆、火把,被一陣浩浩蕩蕩的陰風攪亂的翻騰不已,其間繚繞的煞氣時隱時現涌進張繡的營內。
陰風,作爲殺場老將的張繡明白世上只有陰風一說,卻沒有真正的陰風。而真正他們都熟悉的陰風,是那只有千軍萬馬才能攪動的煞氣,一羣征戰殺場多年,很多人身上所帶的殺氣、血腥味,才能在大軍行進中形成的一種自然氣流。
除了張繡驚異營外怎麼回事時,臺上臺下其它的將領也同樣被驚動。張繡帳下久經戰陣的兵將很多,這種千軍萬馬所帶出的氣勢,他們自然不陌生。這也深深地震撼着他們,外面到底來了什麼人?
馬上就有了答案,只見營外前方的山坡上下瞬間一片紅彤彤,映得那邊光可見人。是一支軍隊,毫無疑問是一支軍隊!
這裡是南陽太守張繡的大營,這裡除了張繡的兵馬,還有什麼人的兵馬,在此地,此時出現?
正當營內的衆將官驚疑之際,外面剛剛響起的幾聲人生馬嘶,卻很快的又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張繡手下的衆將官面面相覷不知所措起來。
“來人,快去看看,營外何人喧譁,要是本部將官未得將令,隨意走動,立即砍了,提着他們的腦袋速來回話!” 張繡心下有些不好的感覺,但語氣還是保持着漠然說道。
“得令!”
派出的執勤將官還未奔出大營,就聽營外一聲響亮的“得得得……得得得……”轅門方向陣陣蹄聲傳來,其間含而不露的肅殺之意,卻昭然若揭,頗有點挺着兵刃直衝的意味。
原本還裝出一副笑嘻嘻的張繡臉色一沉,兩眼微微眯起,大喝道:“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本將營外縱馬衝殺?”
說着,張繡晃晃悠悠的大步在前,躍下木臺,決定親自出營去看看,怎麼回事?
張繡身後幾丈遠跟着衆將官,一直走到營外他纔不得不停了下來。因爲外面已經不是他進來時的那副景象了,只見到處是火光撲面,數萬人馬已經靜立在他的營地外。從旗幟上張繡和他的將官很快發現了曹軍引軍旗,和幾位張繡認識的曹軍將領的牙旗,甚至還看到了他部下的身影。
瞬間轅門內外肅靜的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好一派軍紀嚴明的景象,竟然可以直露點滴聲響,就把這麼大的一支部隊悄然運至他們的家門口,這實實在在的震撼了一把張繡和他的將官們,衆人就這樣愣在了轅門口有好一會兒。
“來者何人?在我大營外又何意圖?”張繡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希望這只是有人跟他開個玩笑。
這時對面千軍萬馬的陣勢後走出一名軍將模樣的人,單人單騎越衆而出,縱馬提槍往前奔跑而來。
張繡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行出之人,正色打量起這個出來答話的將領,帶走近些後,看清來人的面目後的張繡微微一驚,只見虎踞龍盤端坐的一匹白馬上的年輕騎士,身材魁梧,頭髮束起,兩道劍眉斜飛入鬢,眼大而有神,目光如炬,挺鼻薄脣,臉部豐滿俊朗異常,手提一杆銀槍,一襲白衣亮甲,顯得英氣勃勃。
這不是趙雲嗎?
張繡張大了嘴巴傻傻的打量着奔馳而來的趙雲,張繡身邊的將官也好些已經認出了駿馬健壯,身材魁梧,身着銀色森森的亮甲,虎目炯炯有神的趙雲。
“看來是曹智去而復返!”,幻想破滅,確定是曹智人馬的張繡,此時,馬上在思量着如何對付去而復返的曹智。
待趙雲縱馬來到轅門前,張繡已經臨時定計完畢,裝傻!反正還沒公開反叛過曹智,只是抓了幾個牆頭草似的官員,這不還沒殺呢,現在已經沒了這些死囚的身影,按張繡的猜想,這些人多半是被曹軍兵將接管過去了。但怎麼在他兵將的看管下,悄無聲息的擄過去的,張繡一時還來不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