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羽被叫到了教母的書房, 因爲早有準備,所以並不驚慌。
“訂婚典禮上的事,查的怎麼樣了?”
南宮羽知道母親是明知故問, 搬出自己早已想好的說辭, “暗龍幫下的黑手, 想要破壞我們家和何氏家族的強強聯合, 於浩是暗龍幫潛伏在我們家的臥底。”
暗龍幫已經同南宮家敵對幾十年了, 一直同南宮家有衝突和摩擦,尤其是在於海和南宮林死之後,兩個幫派的關係更是上升到白熱化階段, 局勢極其緊張,一觸即發。
“聽說, 你放南宮非和於浩走了?”
南宮羽知道, 如果母親想要阻止, 南宮非不可能有機會逃走,所以母親對自己的行爲, 是默認了的。
“於浩想魚死網破,挾持了非兒。”這也是南宮羽早已想好的說辭,雖然真相她和母親都心知肚明,但對外公佈需要一套說辭。
南宮慕顯然對南宮羽此次事情的處理和應對都極其滿意,心中略感欣慰, 只是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 “你以後就是南宮家唯一的繼承人, 南宮家下一任教母, 明天我會召開幫派大會宣佈此事。”
南宮羽並沒有過於激動, 這是她早已預料到的結果。教母的位置,於她而言, 不是權勢地位的象徵,更多的是一份責任,肩負起南宮家未來興衰榮辱的責任,更是一種使命,保護所愛之人的使命!
這個擔子,今後將由她承擔下去。
從母親手中接過教母的頭銜,這是一種傳襲,更是一種延續。
南宮羽沒有立刻離開,她還有很多話想問,有些話她一直想問,卻一直不敢問,拖了那麼多年。
“母親,訂婚那天,非兒的計劃、我的計劃,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看我和非兒鬥得你死我活,有意義嗎?”這是南宮羽的第一個問題。
“南宮家需要最優秀的血脈作爲繼承人,平庸之輩只會讓家族毀在她手上。”過於南宮慕而言,她作爲家族的頭領,肩負起整個家族的責任和重擔,她不能感情用事,僅憑自己的好惡做決定。能者居之,才能讓南宮家族長盛不衰。
“於浩利用非兒誣陷我暗殺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爲什麼還要假裝不知打斷我的腿?”這是南宮羽的第二個問題。
“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但輸了就是輸了,就要接受懲罰,付出代價。你識人不清,心慈手軟,對上位者來說,都是大忌。我要你牢牢記住這個教訓。”南宮慕就算再強勢,終究也是母親,只是她擔心自己一旦心軟,有一天自己不在女兒身邊,小羽付出的代價恐怕會更爲慘重。位置坐得越高,摔下來就越重,輸的人往往輸掉的是自己的生命。
父母之愛子,爲之計深遠。
原以爲是利用背叛,到頭來卻是母親的用心良苦。
“那姐姐呢,當年的事,你可曾後悔過?”這是南宮羽的第三個問題。
當年,南宮慕還沒有坐穩教母的位置,南宮家並不是她的一言堂,南宮林暗中同暗龍幫的頭領於海相愛,產下一女,事情敗露後,南宮慕被幾大片區堂口老大集體施壓,要求以叛徒的罪名處置南宮林。
南宮慕爲了保住女兒,不得不派人暗殺於海。南宮林知曉後,開始反擊,派人暗殺那幾個勢力滔天的堂口老大,可惜沒有得手,結果遭到了堂口老大的聯手報復。
南宮林受刑入獄,得知於海已死的消息,生無可戀,唯一牽掛的便是女兒。自始自終,南宮林都沒有派人暗殺過母親,那只是那些堂口老大強行安在她頭上莫須有的罪名。
這些年,南宮慕對南宮羽這般疾言厲色,極其嚴苛,是因爲她已經失去一個女兒了,不能再失去第二個,也是最後唯一的一個。
南宮羽從來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原來是這樣,權勢滔天的母親曾經也會有這麼多的迫不得已和被逼無奈。
眼睜睜看着愛女一步步走向死亡,母親的傷痛恐怕不比自己少吧。
怪不得這麼多年,母親一直對非兒的身世保密,原來是爲了保護非兒。
對於非兒,母親也會覺得虧欠吧,所以從不曾真正責罰於她。
看到非兒,母親一定會想起姐姐,一定很心痛,很心痛,所以母親這些年從不親近非兒,將非兒抱回家便扔給自己撫養。
“當年那幾個堂口老大?”害死姐姐的兇手,絕對不能放過!
“這些年,我已經一個個全部除掉了。”
儘管母親說得輕描淡寫,但南宮羽知道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中的辛酸苦辣恐怕也只有母親自己知曉。
一直被自己誤解,不能向任何人述說,臥薪嚐膽,隱忍蟄伏,一個人默默承受一切,還要保護兩個孩子,這些年,母親究竟該有多苦,多累?
母親一個人苦苦支撐了這麼多年,自己如今長大了,也該幫母親分擔一些了。
“媽媽。”因爲這些年兩人之間的心結和誤會,南宮羽從未叫過這兩個字,今天卻終於叫出了口。
南宮慕伸手摸了摸女兒的臉龐,這些年,小羽一直叫自己母親,現在終於肯原諒自己,叫自己一聲媽媽了。自己等這一刻等了多少年了?
人生的際遇,沉沉浮浮起起落落,誰都無法預料得到。
就如同南宮羽,上次幫派大會,教母宣佈和她斷絕母女關係,逐出幫派成爲喪家之犬,落魄潦倒至極,身邊除了藍喬無人來過問她的死活,
而這一次的幫派大會,她東山再起,母親握着她的手,正式宣佈,她成爲南宮家的接班人,下任教母的唯一人選。
阿諛奉承者趨之若鶩,巴結討好者絡繹不絕,南宮羽卻已平靜如水,寵辱不驚。如果她是一帆風順的走上這個位置,那她可能會驕傲自負,頭腦發熱,但當年的門庭冷落,已經讓她經歷了落井下石,看透了人情冷暖,所以如今,纔會心境如禪,拿得起,也放得下,看得清別人,也認得清自己,知道誰是虛情假意,誰纔是真情實意。
送禮的人絡繹不絕,幾乎快踏破南宮羽家的大門,一向無人過問的藍喬,因爲作爲南宮羽的貼身保鏢,也一時成了衆人討好巴結的重要人物,搞得藍喬焦頭爛額,極其不自在。
就連秦風這般不起眼的小角色,也有人追着搶着塞錢給他,就爲了他能在南宮羽面前偶爾提一句,秦風自然不會揹着大小姐收受賄賂,更何況藍喬已經下令嚴禁這種行爲,一旦發現,一律軍棍一百,逐出南宮家。
訂婚暗殺事件,南宮家官方聲稱是暗龍幫下的黑手,意圖破壞兩家的戰略結盟,何氏家族宣稱,此次意外不會影響兩家的聯姻,會聯手南宮家一致對外,牽制打壓暗龍幫,只是婚禮之事延後到明年再說。
南宮羽將凌志作爲指控暗龍幫的人證,何逸然沒有多問什麼,事發當時,南宮羽拼盡全力救他,他都看在眼中,儘管他不愛這個女人,但作爲合作伙伴,她無疑是值得信賴的。
一切塵埃落定,凌志便沒有利用價值了。
“你之前答應過放我走,你可要說話算數!”凌志按照南宮羽的要求,在何氏家族面前,只提了於浩,沒有牽連出南宮非。
“好,我放你走。”
秦風身體猛的一顫,幾乎快要大步上前衝出去,肖文一直關注着秦風的一舉一動,趕緊一手攔住他,不准他輕舉妄動。
“但你和其他人的私人恩怨。我不會插手,也不會多管。”南宮羽話鋒一轉,凌志不解其意。
秦風心中一暖,他一直以爲大小姐已經忘了,根本不會考慮他這般無足輕重的小角色的心思,誰知道,大小姐一直都還記得。
秦風單膝跪拜於地,因爲過於激動,聲音有些哽咽,“多謝大小姐!”
南宮羽離開了,凌志沒聽懂南宮羽和秦風的對話,只是隱隱的感覺到危險和不安。
看着秦風一步步地朝他逼近,凌志警惕地退後兩步,沉聲道,“你想做什麼?還不趕快給我鬆綁!”
“果然是貴人多忘事,你竟然不記得我了。”秦風冷笑一聲。
凌志開始仔細打量秦風的臉,過了一會,凌志的臉色瞬間變得陰沉可怕。怪不得他一直覺得秦風有些眼熟,卻一直沒有想起究竟在哪裡見過對方。一年多前,他和於浩會面的宴席上,凌雲幫管轄範圍內一個小片區負責人身邊的小弟,吃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單槍匹馬刺殺他,對方沒有得手,逃走了,當時他看到了對方的臉,追查了整整一個月,翻遍了對方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卻還是沒有將人揪出來,想來早已逃出雲城,最後只好作罷。
一年多過去,他早已將此事拋之腦後,這個人的臉也漸漸模糊不清,他哪裡想得到,當年暗殺自己的人竟然藏身於南宮家。
“我曾經得罪過你?”凌志試探道,眼中是深深的戒備。
“我父親是警察,因爲追查你的案子,被你派人殺人滅口,就連我母親也沒有放過。”秦風述說着當年的事,過去他無數次的幻想過,再次面對仇人的場景,他原以爲,自己會聲嘶力竭地大聲質問,會情緒激動失去控制,卻沒想到,真正面臨這一刻,他竟然會如此冷靜自持,就像是在訴說別人的故事。
這兩年,他改變了太多,如果不曾遇到喬姐她們,也許他還在到處打羣架收保護費,報仇之事更是絕無可能,遙遙無期,又或許他會在衝動之下,因暗殺凌志失敗而被殺死,那樣的話,也不會遇到肖文了……
“你父親?警察?”凌志顯得很困惑,他殺的人太多,仇家太多,早已記不清了。
秦風笑得有些慘淡,仇恨徹徹底底毀了自己的人生,仇人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如果是過去的秦風,他肯定會質問凌志爲什麼要殺害自己的父母,自己的父母做錯了什麼,自己又做錯了什麼,對方有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和悔意。但如今的秦風,已經變得沉穩冷酷,他沒有廢話,直接一槍爆了凌志的頭,面無表情,無動於衷。
凌志因爲恐懼而雙目圓瞪,目眥欲裂,似乎死不瞑目。秦風這一年來已經見過太多的死人,倒也見慣不驚。
秦風呆呆的望着自己的雙手,隱忍等待了這麼多年,終於報仇雪恨、手刃仇人了。可是爲什麼,沒有一點激動亢奮的感覺,也沒有半分喜悅興奮。
秦風只是覺得很累很累,這些年,一個人揹負仇恨,實在是太沉重了。
如今凌志已死,一切終於結束了,漫漫無望的復仇路終於可以劃一個句號了。
肖文和秦風一起沉默着處理了屍體,從頭到尾兩人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我想去看看我父母。”大仇得報,終於能夠告慰父母的在天之靈。
“我陪你。”肖文脫口而出。他有些不安,秦風大仇已報,心願已了,是不是馬上就要離開了?他這一去,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肖文獨來獨往慣了,如今習慣了秦風在身旁,一想到他即將離去,竟然會有些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