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斷了楊娜,直接過去從她手裡拿過電話,衝電話那邊恨聲道:“別假慈悲了,怎麼這時纔想起來過問?你讓我和春花去分公司不就是爲了娟子背後那個老頭嗎?現在,惹出事來了,你卻讓我們一走了之,把娟子一個人丟在更加可怕的魔窟中,你好狠,你竟然只顧自己的目的,半點也不替娟子考慮也不想想她以後怎麼辦?!”
青梅彷彿沒聽到我的話,我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她卻彷彿沒聽到我的話。
她只是道:“改之,剛纔我給楊娜說了,讓她帶你和春花來我家吃午飯,現在你既然拿着電話,我就再給你也說說,我給你們做幾個最拿手的菜,你嚐嚐看我的廚藝比起你的楊娜姐如何?”
除了說到“你的楊娜姐”幾個字略微有點酸,彷彿是醋酸的酸外,她竟然還若無其事的帶着笑。
她竟然還笑得出來!
我更加憤然,欲衝她比剛纔還猛烈百倍的發泄。然而,她卻在那邊把電話掛掉了。
我不甘,我全然忘記了握在手裡的是楊娜的手機,是楊娜無比珍愛的手機,我把它當了敵人一樣折磨,咬牙切齒重重的按了好幾次鍵,反反覆覆撥打青梅的電話,然而,她一次也沒接。
我恨得差不多要把電話摔在地上,在重重的踏上幾腳將它踏得粉碎。
楊娜道:“改之,你和青梅總經理之間是怎麼了,從你進公司起,你們之間好像就一直……可,你當時的面試實在是糟糕透了,若不是她親自點名要你,你根本就不可能進瓶梅公司的呢。”
我知道當初是青梅留下我的,那天在沙坪公園,晚雪告訴我青梅就是她曾經對我說的那個和她特要好只消打個電話給我安排個工作應該沒問題的某大公司的總經理朋友時,我就知道當初是青梅留下我的。
可青梅留下我,並不是因爲我是楊改之,媽媽和她媽媽是摯友,我和她從小青梅竹馬的楊改之。
她只是因爲晚雪,一個豔俗的風塵女子晚雪。
一個如此冷傲氣質的堂堂瓶梅總經理,卻是一個豔俗的出賣和靈魂的風塵女子的朋友。
我望着楊娜,臉上浮起一絲冷笑,沒有對她說有關我青梅的半個字。
但我心裡卻忽然沒了對楊娜的怨恨。
反是對着她那張關切我的憔悴的臉心生憐惜。
也因此意識到握在手裡險些被我恨恨的摔在地上再踏得粉碎的手機是她的。愛屋及烏。我輕輕的把手機放回她手中,如疼愛她一樣。
我觸摸到了她的手,細膩柔滑,還有春水般暖暖的溫度。
我好想把我的手就這樣和她的手輕觸着,那種肌膚相親的感覺雖然讓我心狂亂的跳,卻美妙至極。
然而,只短短的一瞬,我就匆匆的拿開。
我看到春花在我的臥室門口,對着洞開的楊娜的臥室裡的我和楊娜,表情幽怨誤傷。
楊娜不知道我是因爲看到了春花,她以爲我是害羞,她也跟着臉上微微起了動人的紅暈。
我對着門外道:“青梅不是讓我們過去嗎?我們這就去。”
然後頭也不回的往我的臥室走。
我身上還只是穿着睡衣,我得穿得西裝革履,我到什麼地方都可以丟人,我卻忽然不要在青梅面前丟人,丟我自己的人。
春花道:“青梅總經理叫我們過去?”
我點頭,沒有應聲。
楊娜從她的臥室邊出來邊道:“嗯,讓我們過去吃午飯。”
“吃午飯?可時間還早呢?”春花邊說邊在身後望着我。
她是在奇怪,我爲什麼這麼早就要過去。
楊娜也一定正奇怪着,比她還奇怪,我剛纔在電話裡對青梅不還那麼憤然嗎?
我沒有問答她們。
我背對着她們在我的臥室裡穿我的衣服,還對着窗臺的鏡子照了照。
衣服很合身,更加清秀如女子,眼中卻有一絲邪笑。
有誰知我,不是去青梅家吃什麼午飯,而是興師問罪,因娟子的處境而對青梅興師問罪!
我們坐的楊娜的車。
我還是坐在逼駕駛室楊娜的身邊。
春花默默的坐在後排。
她愛我,卻又一直感覺我和楊娜纔是一對,似乎直到現在,也不曾真正勇敢的向我表白過,這正如對我對楊娜。
一路上只有我和楊娜的交談,楊娜很開心,我也假裝開心。春花只偶爾插幾句話。
青梅住的小區比較高檔,雖然只是在六樓,比楊娜在綠蔭路的住處還低兩層,卻不用走路,直接坐電梯就到了。
我是第一次來青梅家。
我是不屑來青梅家的,青姨早不在人世,而我和青梅之間的隔閡非但沒有消除,似乎還因她和我在娟子這件事的態度上的嚴重分歧而更加加深了些。
但我還是走在最前面。
我沒按門鈴。
我直接用手敲,更應該說是拍。
很重很重的拍,彷彿警察上門,又更像強盜入室。
我聽到腳步聲遠遠而來。
高跟靴的腳步聲。
我不能確定來的方向,但因爲先前青梅在電話裡說讓我們過來吃午飯,她要做幾個最拿手的菜在我們面前炫耀她的廚藝的,我猜測應該是來自廚房。
腳步聲在門背後停住。
卻沒有說話,只有擰動鎖的聲音。
門從裡面打開。
還只是打開一條縫,我只看到粉紅的毛衣淺綠的皮褲和似乎是棕色的高跟靴,沒有看到門背後的人面。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正很好客的那般笑語嫣然。
但我顧不了那麼多,就算她嫣然的笑容比花還美,清澈的眼睛比湖還明淨,我也不會有絲毫消減內心正猛烈燃燒的怨恨。
我猛地推開門。
衝裡面恨恨的怒聲道:“既然救不了娟子你又何必讓我和春花去分公司完成你那什麼狗屁任務,現在好了,事情搞大了捅了馬蜂窩了,你卻讓我們一走了之,娟子呢,你置娟子於那惡魔般的老頭身邊而不顧,你叫娟子以後怎麼辦?!”
她在門背後沒有料到我會如此猛烈的推門,她半點也沒想到躲閃就被門重重的撞上。
然而,她沒有被撞倒。
門推開的時候,我只看到她正低着頭捂着臉,敢情是臉部被撞痛了。
不過我沒有半點憐惜,甚至根本都沒細看她,只把眼睛冷冷的別向屋裡的別處。
暗想,撞得越痛越好,最好是皮開肉綻。也好讓你體會下娟子被那惡魔般的老頭用菸頭燙得遍體鱗傷的痛苦之萬一。
楊娜從我身邊急急而入,春花跟在她後面。
“讓我看看撞成怎麼樣了,”楊娜對她道,又回頭望着我,“弟,你怎麼可以這樣?”
我沒有說話,楊娜竟然如此責怪我,我心裡酸酸的,她怎麼可以和青梅站在一邊?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什麼朝思暮想魂牽夢縈都是我在自作多情,我在楊娜心裡其實竟一直連青梅都不如。
反是春花,一直戀着我雖然並不太大膽的表露出來的春花,用眼神安慰了我一下。
可就是春花,也只是用眼神安慰了我一下,就更多的和楊娜一起關心青梅的臉到底被傷成了什麼樣子了。
我恨,恨這裡的所有人。
更恨自己這麼不爭氣,明明是來替娟子向青梅興師問罪的,卻不得結果就有點淚眼模糊起來,我爲什麼只有女子般清秀的外表,我剛強如鐵的內心都哪裡去了?
我欲猛地轉身而去,可我又是那麼不甘。
我懷恨而來,又懷恨而去,這一趟豈不是白白往返了?!
我冷笑,依然對着別處,沒有看她。
我恨恨的道:“知道痛了嗎?不就是被門撞傷了嗎,這點皮肉之苦比起娟子在那老頭的魔爪掌中受的苦算得了什麼?!”
她別過臉去,她的臉本來就被自己的雙手捂着,即使不別過臉去,我也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
更何況,我眼睛對着別處,更本就沒看她。
就是她別過臉去,也不是我看到的,是我感覺到的。
我道:“怎麼了?良心發現愧疚得要逃?”
楊娜道:“弟,你就少說兩句吧。”
楊娜的話讓我很不爽,我道:“少說,我爲什麼要少說,我……”
春花打斷我道:“改之,你,你看清楚了再……”
“看清楚,我有必要看清楚嗎,”如春花打斷我一樣,我打斷春花,道:“就算她被門撞得頭破血流,也難泄我心頭之恨!”
這時有腳步聲響起。
穿着拖鞋的腳步聲,來自廚房。
我詫異,沒想到,這屋子裡還另一其人。
但我沒別過臉去看,無論是誰,既然在青梅的屋子裡,就與青梅有關,與青梅有關的人,就跟我毫無干系。
腳步剛走出廚房,一個聲音就自那邊道:“你們來了?”
柔柔的,帶着笑。
竟赫然是青梅的聲音。
我不再只是詫異,而是驚詫,本不屑別過臉去看的,也忍不住衝聲音的方向猛地扭頭。
竟真的是青梅。
她站在廚房門口,對着客廳裡的我們,身上圍着白色的圍巾,衣袖挽得高高的,露出柔荑一般的潔白手臂,手臂還溼漉漉的滴着水。
敢情,她是正在廚房弄菜,聽到外面有點不對勁纔出來看的。
那麼,那個捂着臉的被我當着她的女了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