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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看到的是楊娜,我希望她是特意來安慰我的,我希望她那如我一樣敏感細膩的心,在我悄然無聲的離開的那一瞬就感覺到了我心中的醋意。

然而我看到的不是楊娜。

是春花。

她見了我毫不意外,她並非也如我一樣,一顆寂聊的心需要安靜,需要陽光的撫慰。她一定是注意到了我悄然無聲的離開,特意悄然無聲的跟來的。

她對我笑,亦嫣然如花。忘了嬌羞,只有怯怯的眼神。

既是特意跟來,她卻笑得那麼怯怯,我的心涌起一陣痛,益發覺得她楚楚可憐了。

如果不是我曾經給她的傷害,她的眼神一定如藍天白雲般清爽乾淨、陽光明媚,何至於如現在這般怯怯?

我一心想着楊娜,楊娜卻這般冷漠我,只顧和劉主管暢談。而我曾經深深傷害過的春花,卻跟在我身後,那麼小心翼翼,擔心着也準備着再次遭受我的傷害。

無論她是來撫慰還是來解釋,我都不忍再傷害她了。但我又不能給她機會和希望,給了她,只怕將來她會傷得更深。

我平靜的走向她,她以爲我是在無人處終於願意靠近她了,怯怯的眼睛裡有了些驚喜。

然而我卻沒和她說一句話,從她身邊擦肩而過,走下樓,無喜亦無恨。

“改之……”

她轉身,在背後叫住我,柔柔怯怯的聲音,半似哀求,半似挽留。

我在樓梯口站住,心裡激盪得厲害,像又當着同事毫不顧忌的譏笑了她自作多情;又像是把她從懷裡推開時指尖不經意觸到了她衣服底下的**。

她說:“改之,我對你不是同情,我更沒把你當弱者,我只是,只是……”

柔柔的聲音有些顫抖,不再只是怯怯,還有些激動。她語速很快,渴望向我解釋又怕我不給她機會。然而,她終於還是打住了。

是怕?是羞?

但我有時亦多情風流,哪有不明白她吞吞吐吐,想說又說不出口的內容?

只是她太過柔弱癡情,我又確實放不下楊娜,我終於沒再等她說下去,走了,走得很匆忙。我怕,怕等她真拿出勇氣把話挑明,我就再無法把持住自己。

我到辦公室了很久,她纔下來。一整個下午我都沒再看她,我不知道她有沒有看我,不知道她在樓上有沒有偷偷哭過,但我知道她眼裡應該沒有哀怨,就是心裡也沒有。她是那麼無怨無悔。她太單純,因單純而專注。

我因此愧疚而畏懼。

我不想腦子裡浮來浮去,不是春花就是楊娜,但卻又不願和別人悄悄聊點什麼分散注意力,想專注到工作裡去,卻又實在沒什麼忙的。

我便去想老闆女兒,想她到底什麼樣子,想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她,想和她第一次見面會是什麼情景,她會不會不再乎我的地位我的學歷對我一見鍾情?如果能一見鍾情最好,我就不用花盡心思去偷她的心。

如果她真愛上了我,有一天發現我對她原來另有目的,只因了媽媽說過我一定得讓她愛上我,她是否拿得起放得下?當然,我肯定是能放得下的。我決不會對她動情,連春花那麼好我都沒動情,更何況她。和媽媽走過了太多艱難歲月,我有嚴重的仇富心理。除了媽媽,我只要楊娜。

想着想着,我就彷彿看到了老闆女兒,長相模糊,眼中因不堪情感折磨而涌現的痛苦卻異常分明。就彷彿看到媽媽輕輕吐出一口氣,長年鬱鬱寡歡的臉上終於浮現出燦爛的笑。

我禁不住無聲的笑了。

身旁有個女同事輕聲道:“楊改之,是不是想起昨晚的春夢了?不要一個人偷着樂,說出來讓我也分享分享。”

一個貌似純潔的美女,卻要和我一起分享春夢。沒有半點害臊,反在那裡偷笑。我的臉被她搞得刷的紅了。曾經面對那麼多譏笑我的眼睛,我都沒臉紅過啊。

但我卻沒有爭辯,我怎麼爭辯呢?難道我說我昨晚沒有做春夢,我笑與春夢無關,我是想起了老闆的女兒,一個我見都沒見過的女子?

我這樣說她信不信姑且不說,只怕反會引起她的嘲笑。這嘲笑恐怕還會引起連鎖反應,盪漾在每個同事的臉上。尤其是藩玉,更會笑得無限輕蔑而又肆無忌憚。

上次只因向她問了聲青梅,就被同事們嘲笑過。更何況現在我說的這個女子,是老闆的女兒,更似有賴哈蟆想吃天鵝肉的癡心妄想!

我不理她,看向別處,卻發現大家都在望着我,莫明其妙的眼神。不是他們聽到了那個同事的輕聲取笑,就是她們本來就一直在暗暗盯着我。想想,今天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卻在午餐時和劉主管,還有楊娜同桌,他們能不關注我嗎?

鈴聲響起,竟如此恰到好處的到了下班時間。我在同事們之前走出辦公室,我的眼神在逃避和不屑之間。

我依舊沒去車庫,在公司的大樓下我猶豫了,是照例等楊娜開車出來,還是獨自坐公交車回去?想走又不捨,留下心裡又憋着氣。

誰叫她要冷漠我反對劉主管好呢?又也許她冷漠我,她對劉主管好都是爲了我呢?

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時候,我竟發現馬路對面熙來攘往的人羣裡又站着那個女子,那個在荒郊的月夜裡塞給皓然幾張冥幣的奇異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