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神醫之名大起,竟然被這一個庸庸無聞的老大夫來指說,怎麼可忍?
“你自己庸庸,別說別人。周夫人冷哼一聲,不鹹不淡說道。
大夫最忌諱的就是庸這個字,老大夫頓時急了。
“我庸庸,看不了,你們另請高明吧。”他拂袖說道。
“來人,送…”周夫人亦是說道。
婢女跺腳。
“夫人,我們娘子正病着,你趕走大夫,安得什麼心?”她喊道。
我安得什麼心?
不是你說沒事只是睡着嗎?這時候又成我的心了?
周夫人氣急。
婢女顧不得理會她,拉住老大夫。
“我家娘子只會治必死之症,其他的又不會。”她急道,一面看大夫,“您快些看看怎麼好。”
這話還算實誠。
老大夫面色稍緩。
“別急,這個病無礙,好好的養一養就好了。”他說道,一面斟酌藥方,“治當補氣養血,方用人蔘養榮湯加減就可以了。”
婢女點點頭。
“快去跟大夫抓藥。”她看一旁的僕婦丫頭們說道。
丫頭僕婦們愣了下,看周夫人。
“不如還是讓嬌嬌兒自己斟酌下藥方?”周夫人遲疑說道。
“夫人,我家娘子都這樣了,你還想怎樣?”婢女喊道。
周夫人氣急。
“你家娘子都這樣了,你怎麼才告訴我?”她喊道,“你這丫頭倒有理了?”
“母親。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週六郎在門外說道。“先去抓藥要緊。”
一面吩咐僕婦備車。送大夫回去。
看着大夫一臉不屑的告辭而去,周夫人也沒心情留下來,氣呼呼的回去了。
“你說,這是不是耍人玩呢?”她說道,“先是,這不治,那不治,然後又必死不治。治好了吧,這自己又病了,折騰人啊!”
“母親,這樣也挺好的。”週六郎說道,一面將秦郎君的話說來。
周老爺點點頭。
“沒錯,沒錯,如此更好,如此更好。”他說道,“鬼神之談本就荒唐,我們周家可是堂堂正正的人家。”
周夫人還有些遲疑。作爲婦人家,她倒覺得鬼神之說纔是最讓人信服的。
“真是婦人之見。”周老爺說道。“他們怎麼說是他們的事,不管怎麼說,只要我們嬌嬌起死回生是真的,就足夠了,有了事他們還不是要來求。”
仔細的包了藥,收了診費,看着周家的僕婦離開,藥鋪立刻炸了窩,嗡的一下把那老大夫團團圍住。
“真的是給那娘子看病了?”
“難道會起死回生的大夫,也是醫者不自醫?”
“多大年紀了?什麼樣?”
各種詢問亂哄哄的響起。
老大夫好容易掙脫。
“病人之事,怎能拿來隨意議論。”他義正言辭的說道,“莫談,莫談。”
雖然老大夫謹守規矩,但周家給程娘子請醫且抓了藥的事卻是事實,很快就傳開了,這讓才傳開的溝通鬼神的消息頓時變得混亂起來。
“….能溝通鬼神,所以才能起死回生….”
“…你瞎說什麼啊,那娘子根本不能,要不然自己爲什麼還會生病….”
“…那是因爲溝通鬼神耗費了氣血所致….”
“….說的你好像溝通過鬼神似的,你懂什麼呀….”
酒樓茶肆說起這個傳聞時的口角很多,甚至有爭論的臉紅脖子粗直接打起來的,最終不知哪個先提出新的猜測。
“這娘子,不是遇仙人了嗎,應該是有仙人賜予的起死回生的方技,而並非自己就具有仙根了,所以她能,也只能治必死之人,而其他病症,包括自己,都不會治。”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不同觀點雙方的認可,不信鬼神的只會聽信秘籍方技這一點,而信鬼神的也對遇仙這一點表示滿意,反覆下來,這個觀點最終成爲最廣爲流傳的版本。
伴着這幾經起伏反轉多次,正月未出,周家程娘子在京城也漸漸成爲說起來十個裡有五個人都知道的人物了。
對於人口泱泱每日新聞不斷的京城來說,這已經是很難得。
不過對於引發這一切的程嬌娘來說,這些都絲毫不知一般,在周家閉門謝客養病。
婢女站在廊下,一一點看僕婦送來的蔬菜肉。
“買不到新鮮的菠菜嗎?”她不滿的問道。
“姐姐,這大冬日,真是不好找啊。”僕婦一臉爲難的說道。
“好找吧。”婢女說道,“不就在東城瓦窯就有嗎?”
僕婦倒吸一口涼氣。
“去,去,看了,賣完了。”她結結巴巴說道。
“那下次早點去,就差這一味做湯呢。”婢女說道。
僕婦低着頭應聲是,看着婢女轉身進了屋門。
“她要什麼就去買。”周夫人聽了倒無所謂,“不就是花錢嘛,錢算什麼,我們可不像程家那等沒見過錢的,在吃喝上苛待我們嬌嬌,錢…”
她說道這裡,放下手裡的鏡子,顧不得在梳妝轉過頭,看着正喝茶的周老爺。
“老爺,那一萬貫,嬌嬌兒拿着不方便吧。”她說道。
一萬貫!
周老爺停下手,這幾日忙亂的倒忘了這個了。
那麼多錢,怎麼能讓一個孩子家拿着。
京城外,宋家村,正月末,天氣依舊陰寒。
一間破院落裡傳來幾聲咳嗽。
“大郎,你怎麼出來了?”外邊揹着糞筐進門的婦人忙走近家門,看着屋門口站着的男人。
“我沒事了,總是歇着怎麼好。”李大勺說道,一面看着院子,“就要開春了,地裡的活不能耽擱。”
婦人點點頭,扶着他坐下。
“到時候就去租個牛,我再請我孃家的人來幫忙,你別擔心。”她說道。
李大勺長長的吐口氣。
“你別騙我了,哪有那個錢,你孃家的兄弟又怎肯來幫忙,你去借錢,不是哭着回來了?”他低聲說道。
婦人眼圈微紅。
“反正你別擔心,總有辦法的,你看,你的病至少已經好了。”她說道。
“遇上好心人了。”李大勺說道,看着門外,“記着恩人的高姓大名呢?”
婦人點點頭。
“記着呢,是個秀才,現如今不如謝他了,等他高中了,咱們再謝。”她說道。
說到這裡有些苦澀。
他們,又能如何謝人家呢,這一家老小,能不能熬出開春還是個問題呢。
氣氛陡然低落。
“哎,大郎,醉鳳樓關門了,說是搬走了。”婦人忙換個話題說道,說完又是懊悔。
怎麼好好的說這個!
果然李大勺神情更加黯然。
“是嗎。”他喃喃說道。
“不過,好像又賣出去了。”婦人忙說道,“我看搬進來好些人呢。”
“是嗎。”李大勺強笑一下,“不知是不是還開食肆。”
不管是不是,跟他們都沒關係了。
院子裡又是一陣沉默,夫婦二人都沒了說話的興致,怔怔看着門外。
視線裡出現一輛馬車,由遠及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