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打了?”
客棧裡,王家的老僕皺眉問道。
看着兩邊臉都腫的高高的年輕隨從,其他人又是驚訝又是忍不住笑。
“你怎麼這麼背啊?”
“這次打你的是誰?”
年輕隨從又是氣又是騷。
“我怎麼知道!”他憤憤道,“打完,人都跑了!連大夫都跑了!”
制止住大家的譁笑,老僕審視年輕隨從臉上的傷。
“這個人是個練家子。”他說道,又皺眉,“你說了什麼惹怒了他?”
“我沒說什麼啊,我都沒看到他,他突然衝出來就打我!”隨從委屈的喊道。
老僕搖頭。
“把你說的話都給我再說一遍。”他說道。
年輕隨從哦了聲,將當時的話重複了一遍。
“這也沒什麼啊?”
大家聽完了說道。
“是吧,我這次還是堆着笑臉,和氣的恭維的說的…”年輕隨從委屈說道。
上一次老僕說自己態度有點囂張,可能惹惱了對方,所以這一次,尤其是聽說周家竟然如此厲害的後,他前去說話的時候,特意恭敬和氣。
沒想到,竟然還被打了!
真是沒天理了!
“我覺得,許是因爲說神仙居是周家所以才惹惱了對方。”老僕沒有笑,而是帶着幾分思索說,“那這個人是不想被人說神仙居與周家的關係而憤怒呢,還是因爲神仙居與周家的關係而憤怒?”
“鬼知道爲什麼!有病吧。”年輕隨從恨聲說道,說到這裡想到什麼哦了聲。“對。對。他一定是有病,頭臉腫的跟豬頭似的!”
老僕擡手示意他們不要再說了。
“先去看看程家娘子的病吧。”他說道,“總之這周家肯定不一般,如果這程家娘子病痊癒,這門親事,就值得,如果程家娘子病不好了,我們也要做足了姿態。我這就跟老爺寫信,將周家的事詳細說。”
“那古爺爺你的意思是我們要看重周家?”一個隨從問道。
“必要的時候,還要,只看重周家。”老僕說道。
隨從們都瞪大眼很是驚訝。
這一次,王家會同意王十七與程家傻兒的親事,一多半是安撫縱容王十七,另一半則是爲了程大夫人,與程家結好,而與程家結好,必然會無視周家。
但此時老僕竟然說出這種話。意思也就是當程家與周家利益衝突時,王家極有可能要傾向於周家。而不是程家。
這個周家真的這麼值得?
白日的德勝樓安靜雅緻,夥計們也沒那麼忙。
“春靈,春靈。”
一個夥計招手。
從樓上走過的小丫頭聽見了探頭微微一笑,提裙快步跑了下來。
“哥哥,哥哥,多謝哥哥了。”她開心的笑着說道,“昨日我跟朱小娘子出門,正是到哥哥們說過的康家,多虧哥哥們提醒,我特意多帶了一把琴,真的用到了呢。”
她說着衝大家施禮。
“娘子誇我,康家也多給了一把賞錢。”她說着拿出錢袋,“這些錢給哥哥們吃茶。”
“哎呀春靈真是客氣。”
“怪不得朱小娘子喜歡你。”
大家紛紛讚歎道。
“來來,今日再與你說兩家。”一個夥計說道。
春靈點頭道謝,坐下來聽那夥計說一家名門望族的趣事。
“哦,原來他們家是這樣的啊,哥哥不說,真想不到呢。”她聽完了,又看似無意的隨口問道,“對了,不知道有個歸德郎將周家,是什麼樣的人家?”
“周家?”夥計有些驚訝看她,“春靈要問周家?”
“我昨日在席間聽人說起來了,康家都說起來的人家,一定很厲害吧?”春靈眨着眼問道。
夥計們哦了聲。
“原來是康家說起的,這也不爲奇。”他們笑道,“但這周家其實也不是什麼厲害的人家。”
春靈眼睛亮亮。
“那爲什麼?”她一臉不解的問道。
隨口編了句說康家的人提起周家,還有些忐忑,沒想到大家竟然覺得不爲奇。
周家竟然這樣名滿京城了嗎?
但又爲什麼說不是什麼厲害的?
“春靈你來得晚,去年這個時候,京中有大稀罕事呢。”
“…都判定死了…”
“人來了就治好了…”
“…吃金石,京城裡死了多少人了…要了些酒肉就把童內翰治好了…”
起死回生,神醫娘子,怪不得名滿京城。
春靈聽得驚訝不已。
這周家竟然有個神醫娘子!
“所以這周家雖然並非什麼厲害人家,但前途卻是大大的好。”
“太平居神仙居怡春堂據說跟周家有關呢…”
“所以這周家可真是名利雙收,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將來必定不凡..”
這傻兒竟然有這樣的外祖家…
夥計們的說笑議論春靈聽得不真切了,微微有些出神。
這個傻子,爲什麼有這樣的好運氣?
這個傻子,卻又白白的浪費了這樣的好運..
如果是她們姐妹有這樣的家,命運會是怎麼樣?
老天爺,真是,不公啊!
“哎說起這個周家,與春靈你還有些淵源呢。”一個夥計忽的說道。
春靈嚇了一跳看向夥計。
“我?”她不解問道。
“對啊,這周家的神醫娘子,其實不是他們周家的女兒,而外甥女,是從江州來的呢。”夥計說道,“據說原來是個傻兒,得了道祖真人開竅。才成了神醫…”
“這也不稀奇。東街王瞎子不也是突然被大仙選中當了神婆嘛。所以說那些神啊仙啊的,偏愛找這些殘缺之人…”另有夥計說道。
什麼!什麼!
春靈看着夥計神情驚愕再不掩飾,兩耳嗡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程娘子。”
站在玉帶橋門外,老僕整了整衣衫,擡手叫門。
門並沒有叫很久,很快就有人打開了門。
“是你啊。”金哥兒打量老僕,認出來,“有什麼事?”
態度也不是那麼惡劣啊。
老僕心中微微驚訝。
“不知娘子可好些了?我家公子不放心。來問問。”他含笑說道。
金哥兒點點頭。
“好了。”他說道。
好了?
老僕再次驚訝。
故意說的吧,不是說病的要死了?
這一眨眼就好了?
他纔要再說話,門內有女聲詢問是誰。
“是王家公子的家人。”金哥兒回頭說道。
內裡女聲似乎詢問一句什麼,不多時又聲音楊起來。
“娘子讓請進來吧。”
請進來吧?
這就進來了?
老僕有些愕然,旋即皺眉,那小子是不是故意耍滑偷懶纔將程家的門難進說的如此誇張?
щшш_ Tтká n_ C○
這不是進來挺容易的嗎?
邁進庭院,一眼就看到廊下坐着的女子。
髮鬢扎束,青緞罩衣擁圍,身形端莊,形容安然的看着自己。
看着自己…
前兩次見到時。老僕也打量這少女了,但除了略微驚豔。也沒別的感覺,很快移開了視線,但這次,爲什麼接觸那女子的視線時,他突然移不開了。
那幽黑深深的雙目,就如同深潭翻起的漩渦,讓人不由自主的捲入無法掙脫。
“是準備要走了嗎?”
女聲說道。
老僕這纔回過神,忙點頭,又忙搖頭。
已經完全沒有懷疑的意思了,哪個病的要死的人會有那樣的眼神。
看來真是被誇大了!
又或者是周家勢盛,圍上來賣好獻乖的人太多。
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
“娘子病體才愈,不急,不急。”他說道。
“我的身子沒有事。”程嬌娘說道,“你們定好什麼時候走?”
“娘子想什麼時候走?”老僕問道。
“十日之後吧。”程嬌娘說道。
老僕不知道自己怎麼答應又怎麼走出來的,待回過神,他已經在街上走出去好遠。
他竟然答應了!
回想與這少女的見面以及幾句應答,竟然完全是被其主導。
而最關鍵的是,這期間他竟然毫無察覺,顯然是覺得這種應對是理所當然。
對一個從小癡傻的少女,他竟然恭敬應對的如同面對王家的當家人一般?
這簡直太匪夷所思了!
怎麼會這樣?
老僕站在街上有些怔怔,是因爲對周家的敬畏,想要交好周家,所以下意識裡纔對這個女子如此的嗎?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
周家!周家纔是要緊的!
帶着程家娘子回江州的事,以前可以不用理會,但如今一定要跟周家說,還要周家首肯纔是。
老僕忙擡腳前行。
去周家不用避諱,所以王十七郎要親自上門了。
“幹什麼走這麼急啊,再多養養嘛。”
王十七郎不情不願的說道。
“況且跟周家說什麼,我們有姑父的信,直接帶走就是了,用不着他們周家同意…”
但他在老僕面前有少主人的地位,卻沒有少主人的威嚴,還是被壓着不得不去了。
但意外的是,他們沒有被攔在孤女獨居的程嬌娘門外,卻被周家攔在門外了。
“我們家老爺不見客。”門房說道。
“我們是王家的人…”老僕恭敬陪笑說道。
話音未落就被門房打斷。
“快走,快走,不管誰家,一概不見。”
這什麼態度!
“在程小娘子那裡時就是這種態度..”年輕隨從忙低聲說道,帶着幾分委屈。
正說着話,有馬車急急而來,下來一個小廝拉着一個老者。
“大夫,大夫,您快點,快點。”他口中催促道。
“急什麼急什麼,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早一點晚一點也沒什麼…再說也必定不是必死的症狀…..要真是必死的症狀也用不着請我來了…”老者口中絮絮叨叨,一面慢悠悠的邁步。
大夫?
“小哥,可是家中有人病疾?”老僕忍不住問道。
那門房頓時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跳了起來。
“沒有,沒有,我家沒有人病了!”他喊道,再不多說一句話,砰的關上門。
王家諸人目瞪口呆。
“這什麼態度啊!”
王十七郎瞪眼氣道。
上一次好歹是讓進了門才被綁上的,門面上的禮數周到了,但這一次竟然連門面的禮數都不給了!
“看,看,在程小娘子那裡時就是這種態度…”年輕隨從又忙喊道。
他的話音未落,就被老僕反手一巴掌打在頭上。
“滾你孃的蛋!我在程小娘子那裡就沒見到這種態度!”他喝罵道。
年輕隨從臉上的紅腫還未褪散,瞪眼抱着頭看着老僕。
“我又說什麼了?又打我…”他一臉委屈的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