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正月末裡一場大雪,帶來瑞雪兆豐年的喜氣。
清晨的時候大街上的積雪已經被衙門組織的人力清掃乾淨,皇城前更是乾乾淨淨。
大殿裡御史已經站在座位前,朝臣們也都各自站定,只是皇帝還是沒有出現。
那邊有人忍不住低聲交談一句,殿中角落的便立刻響起御史的呵斥聲。
再等一刻,終於聽到樂聲高揚,伴着侍從官宦官先出,皇帝也走出來了,羣臣跪拜,這個月的朝會便開始了。
陳紹在隊列中看去,微微皺眉,皇帝的形容更加消瘦了,以往還能打起精神參加朝會,但近日看來連裝精神都懶的裝了。
朝會很快散了,相公大人以及三司使內製翰林等兩制官被傳喚進議事殿。
他們過來的時候有大太監正在和皇帝說什麼,隱隱傳來皇帝一聲帶着幾分惱怒的胡鬧。
“….兩個皇子在外遊蕩,成何體統。”
“..殿下說是要接着再尋找好大夫….”
雖然只有這兩句話,但就聽殿下,大夫,在外三個字,陳紹等相公大人們心裡都立刻明白了,這是說帶着慶王外出求醫的晉安郡王。
聽聞過年也沒回來,此時看來一時半日也回不來了。
門被推開了,大家忙收正神情,內侍躬身施禮做請,皇帝坐在御座上神情已經恢復平靜,看不出喜怒,諸位大人們便開始彙報朝事,因爲涉及到西北軍事,殿中很快氣氛變得不太和悅。
“…..鍾承布狂生,仗着家世與軍中將官不和,的確應該調任。”
“……郭大人,這姜文元一個人的言辭不可輕信啊,周監使可是誇讚鍾承布鋒銳正盛。調任西北這幾個月,已經立下戰功了。”
西北路的將帥之爭依舊在繼續,皇帝伸手按了按額頭。
“此事稍後再議。”他打斷了二人的爭執,看向諸人。“下一個。”
三司使計財官員便站出來。
“….馮林報太倉路轉運司的監察….”
聽着念來虧空和貪墨數目人員,皇帝的眉頭皺的更深。
“查辦,查辦,全部都查辦,讓御史臺,審行院,大理寺,都去,都去,一個都不許放過。”他喝道。
這案子是要往大了辦了。
對於這一點陳紹等人自然沒有意見。而有意見的人也不會撿着這個時候頂撞皇帝找不自在,大殿裡除了應聲便是沉默。
沒有一件稱心如意的事,皇帝吐口氣,目光掃過殿中的重臣們。
“還有什麼事?”他帶着幾分鬱郁問道。
殿中還沒回話,有內侍走進來回稟高通事求見。鑑於官職以及尚未獲得知制誥頭銜,高大人並沒有陳紹等人這般不待傳喚便議事的資格。
如果擱在別的時候,高通事只能等候,但此時皇帝覺得有些悶,便讓傳進來,或許會有一些不那麼鬱悶的消息呢。
內侍的通傳聲傳出來時,一個內侍正和高通事低語。
“…就是這般..”內侍低聲說道。退後幾步,“大人斟酌。”
高通事點點頭,看了看手裡的奏摺,遲疑一下收起來,如今這個時候再說這件事只怕不合適,那應該說什麼讓陛下高興一點?
關鍵最近真沒什麼高興大事….大事不成。小事….
高大人一面邁步一面皺了眉頭,想到什麼神情大喜。
對,小事倒真有一件喜事,此時陛下可不管什麼大事小事,只要是好事就行。
他深吸一口氣換上一副歡喜的神情。
“陛下…好消息啊…”
這聲音在大殿裡響起來。讓陳紹等人皺眉,但龍椅上的皇帝則神情緩和。
“….羣牧司的好消息。”
高通事這句話說出來,在場的人都有些失笑。
“羣牧司今年的馬糞又賣了大價錢了嗎?”有人低聲跟陳紹說道,帶着幾分嘲笑。
陳紹卻沒說話,他倒沒注意高通事說什麼,而是注意皇帝竟然讓高通事進來議事,換作以前是不會讓他進來的,最多待他們朝事議完之後。
看來高通事很快就能如願加封知制誥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這種外戚就應該放出去,讓他們留在京裡已經是禍事的開端,還要得以名驗證順的參與朝事,陛下如今要糊塗了嗎?
陳紹拉着臉,高通事的話斷斷續續的傳入耳內。
“……西北的軍馬損失減少了一些…”
軍馬?陳紹立刻一個機靈。
一些?
“這算什麼大喜。”皇帝搖頭說道,不過神情還是緩和一些。
“陛下,一些雖然少不足道,但這卻說明他們採用的新法子很得到了驗證,原本牧監每年只能供三百匹戰馬,供不應求時因爲損耗太大,如果真的減少了損耗,那我們的戰馬供給數目不變,但總數卻相當於增加了,陛下,我們西北的騎兵也就可以增加了…”高通事說道。
騎兵!
對於軍隊來說騎兵一向是將官們的心頭肉,爲什麼會如此呢,因爲他們能戰卻稀少,物以稀爲貴,在這裡也不例外。
爲什麼西賊的騎兵厲害,因爲他們有馬,一個騎兵能配三匹馬,而他們一個騎兵卻只能一匹馬,如果有了充足的馬,西賊還有什麼可得意的!
找到了避免軍馬損耗過大的辦法!這果然是大喜事,
皇帝坐正了身子,陳紹等人也肅正了神情。
“這個東西叫什麼?”皇帝問道。
高通事打個磕絆。
“也是胡亂想出來的,沒個正經名字,羣牧司請陛下賜名。”他笑道。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心裡都呸了聲。
什麼沒個正經名字,是你根本就不記得了吧,頓時大家心裡都明白了,這高通事本來要說的肯定不是這件事,因爲通秉之後得知皇帝心情不好,才臨時換了要說的事,而這件事他或許是聽別人提了。但原本就沒當回事。
“既然是馬蹄子上穿鐵,那就叫馬蹄鐵吧。”皇帝笑道。
因爲這件馬蹄子的小事,議事會在愉悅中結束了,看着得意洋洋被幾個官員圍住的高通事。陳紹叫住了三司使。
“羣牧司的事,你們三司怎麼不知道?讓這小人搶了先。”他沉臉說道。
誰想到羣牧司除了賣馬糞還能有別的作爲,三司使心中說道。
“我這就去查。”他說道。
現在知道也不晚,回稟讓高通事搶了先,那別的功勞可不能讓他再佔了去。
被皇帝賜名的馬蹄鐵尚未在朝中傳開,西北這邊的馬蹄鐵已經被大家熟悉了。
龍谷城戰火損毀的城堡已經修復的差不多了,新年做的裝飾還沒撤去,在荒涼冬日裡看起來很是喜氣。
城中擁窄的街道上奔馳一騎人馬,塵土飛揚,馬蹄鐵掌脆響迴盪在街巷中。引得路人紛紛看過來,帶看清馬兒上掛着幾顆人頭不由嚇了一跳。
人馬進了一處營堡速度並沒有放慢,讓這邊偌大木架圍欄裡的馬兒們一陣騷動。
“四哥,四哥!”
粗狂的帶着桀驁的嗓音響起來。
馬圈裡正和幾個獸醫忙碌的一個男子站起身來,看到縱馬而來的人笑了笑又搖頭。
“你小聲點。別驚了馬。”他說道
“這戰馬輕易就被驚嚇了就不用在這裡被四哥你小心伺候了,直接送去當馱。”徐棒槌嘎嘎笑道,一面招手,“四哥,四哥,你快過來。”
徐四根無奈起身從中走出來。
“你又跑來做什麼?”他問道。
徐棒槌得意洋洋的還不下馬,而是催馬轉了幾圈。讓徐四根看清馬上的人頭。
這麼猙獰的人頭掛在馬上徐四根怎麼會看不到,他不由搖頭。
“你小子,這次又幾個?”他問道。
徐棒槌笑哈哈的伸出大手。
“十個!”他笑道。
“行啊,這次功賞又不少吧。”徐四根笑道。
在軍中混就是要靠戰功,有了戰功,布衣能爲官。小校能升職,兵丁能得重祿。
“俺們的敢勇已經恢復了。”徐棒槌得意的說道。
他們正說話,有一隊人急匆匆走來。
“徐四根!”爲首的男人厲聲喝道。
這聲音極其不善,徐棒槌皺眉,徐四根忙接了過去。
“宋殿直..”他施禮說道。
話音未落。那宋殿直便將手中的一物重重的砸過來。
武將身材高大,肌肉結實,縱然冬日裡也掩不住雄壯,這狠狠的甩手將東西砸中徐四根的胳膊,猝不及防的徐四根捂着胳膊悶哼一聲跌倒在地,竟是不能起身。
砸過的東西滾落一旁,竟然是一塊馬掌。
“小子!”徐棒槌又驚又怒跳下馬就衝過來。
那將官身邊的人也不甘示弱立刻相護呵斥。
“幹什麼?想要以下犯上嗎。”
在軍中兵丁犯上是大罪。
徐四根掙扎着抱住徐棒槌的腿阻止他衝過去。
“幹什麼打人!幹什麼打人!”徐棒槌喊道,紅着眼幾乎要吃人。
將官不理會他,看着地上趴着的徐四根冷笑。
“兵強馬壯是你的功勞?”他說道,“你可真敢說。”
徐四根搖頭。
“殿直,小的從來沒有那樣說過。”他說道。
將官哼了聲。
“不就是給馬裝上馬蹄鐵,咱們拿命拼來的功勞就成你的了!”他吼道,伸手指着徐四根,“以前沒這東西,咱們漢家男兒擊潰匈奴,馬踏祁連山是什麼?是狗屁嗎?沒了你那些祖宗們的英勇都沒有嗎?”
新一個情節開始,過度的平緩階段,寫的吃力緩慢平淡,大家見諒,也可以攢文了,摸摸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