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娘子。”
半芹急急的進門向廳堂而去,都忘了把手裡的籃子遞給接過來的小廝。
“我知道爲什麼要你照看慶王了…”
站定在廊下,半芹的聲音也戛然而止,看着廳中端坐的幾人,除了程嬌娘和範江林,另一個年輕人衝她微微一笑。
“是因爲我要出門了。”晉安郡王說道。
半芹將茶捧上來。
“不過,你今日怎麼來這裡了?”晉安郡王端起茶碗說道,“真是太巧了。”
程嬌娘微微一笑。
“是巧了。”她說道。
“是我請妹妹來家吃飯的。”範江林說道。
晉安郡王哦了聲,轉頭看了看門外。
“都穿了新衣。”他說道,看着侍立的小廝婢女,“是家裡有什麼喜事?”
程嬌娘顯然也有些意外,看向範江林。
範江林有些訕訕的笑了。
“是,小寶兒的生日。”他說道。
“大郎君,你怎麼不早點說一聲。”半芹說道,“我們可是空着手來的。”
範江林笑了。
“他一個小娃娃哪裡當得起過生日。”他說道,“就是家人聚在一起吃頓飯就是了,不當說,不當說。”
晉安郡王笑了。
“我不是空着手來的。”他說道,一面從就香囊裡拿出一物。
範江林忙施禮。
“不敢,不敢。”他連連說道。
“也不是貴重東西。”晉安郡王笑道,將東西推過來,“我正好買了兩個,要回去給慶王玩。”
範江林擡頭,半芹也探頭看去。
“是個鳥哨。”她笑道。
鳥哨不值幾個錢,但有時候禮物可不在乎貴重與否,而是送禮物的人。
像晉安郡王這樣的貴人送的禮物再輕,那也是貴如千金。
更何況,人家這是給慶王買的,範江林忙再次施禮要推辭。
“收下吧。”程嬌娘說道。
範江林那要推辭的話到口邊便變成了道謝。
“半芹,拿去給小寶兒玩吧。”程嬌娘說道。
半芹應聲是,含笑拿着鳥哨出去了。
晉安郡王也站起身。
“我就是來和你們說一聲。”他說道,“我跟太后陛下都打過招呼了,到時候慶王就有勞娘子你費心了,也不用常常去,王府裡宮裡的人都派的足足的。”
只要遇到必死的時候,能夠出手相救相護就足矣。
程嬌娘範江林起身相送。
“殿下,不如吃過飯再走吧。”範江林脫口說道。
晉安郡王看着他笑了。
“不了,後日就要走了,我多陪陪慶王。”他說道。
範江林忙施禮應聲是。
“殿下,請稍等。”程嬌娘說道。
晉安郡王和範江林都看向她。
程嬌娘轉身向內室走去,拿着一個小盒子走出來。
“殿下請隨我來。”程嬌娘說道。
晉安郡王笑着跟過去,二人向後院走去,範江林要擡腳跟上去,卻被從一旁屋子裡探頭的黃氏喊住。
“殿下要留下吃飯嗎?”黃氏低聲問道。
範江林搖頭,再回頭程嬌娘和晉安郡王已經看不到了,他遲疑一下沒有擡腳跟過去。
“你最近還好吧?”晉安郡王問道,看着走在前邊幾步的女子。
“很好。”程嬌娘說道,又回頭看他,“殿下可好?”
“好。”晉安郡王笑道,挑眉,“我現在可是招撫使了,就要率軍北上了,軍中官中我可是爲首,雖然大多數時候只是個擺設。”
程嬌娘亦是一笑,走到校場,將盒子打開,拿出一物。
“哎,這不是那個…”晉安郡王認出來了說道。
那日太白經天時,被她拿在手裡的竹筒。
當時只晃了一眼,又被程嬌娘袖子掩住沒看清,此時看來並非都是竹筒,而是竹筒前還有一段銅筒。
這是什麼?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問出口。
“這是送你的踐行禮。”程嬌娘說道。
晉安郡王笑了。
剛開始說告別的時候怎麼不說送禮。
“騙人。”他說道,“明明是哨子的還禮。”
“那也是踐行禮。”程嬌娘說道。
“因爲是踐行的時候送的嗎?”晉安郡王大笑道。
“是啊。”程嬌娘答道,拿出竹筒,又將盒子裡的一個長長的紙包塞進筒內。
晉安郡王好奇的看着她的動作。
“你這是什麼?也是玩具嗎?”他笑問道,“能吹響嗎?”
“能。”程嬌娘說道,一面舉起手對着一邊,“不過,不是吹的。”
“那是怎麼響的?”晉安郡王笑道。
程嬌娘另一隻手取過火捻子一晃燃起,看着晉安郡王。
“這樣…”她說道,火捻子在竹筒上一燎。
這樣?
晉安郡王看過去,還沒看清,就聽耳邊轟的一聲響,就好似爆竹在眼前炸裂,嚇得的他不由後退一步,只覺得雙耳嗡嗡,身形顫抖。
這可真夠響的!
晉安郡王回過神看着程嬌娘,這女子神情泰然,手裡還握着竹筒對這一邊。
“這玩具可真…”他笑道順着竹筒看去,待看到前方,頓時呆住了。
一百五十步外豎立的草靶子,此時已經斷裂倒下,草靶已經被打爛了,正冒着黑煙,有火焰漸漸燃起。
一百五十步…
爛了….
“….真嚇人…”
晉安郡王喃喃說道。
這玩具,可真嚇人!
“是啊,有點嚇人。”程嬌娘說道,“這樣如果你真要與兇徒面對面的話,嚇他們一跳,也許會有一點勝算。”
晉安郡王看着她,忽的覺得眼睛有些發酸發澀。
她…都知道….
知道自己這一去面對的除了災民叛亂,還有暗殺迫害。
他不說,她不問,她甚至連句客套的關切問候都沒有,但是,她卻給他….給他的是想都想不到的….
程嬌娘看着眼前人突然變得呆滯有些不解。
“嚇到了嗎?”她問道,一面將手裡的竹筒晃了晃,“這….”
她的話音未落,就見眼前的年輕人一個跨步過來,伸手將她抱住了。
陌生的氣息頓時裹住了她。
她一向不喜歡被人接近,就連洗漱更衣也最多隻讓半芹一個人伺候,那種伺候也僅限於手撫過她的肩頭穿衣理袖袍罷了。
此時竟然被人抱住了,還是一個男人。
陌生的,硬邦邦的,感覺和氣息。
程嬌娘的身子瞬時僵硬。
一聲女子短促的尖叫在院子裡響起。
半芹死死的掩住嘴。
不能喊,不能喊,喊了被人看到了,娘子的清譽就更….
這短促的尖叫已經足夠讓晉安郡王回過神,他似乎才發覺自己在做什麼,也嚇了一跳,鬆開手有些慌張的後退。
“我,我,我只是..只是..”他結結巴巴說道,“想謝謝你…”
半芹已經臉兒白白的跑過來了。
謝謝?
哪有這樣道謝的?
如今登徒子的理由可真能扯!
程嬌娘哦了聲。
“不用謝。”她說道,“說了是還禮嘛。”
臉兒白白的半芹腳步踉蹌一下。
別怪登徒子理由扯,被非禮的小娘子的念頭纔是古怪。
氣氛到底是古怪了,一陣沉默。
晉安郡王哦了聲,擡手摸了摸鼻頭。
“一個哨子就換這麼個好東西。”他結結巴巴說道,“那…那…”
他原本有好些話可以說,但不知怎麼的腦中亂哄哄的,大約是鼻息間縈繞的女子的清香,還有適才那奇怪的柔軟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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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亂想!
晉安郡王忙甩頭,留下念頭裡的哨子二字,下意識的伸手從香囊裡拿出另外一隻。
“那,再給你一隻吧。”他說道。
半芹覺得自己都要瘋了,呆呆看着眼前的二人。
程嬌娘伸手接過,將手裡的竹筒放入盒子裡。
“這裡還有四個子窠,用的時候這樣,把子窠放入筒內。”她說道,一面親手示範,“….火捻子,點這裡….”【注1】
說到這裡擡頭看還有些呆呆魂不守舍的晉安郡王。
“小心,這玩具,玩不好就要傷了自己。”她說道。
晉安郡王忙肅容,擡腳向前站過來。
“勞煩你再做一遍我看。”他說道。
看着低頭做示範小娘子,這邊站近認真聽和看的少年人,半芹呆呆的後退幾步。
也許,方纔見到的逾矩行徑,是她的幻覺?
範江林帶着一家人恭送了晉安郡王,回頭看半芹。
“半芹,你怎麼了?”他問道,“臉色怎麼這樣古怪?”
半芹勉強的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
“大約是沒睡好吧。”她怔怔說道。
範江林嘆口氣。
“二老爺夫婦的行事真是….”他說道。
遇到這種事,怎麼能不糟心。
院子響起清脆的鳥鳴聲,引得二人都看過去,見是黃氏懷裡的小寶兒正鼓着嘴吹響了鳥哨,得到鼓勵的小寶兒高興的笑了,引得衆人也都笑起來。
斷斷續續長長短短的鳥鳴在院子裡響了一刻。
“好了好了,去吃飯,吃完飯再吹。”黃氏哄着小寶兒說道。
衆人向屋中走去,才走了幾步,忽的又有鳥鳴聲響起,嚇了大家一跳。
“寶兒!”黃氏嗔怪回頭。
卻見被乳母抱着的寶兒嘴裡手裡的都空空,正晃着頭四下亂看。
“我的,我的。”他急急的喊道,以爲自己的哨子被人搶了,忙伸着手找。
一旁的丫頭忙將要過來的鳥哨遞給他。
不是他吹的?
黃氏一怔,這時又一聲鳥鳴響起。
走在後邊的程嬌娘在大家的注視下從嘴邊拿開鳥哨。
“我也有。”她衝小寶晃了晃手裡的鳥哨,微微一笑。
注1:《宋史?兵志十一》:“開慶元年,壽春府……又造突火槍,以鉅竹爲筒,內安子窠,如燒放,焰絶然後子窠發出,如砲聲,遠聞百五十餘步。”
突火槍發明人陳規,字元則,宋抗金將領,著名軍事家,安丘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