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冒出來,秦十三郎自己被自己嚇了一跳。
他爲什麼會有這個念頭?
是因爲那些曾經與她作對的人都不得善終嗎?比如劉校理,覬覦她的產業,結果反而自己破家敗業。
是因爲她從來單刀直入直擊命害嗎?比如西北軍事,不過是一個小將官奪了她七個兄弟的功勞,她就乾脆的將整個西北掀翻了,將這些小將官依仗的人一掃而光。
要是沒有平王,他們高家也沒這麼囂張。
要是沒有平王….
“…貴妃所出…貴妃姓高….”
耳邊話語隱隱傳來。
“這跟平王沒有關係。”秦十三郎忙說道,他的聲音有些拔高,一語說出,屋子裡安靜下來。
這安靜讓秦十三郎也回過神,見週六郎和程嬌娘都看自己。
“你幹什麼?”週六郎皺眉不解說道,“貴妃是平王的生母,這怎麼沒關係了?”
秦十三郎端起茶碗笑了。
“我是說陛下對外戚還是很忌諱的,況且外戚也不得爲重臣,所以他們權勢,卻並不會權重。”他說道。
週六郎點點頭,接着跟程嬌娘說話。
“這就是平王的來歷,以及和高家的關係。”他說道。
程嬌娘點點頭。
“原來這就是平王。”她說道。
原來這就是平王…。
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秦十三郎不由曬笑。
“事情已經這樣了,要說化解高小官人的不滿那是癡人說夢,我也不打算做到如此,只不過想要緩一緩。”他說道。
“多謝你了。”程嬌娘說道。
秦十三郎笑了。
“說謝就見外了。”他說道。
“趁機要有別的要求,那就更見外。”週六郎在一旁警告說道。
秦十三郎哈哈大笑。
程大老爺進門時,看到兩個年輕男子說笑着出門,一個俊秀一個英武,都帶着京城世家子弟難掩的風采。
他眯了會兒眼認出一個是週六郎,而另一個…
察覺到視線。那年輕人的眼瞬時轉過來,雖然溫潤但也帶着幾分不容窺視的氣勢。
程大老爺忙轉過頭,藉着整理兜帽披風,擡袖子遮擋了臉上被程二夫人抓出的傷痕。
這幅形容實在是不便見人。尤其是這些看起來很尊貴的人。
“秦十三郎君要走了?”
前邊周老爺和管家說話傳來,程大老爺忍不住一個機靈。
秦家十三郎?秦家!
“是公主府秦家嗎?”他忍不住問道。
那個曾經來和程嬌娘提親的秦家。
周老爺回過身,帶着幾分炫耀得意。
“那是自然。”他說道。
自從見了這周老爺,他就一副這種欠揍的神情,倒是稀罕,以前周家的人見了他,都是一副不共戴天多看一眼都噁心的神情。
當然,相比起來,這兩種神情程大老爺都不喜歡。
“他也自然不是爲你家來的。”程大老爺說道。
這話果然讓周老爺黑了臉,有心反駁。但因爲涉及到程嬌娘又不敢說謊,只得悶聲甩袖先邁步。
程大老爺帶着幾分小得意跟上,到底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那年輕人正上馬,不知道和週六郎說了什麼,仰頭大笑。日光下耀目生輝。
這樣的年輕人啊真是做夢都不敢肖想的,最關鍵是,還是這年輕人家有意。
適才已經聽婢女和半芹打聽說了程大老爺來了,所以程嬌娘並沒有意外,但看到程大老爺的形容,婢女和半芹還是忍不住驚訝。
“失禮了失禮了。”
程大老爺帶着幾分慚愧說道,一面擡袖子半遮擋臉。又理了理有些微亂的頭髮。
“別裝了,要是真不想失禮,剛纔就該收拾一下。”周老爺哼聲說道。
不就是要裝可憐,表示自己怎麼奮力要爲她找公道嗎?
這個老不羞的東西,竟然也學會這個了!
程大老爺咳了一聲。
“周老爺。”他說道,“我想和嬌娘說一些家事。您能迴避一下嗎?”
他在家事上加重語氣。
不管怎麼說,嬌娘姓程,不姓周。
周老爺心裡呸了聲。
“真是難得你還記得嬌娘姓程。”他似笑非笑說道。
不是當初罵這是你們周家妖孽的時候了。
“周老爺,彼此彼此。”程大老爺亦是似笑非笑說道。
說的好像當初你這個舅爺沒罵過這是你們程家妖孽的話似的。
婢女輕咳一聲。
“二位老爺說的挺熱鬧啊。”她也似笑非笑說道。
看着周老爺不情願的離開,程大老爺整了整形容。
“嬌娘。”他說道。
喊了聲。卻又不說話了。
屋內沉默一刻,程大老爺忽的擡手衝她施禮。
“四郎的事,多謝了。”
程嬌娘還禮。
“大老爺言重了,理所應當的。”她說道。
程大老爺嘆口氣。
“理所應當的事多了,又有幾個能做到。”他說道,一面再次擡手施禮,“嬌娘,以前的事,伯父,對不住你了。”
程嬌娘笑了。
“以前的事也沒有什麼,也是理所應當,算不上誰對不住誰。”她說道。
算不上誰對不住誰?
這是隨口說的輕鬆話吧,這種話也不是誰都能說的,只有勝利者才能雲淡風輕的說來,以示對失敗者的寬恕仁慈。
她所求的就是這一刻吧,看着他們這些人低頭認錯。
程大老爺心裡有些滋味複雜。
而此時的程二老爺夫婦更是滋味複雜。
“疼疼疼!”
程二老爺喊道,伸手推開給自己敷臉的程二夫人。
程二夫人哎呦一聲跌坐在地上也發出一聲痛呼。
“我的頭。”她伸手撫着頭說道。
“大哥這是瘋了!”程二老爺氣道,“竟然還動手打人!在家打也就罷了,還帶着人追了這麼遠跑京城來打我!”
“他不是瘋了。”程二夫人氣道,“他是想要錢想紅眼了。”
“他紅眼,他也不看看能不能紅眼。”程二老爺氣道。
程二夫人亦是想起來就氣的要死。
“竟然敢來搶佔我的產業。”她說道,“他以爲這是江州嗎?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底氣!”
說到這裡猛的又坐起來。
“周家!”她喊道。
“周家也不是好東西!”程二老爺憤憤說道,一面揉着胳膊。發出嘶嘶聲。
這胳膊就是被周老爺打的。
“….好膽,竟然要打殺兄長!大逆不道!”
也不知道怎麼就大搖大擺從他家門衝進來的周老爺第一句話就大聲喊道。
明明那時候是自己被程大老爺揪着打,也不知道這位瞎了眼周老爺是怎麼看出來是自己在打兄長,不由分說上前給了自己一拳。
常年習武的武將用足了力氣。一拳將他當時就打的跌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老爺,原來大哥是和周家串通起來了!”程二夫人說道。
程二老爺一怔,旋即也恍然。
“這兩個不要臉的東西,上一次串通瓜分嬌娘的嫁妝,這一次又要來瓜分嬌娘的產業了。”他說道,“他們難道還沒吃夠教訓嗎?”
程二夫人急的拉他起身。
“老爺,快些,周老爺適才拉走了大老爺,一定是去蠱惑嬌娘了,咱們快去。快去和嬌娘說清楚!快些,快些!”她說道,一面不管不顧的扯程二老爺。
程二老爺嗷的一聲痛呼。
“蠢婦!我的胳膊!”
……………
“十四官人!十四官人!”
門外的隨從一臉喜色的跑進來。
屋內沉着臉喝悶酒的高小官人將手裡的酒碗砸向他。
“你他孃的見我這樣很高興是不是?”他罵道。
隨從被酒碗砸在身上也不敢躲避,忙忙的低頭施禮。
“不是的,十四官人。府尹派人來了,有大事。”他說道。
“大事?大事他們也犯不着問我,給我爹寫信就是了。”高小官人沒好氣說道。
“不是,是有關那程氏的事。”隨從忙說道,“程氏家裡可熱鬧了,她的大伯父把她父親告了!”
兄弟相告可是很丟人的事,更別提又是有官身的人。修身齊家都做不到,可是要被御史彈劾的。
高小官人坐起來,聽隨從興奮的講來。
“原來如此。”他點點頭。
原來那些產業都是把持在這女子手裡,怪不得她能把錢隨意的打水漂呢。
先是不敬不孝父母在存私財,緊接着又和父親串通別籍異財。
“真是不忠不孝,大膽妄爲之徒。”高小官人哼聲說道。“自己其身不正,就怪不得被親長相告了。”
“官人,府衙來問,這案子接還是不接?”隨從低聲說道,“要是不合適。他們就不收打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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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啊。”高小官人皺眉說道,“打回去幹什麼?人家家長做的又不是不對。”
隨從遲疑一下。
“官人的意思是要把這件案子鬧大了?”他說道,“還是問問毛秀才吧。”
毛秀才是高凌波指給高小官人的清客。
高小官人皺眉。
“老爺囑咐過說要讓這程家家宅和睦,不要他們鬧起來,免得失了身份,這件案子是不是要壓下來,要不然鬧起來,可就是丟人的事了。”隨從說道。
孃的,我都被她害的這樣丟人了,還要顧着她的臉面不成?還要去安撫她家的家宅和睦?
我這不是自賤嗎?
“老爺當時要她家宅和睦,是爲了讓他在京中順利爲官,也是爲了讓他出差錯好讓世人看清楚這程氏一家的不修,本來馮林那時候就該如願的,卻被這女子僥倖逃得一劫,如今他們爲了錢財自相殘殺起來了,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高小官人冷笑說道。
“大事府衙要問父親,這種家產紛爭小事一樁,不用問父親,讓他們該怎麼判就怎麼判吧。”